作者:草莓甜饼
“你不能走,你还病着呢,每天都要吃药!”
沈依依继续推她,这下直接把她推倒在地。
姜玉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去拿了个麻袋,把沈依依套了起来,然后绑上她的手脚。
厨房那罐被人遗忘的药终于烧干,一时间,瓦罐炸裂声、女人尖利的叫骂声、拳打脚踢声不绝于耳。
四周住户被吵得难受,心里暗骂,这两个疯女人怎么还不死,见天儿地吵吵。
不知过了多久,房子内终于安静下来。
当天深夜,沈依依趁姜玉玲睡着,用菜刀割开麻绳,卷走沈首长补偿给她们的所有钱物,前往远在南方的秀水村。
在她心里,那儿有个世上顶顶好、顶顶英俊的男人,他会下海经商,并且一举成为首富。
现在,她要去这个男人身边,在他创业之初就陪伴他、鼓励他,以后当了首富夫人,她再回来孝敬她妈。
至于她回来之前,姜玉玲身无分文怎么活下去,她没有想过。她只想,等她当了首富夫人,现在拿走的这点钱算什么呢?
……
汪部长说一周就正好一周,沈娇宁的人事关系已经调动到总政,派她到南方军区文工团指导的通知也已经下发,她终于可以回部队了,只是这一次,是以专家的身份回去。
沈娇宁过来时东西便带得少,现在要走,东西也不算多。
她在火车站候车时,正巧旁边的人在看报纸,她一打眼便看到了自己的旗袍照。
她没在意,只觉得那些记者照片拍得还不错。
如今她已经快习惯这样慢悠悠的火车,躺躺睡睡地过了几天,差不多把过去一年欠的觉都补够了,列车在省会停下时神清气爽。
而在她这节车厢前面,沈依依神情呆滞地缩在乱糟糟的硬坐车厢,心里念着赵嘉石和秀水村。她要到绵安下车,再转大巴去双彩县。
……
沈娇宁下了车,拎着东西走到久违的部队门口,会心一笑,正想进去,突然被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一左一右拉住。
一个人把报纸递到她面前,拍得邦邦响,这报纸居然也没被他拍碎:“你这是资封修、大洋古!要接受人民的批判!”
沈娇宁岿然不动:“你知道旗袍的来历吗?”
“不就是资产阶级的产物吗?你还想狡辩?”
“不是。以前,只有男人可以穿长袍,女人却只能穿上衣下裳,旗袍的出现是为了追求男女平等,表明女性也可以穿袍。”
“老大,别跟她说这些,她前几天还在京市演讲呢,说这些我们肯定说不过她。”
这时,一个女兵正抱着东西走出部队,她依依不舍地回望绿军营,满腹愁肠,正是伤感的时候,偏偏被这几个人的声音打断思绪,气得大步走过来。
“沈娇宁?怎么是你?”
“黄盼香……”
她一句话还没说话,哀钟响起。
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刚开始,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广播里响起播音员沉痛的声音。
那几个人都顾不上抓沈娇宁了,茫然无措地互相看着,连抱着一堆东西的黄盼香脸上,也尽是茫然。
这一天,太阳落山了。
沈娇宁默默低下头,无声哀悼了三分钟。
然后她看向那几个戴红袖章的人,叹息道:“都回家去吧。”
这里几人本来就不需要抓人,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正巧碰到沈娇宁,又觉得她把旗袍穿到举国皆知,实在太嚣张,才从兜里掏出许久没用过的红袖章戴上,狐假虎威。
但现在,他们竟生出一股前路无望之感,四顾茫然,无措极了,最后只好听沈娇宁说的,先回家去。
只留下黄盼香和沈娇宁还站在部队门口。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黄盼香眼里依然迷茫震惊,呆愣地说:“我退伍了,要回京市家里去的。”她去年违抗母命,没有回去,又在部队多留了一年,直到今年才退伍。
“你想明白了?”
“嗯,在这里男兵女兵防得严,我要跟兵哥结婚可能性不大。去年的婚事已经黄了,我回去自己相看。”她没说的是,其实也有听说沈娇宁作为专家被调过来的原因。
一同入伍,她还是小兵,人家已经是指导他们的专家,这落差太大,她接受不了,干脆趁她还没回来就走。
只是好巧不巧,在部队门口撞上她。
“你想清楚了就好。”
沈娇宁准备走进去,黄盼香忽然喊住她:“那天晚上,不是我举报的。”
“我知道,你没吭声,肯定不是你。”
“不是,我是说元静竹跑出去找你那天。”黄盼香放下怀里的东西,走到她面前,“前几次是我举报的元静竹,她太明显了,谁看不出来她在谈恋爱,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见面地址,随便写的,也从来没抓到人。”
“可是那一次,真不是我举报的。”
“我知道了,也早已不在意这些,你都要回家了,这些事就在这里忘记吧。”沈娇宁说,“回去找对象,可要好好挑。”
黄盼香眼睛有点红了,嘴唇颤了半晌,最后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抱起她那堆东西,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娇宁看了一眼她抱着东西离开的背影,走进部队,往文工团的方向走。
去年,作为借调沈娇宁的补偿,京市给他们送来了一位专家,如今她回来接班,专家前几天已经回京。
这次她回来,既是金牌得主,又是以专家身份过来,原本不管哪一项,文工团都该好好迎接她,现在自然不可能了。
她走进排练室的时候,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女兵们已经哭过了,红着眼睛,男兵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摘下军帽不安地扇着风。
沈娇宁回来的时候,翟小凡最先看到她。她像是看到主心骨一样,跳起来抱住沈娇宁,不住地问:“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其他人也想问这个问题,他们无比彷徨,又十分哀恸。
沈娇宁拍拍她的肩:“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啊。”
这天文工团里没有再排练,在这样沉痛的日子里,载歌载舞实在不合时宜,何况大家也没有心情跳舞,文工团放了三天假。
原本团里要给沈娇宁安排一间单人宿舍,这是专家的待遇,但碰上这件事,便先搁置了。她原来宿舍的黄盼香退伍,空出一个床铺,让她过去暂时住一段时间。
沈娇宁和元静竹等人一起回了宿舍,才知道她走后不久,翟小凡这一批新兵入伍,她的床铺空出来,正好让翟小凡住了。
翟小凡知道自己睡的地方是沈娇宁的位置,现在她回来了,主动说她搬到黄盼香的铺位,把沈娇宁的位置还给她。
大家忙碌了半天,一起把她们俩的床铺好,宿舍里又陷入安静。
再安静下去,大家又要开始哭了,元静竹开口道:“听说你作为专家回团里指导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有多高兴。本来我们都想好的,等你回来一定要问问你当繁花杯评委是什么感受,在总政是什么感受,出国比赛又是什么感受,可现在……”
见元静竹说着说着又开始伤感,翟小凡连忙过去安慰她。
这天到底没有心情说别的,不仅仅是她们宿舍,整个文工团、整个部队、乃至整个国家,都笼罩在沉痛的氛围中。
直到三天后,休假结束,大家又回来重新开始排练,才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
次月,那十年,宣告结束。
所有知青都可以返城,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大家似乎有些不习惯,但他们来不及多想,因为团里安排他们排新舞剧,日子又要重新忙碌起来。
沈娇宁不在的这一年,文工团在京市专家的帮助下,排了舞剧《红岩红梅开》,沈娇宁既然回来了,大家也都期待她能给大家排新舞剧。
她不负所望,既然大家想排,那就排。
不过这次她没有自己包揽一切,先发挥大家的创造性,让所有人都参与到创作的过程中来。
在文工团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安逸,有一天,沈娇宁突然想起,一直没看到曹丽,问元静竹她去哪儿了。
“养胎呢,羡慕死人了。”
沈娇宁当然知道她说的羡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入党了吗,再努把力,也快了。”
“是啊,那你什么时候结婚?你那恋爱报告都打了那么久了,不会最后还是我先结婚吧。”
“别提了,我俩连面都见不着。”
沈娇宁是想着回来就去找顾之晏的,哪知道他不在,一个月了还没回来。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面,她就是钢铁打的心也忍不住想他。
翟小凡正好走过来,她只听到“面都见不着”,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插嘴道:“我才惨呢,来部队就是奔着宁姐来的,结果我刚考上,她刚好走,要不是你们告诉我宁姐还会回来,我都不知道有多后悔。”
“我又没骗你,她这不就回来了吗?”
翟小凡笑起来,靠在沈娇宁胳膊上。
前几天团里要给沈娇宁安排单人宿舍,但是她现在和室友们一起住得挺好,就先这么住着。
……
到十月底,沈娇宁总算见到了顾之晏。
也不知道他那一个多月去执行了什么任务,瘦了许多,也黑了一些,但依然帅气,眼睛明亮有神。
他是回来处理完公事、阅读完近日报纸后才找的沈娇宁。她等了一个多月,一进他办公室,就把从瓦尔纳带回来的巧克力全堆在他桌上。
“没过期,但前段时间天热,化了又化。我特意从国外背回来,随你怎么处理,总之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他笑道:“我保证吃完,一颗也不浪费。怎么,等我一个多月,你就生气了?我可是等了你整整一年。”
说起这个,他必须要说说不回信这件事:“一封信也不给我回,半点也不想着我。”
“谁说我不想着你?”
她看到顾之晏桌上堆着刚看完的报纸,拎出其中一份来:“你以为我为什么穿旗袍?”
他想了想,忽然道:“你该不会是为了给我看吧?”
“你自己想。”
顾之晏默了默:“那旗袍,你带回来了吗?”
“带了,怎么?”
“舞蹈要看现场版,旗袍也一样。”
沈娇宁卷起报纸轻轻打他一下:“想得美。”
虽然遗憾不能看到现场版,但顾之晏还是很高兴。她是想着他的,八月份才出国去比赛,可是那衣服六月份就让他寄了,可见她是真的一直想着自己。
“对了,我让你寄衣服,你往里面塞钱干什么?”
“让你下回发电报多写几个字,不用在这上面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