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前到现在
柳燕行:“从昨天出来到现在,这件事你已经说了第十五遍了。”
顾知寒:“一定是最初有些人没用全力,否则不至于。”
柳燕行看着红梅,敷衍点头。
顾知寒还在那里郁闷:“你背下来了吗?你悟性最高,肯定背下来了吧,给我一份!”
柳燕行无语:“你又不修《山海卷》,要去有什么用?”
顾知寒从背后举起手,握着不知从哪里拿到的一卷薄薄的册子,“你一整天都在默这个,难道不是给我的吗?”
柳燕行一甩袍袖,转身就要回寝殿。
风中传来很淡的声音,含着一点怅惘:“原来是给那丫头的。”
不过顾知寒的怅惘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就从后面扑了上来,柳燕行熟练地闪身向左一避,一手已经抬起挡在颈边。
果然顾知寒往右只是虚晃,像是料到他会避开,立刻重重的压上来,恰恰被他一手结结实实挡住。
“滚开。”
“这么冷淡可不行。”
顾知寒无趣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啊!这两年怎么了,你还没跟我说过。”
“你有脸听?”
“嗯……”顾知寒眼神一转:“当日算兄弟对不住你。这两年我总梦到那一天,恨不得……把自己杀了。”
他这个人一直沉湎情|色,好像心中从未装过什么事,可说起这句话,却极其郑重。
柳燕行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在南疆听说你做了荒海的尊主,一统五道十三门,就知道你必然不是害我的人。”
顾知寒:“哦?”
柳燕行:“裴家军早已没了,闻筝的声望不过是空中楼阁,殷不负手中的债簿更如催命符一般,当初我一死,光凭他们几个绝对保不下竹枝堂。若非你拿着灯投了荒海,坐上尊主之位,正道忌惮你顾念旧情,只怕现在江南那片竹海早被夷平了。”
他拍拍顾知寒的肩:“荒海如泥淖,若不是为了竹枝堂,你何必被绊在这里?这么简单的道理,恐怕只有闻老大才想不明白。”
顾知寒低下头,只觉浑身都轻松下来了,仿佛两年前就背上的什么极重的东西,终于从他灵魂中被移去。
两年来,他始终被害死柳燕行的自责和闻筝的态度折磨煎熬,今天柳燕行难得对他温言细语,眼中忽地一热,只觉得这两年的苦都值了。
柳燕行拉着他坐在寝殿台阶上,雪山离天特别近,星子低垂,美得让人整颗心也宁静起来。
“阿柠跨过大半个中原送剑,琼姬领了这份情谊。你最离不开中原十丈红尘,却在这地方打杀两年……偏偏无人领你的情谊。这么看来,你和我一样倒霉。”
顾知寒自嘲:“我可不是为了什么人,我不像你,我对女人的承诺,一向从不食言。”
口是心非。
顾知寒又笑起来:“要不你改天也去降星楼算一卦吧,你真的运气太差,小时候死了爹妈,被我们家收养不到五年,我们家又被人灭了满门。咱俩在沙漠里吃了两年沙子,好不容易天下都去得,又在西域晃了这么久,算起来,真正的好日子也没过上几天。”
沈柠五岁时母亲去世,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柳燕行同样幼时父母皆亡,所以才在遇见幼年沈柠时起了恻隐之心,想要给她一些希望,让她以后的人生不要太苦。
他曾被驻扎边关的顾家收养,成了顾知寒的玩伴,两人一起习武长大。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顾家为幼子取名知寒,希望他长怀忧患之心,不可虚度光阴。
可惜完全看错了人,顾知寒拉着柳燕行和闻筝三人一起痛痛快快玩了五年,直到全家因武学典籍被灭门,只他们两人逃出,靠着逃到无垠荒漠中才勉强苟活了下来。十三四岁出头的男孩,在荒漠诸部争斗中活得格外艰难。而武功初成后,又顶着各大门派的反对和打压,执意推行竹枝派理念。
似乎,并没有哪一年是不苦的。
曾经在南疆的深渊中,柳燕行背负冰凉僵硬的殷不辞,心中百般怨恨。明明他从未愧对任何人,却落得人人喊打、人人杀之后快的境地。
天道何其不公!
直到……那天漫山风雨大作,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拼命将他拉回了能遮蔽风雨的亭子,真心实意地担心他的性命安危。她虽然自己也在风雨中狼狈不堪,却照亮了另一个人。
自此,他遇到了一生中最美的风景。
钧陵城的那枝榴花,开得灿烂而热烈。
她出现以前,柳燕行从不觉得苦,可她出现后的日子,又实在太甜了。
只可惜,遇见沈柠已经耗光了此生所有的运气。
翌日,寝殿外的梅花开得更好,他折了一枝同样灿烂热烈的梅花,嘱咐人替沈柠房间里换上,随口问了沈柠在哪里。
下人回答说在校场和肖公子学射箭。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场边偷看。
荒海中,照夜寺主修暗器刺杀,箭术精准,见沈柠和肖兰两个外人过来,射得益发起劲儿。
那几名照夜寺弟子利索引弓,纷纷中了红心!
而沈柠没射过箭,弓倒是能拉开,可一射|就射|不上靶。
肖兰主要是教沈柠玩儿偃傀派掌门送她的弓,并没带炽伽,只选一把校场配的弓,头三箭不是射远了就是近了。
他们两个表现如此不堪,得了哄堂大笑和各种嘲讽。
然而自第四箭起,肖兰又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将前一箭尾端劈开。
如此神技,照夜寺弟子都静了下来,再笑不出来。
“好厉害!”沈柠惊叹。
让无关人都闭上嘴后,肖兰总算可以耐心地指导沈柠拉弓射箭。可惜沈柠完全没开这个窍,射|了许久还是不得要领。
肖兰叹气,走到她身后,双手帮她调整姿势,握着她双手把弓拉好、箭也对好,告诉她:“眼中只要盯着自己的目标,其余的都不要入眼。”
一箭射出,正中十环!
沈柠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等功力,立刻让肖兰闪开,可惜再射时又打回了原形,无奈只能继续请肖兰指导。
两人靠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好像高大的少年将怀中少女揽入了怀中。
沈柠从校场出来时,看到柳燕行在赏梅花,一股极冲的血腥味让沈柠差点呕出来,“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血气?”
柳燕行淡淡道:“有几匹老马得了病,未免痛苦,我便帮了它们一把。”
他见沈柠皱眉,便后退了两步,往怀中一摸,手忽然僵住,接着就在身上乱摸起来,匆匆敷衍了一句“我还有事”就转身低头沿路找着。
沈柠将帕子递过去:“你在找这个吗?”
柳燕行看着那帕子,默默接了过去:“多谢,你在何处捡到的?”
沈柠听到这句试探,心底实在好笑,简直想看看这个人在想什么:“你说呢?当然是黎祖冢。”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关心~就是多吃了甜食,唉,早知道不吃了。我还加购了一大桶麦丽素,现在也得老老实实退了。
感谢在2020-07-17 12:37:29~2020-07-17 23: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王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明心意
柳燕行动作自然地收起帕子, 道:“嗯。”
沈柠:“你就没什么想坦白的?”
肖兰先一步去还校场的弓,柳燕行看一眼他背影:“……沈小姐早点回去休息,本座还有要事……”
要是顾知寒在这里, 铁定喷他一脸,有要事你在这儿站这么久?
沈柠虽然不知道人家是专程来看她和肖兰的, 但她一贯憋不住,要说的话一定得说个明明白白。
若是姚雪倦那样时时恰到好处的人, 被这么冷待, 可能也就识趣地说点场面话,让双方都下得来台,然后优雅退场,可沈柠偏偏不允许柳燕行这么含糊过去。
“行,你不说, 我来。你猜我当时中了药, 见到的是谁?”
柳燕行也想起那时旖旎场景,俊颜泛上一层薄红,嘴角已经勾了起来,还非要强撑着说;“肖公子?”
沈柠差点笑出来,有个大头鬼的要事, 这不还是聊起来了么。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第一个见到的是肖公子。”
柳燕行唇边笑意凝固,张口反驳:“不可能……”
一句话没说完,又成了锯嘴葫芦,坚决不承认自己当时也在场。
沈柠心想:有八成把握了。
“你根本不是和城主们一起到的, 你是不是专程进去看我,还跟我说对不起了?”
柳燕行接触的人中,哪怕顾知寒这样不着调的,对上真正喜欢的人,也是走含蓄内敛路子,可怜他倒了不知几辈子的霉,栽在沈柠手里,被一记记直球砸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两人对视。
柳燕行手中还攥着那条帕子,眉眼在雪山映衬中,清俊如风月门的山水画。
沈柠自那双眼中看到数不清的言语,可一句也读不明白,想到这身黑衣下右肩还留着剑伤,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心酸。
算了,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谁叫自己不争气,狗男人都披了身她不喜欢的暗色衣服,仍然忍不住心软。
沈柠:“洛谷主的托付结了,阿罗姑姑也把剑带来,事情都办完啦,我过两天……就打算回中原。”
柳燕行意外:“这么快?”
那日《山海卷》只出现了片刻就随着陨铁碎裂而彻底毁掉,但论起来每位城主也都记住一部分,这个等级的心法,匆匆一观也收获颇丰,赌约算是沈柠完成了。
再者,藏于黎祖像中的陨铁都没了,那盏圣灯失去意义,护灯使这泯灭人性的制度,自此就在几位城主捂着心口、顾知寒柳燕行一意孤行、沈柠拿话挤兑中彻底被废止。
那一日,人人都在为《山海卷》原本现世而大喜,只曲杉斛一人无声无息地悲泣。
导致她一生凄惨的卑劣规则,此后再也害不到旁人。
说来讽刺,荒海上下对黎祖圣像毕恭毕敬,从无人敢毁损,因而《山海卷》原本的奥秘被掩盖至今。
黎祖不满正统武学法门,始创离经叛道、天地无惧的荒海道统。早年间荒海门徒何等自由洒脱,内无心牢、外无形役,将道统藏于祖师圣像,唯愿后人不破不立。
可惜千年过去,如今的荒海已面目全非。
有这桩大恩在前,又废止护灯使在后,沈柠再问起阴阳药的秘事,这些城主也就不甚在意了。不过他们一口咬定,秘药难得,由笑世门负责调制,每一代都只喂给护灯使备选少年,从无多余药物流去中原。
他们说得信誓旦旦,沈柠也只能将信将疑。荒海这里的线索,已经查无可查,再待下去也无更多意义。
柳燕行:“好不容易来趟西域,不看看瑶池再走吗?”
沈柠:“不看了,我得陪肖师兄去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