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前到现在
柳燕行眨了下眼:“他一定会来。”
沈柠完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只能说:“其实宣迟来不来问题都不大。问雪宫和魔教这两个祸端,魔教已经覆灭,只要控制住原问水,就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我怀疑就是他袭杀我,还有枯槐忽然又去寒川城卖燧丹,哥哥也在白帝城消失,一定是原问水又犯病,准备搞事情!”
沈缨沉声开口:“既然怀疑,去问雪宫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柠自从知道这里面还有魔教掺和,态度就谨慎起来。问雪宫建立宗旨就是向沈缨复仇,毕竟是人家主场,以逸待劳,沈柠就怕疯子搞什么骚操作,犹豫着说:“我只是怀疑他袭杀了我。不如等审过宣迟,搞清楚那疯子的情况,计划好再去闯问雪宫,有备无患。”
沈缨看了看她,忽然一笑:“好孩子,他有害你和阿楼的嫌疑,已经足够爹去找他算算清楚。你以为爹会怕他的问雪宫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啦,剑圣沈缨最为人诟病的,不就是目下无尘、不屑废话么?
沈柠心中清楚,她爹千好万好,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过骄傲。其实也不算缺陷,一个人若是战力高到沈缨这个境界,便不会在乎阴谋诡计,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查清每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需要直接找上那个人,当面逼问就好。
对当世第一人来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直接。沈柠怀疑自己说了这么久,沈缨根本没怎么留意,只是纵容而敷衍地由着她说而已。
沈缨:“阿柠,咱们现在就去问雪宫,看看阿楼是不是在他手里。”
柳燕行迟疑着插话:“前辈,我们竹枝堂的叛徒这两日就到,有些线索是阿柠在寒川城查到的,我想让阿柠再留两天,审完宣迟我们立刻去问雪宫找您。当年的账,我也要向问雪宫一笔笔讨回来!”
空气就此安静下来。
沈柠极不自在,沈缨显然是想带她走的。
但柳燕行很可能几十天后就会彻底离开她,她回青檀院的时候就想得很清楚,如果柳燕行这辈子匆匆止步,她一定拼尽全力让他不留遗憾、痛痛快快!
在心中和老爹说了声对不起,沈柠磕磕绊绊地说:“我留下来,审完宣迟就去问雪宫找您,一起救哥哥。”
沈缨定定地看了看她,只是拍了拍她肩膀,直到离开都没再说什么。他做好了放开女儿的准备,但沈柠真的选择柳燕行的时候,又很难这么快接受现实,因而只能沉默。
沈柠望着他的背影,一阵心酸。柳燕行在她身边无言地守着。
宣迟是两日后到的。柳燕行正在树下指点沈柠剑术,顾知寒躺在树上翘着腿昏昏欲睡。门下弟子来报闻筝和宣迟到了,顾知寒立刻精神起来。
沈柠虽然在肖兰的情感预测上碰过壁,此刻见到顾知寒的反应,一颗八卦心再次活络起来,顾知寒刚一动就冲上去拉住他。
“你跑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审宣迟吗?”
顾知寒顿时头疼。
一来沈柠细腰长腿、肤似白雪,他对上沈柠这张脸总是有求必应;二来他也确实喜欢沈柠对待柳燕行的强硬作风,心中下意识就存了三分忍让,央求道:“小嫂子,你就看在老柳死了咱俩搭伙儿过的情分上,放弟弟一码,嗯?”
“胡说什么!”沈柠敲了他脑袋一下:“谁跟你搭伙儿过?”
顾知寒武功仅次于柳燕行,挡住她的手不在话下。但他这人就是欠,拿薄怒的美人最没办法,老老实实挨了这一下,叫:“老柳,老柳!管管你媳妇儿!”
柳燕行斜靠着树,笑着看他们两个胡打胡闹,也不阻止,只说:“你好好答话,她不会伤你。”
“当年谁陪你跑遍大江南北,都忘了是吧!算我看错人,要死要活、抛弃兄弟,为一个女人值不值啊!”
顾知寒使了巧劲儿挣脱,刚跑两步,又被沈柠拖住胳膊。
“你当初不是一样为了闻姐姐要死要活、抛弃兄弟,好意思说这话?”
顾知寒这回是真的头疼:“姑奶奶、大小姐,小公主,求你赶紧放哥哥一条活路!哥哥当初真是一时糊涂!”
沈柠好奇:“你就这么怕闻筝?你武功比她高那么多!”
“和武功没一文钱关系。”顾知寒叹气:“你也知道我们一起长大的嘛,我年少时不知道女人这么麻烦,一时没忍住就逗了逗闻筝,搞得这辈子在她面前都得矮上一头。”
沈柠不解:“不是,那你娶人家不就行了?”
顾知寒吊儿郎当地一笑:“我浪荡惯了,还是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沈柠一怔,大怒,但顾知寒远远瞅见闻筝和宣迟过来,用力一震脱开沈柠的手,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柳燕行倒是司空见惯:“你别管他。闻筝有生命危险,他舍弃一切也会去救;闻筝性命无虞,他躲得比谁都远。天性如此,强求不来。”
事实上不止柳燕行,连闻筝自己都习惯了。她和宣迟已经走过来,刚才的距离肯定看见顾知寒,却一句没问,只同柳燕行说笑:“你前些日子连灭紫阳、荥山、烟霞三派,我都以为你疯了!”
柳燕行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闻筝从前亲眼见过柳燕行护着沈柠的样子,对两人后来的情况一度很是唏嘘,此刻一见柳燕行站在沈柠身边,下意识挨挨凑凑,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傻气样子,立刻明白过来。
“沈小姐,真没想到你会和老三走到一起。”闻筝喜气洋洋地看着沈柠,又去调侃柳燕行:“动作够快的啊!什么时候办喜事?柳叔叔和顾叔叔要是见到沈小姐,一定很欣慰。”
“先不说这个,竹枝堂的弟兄都安排好了?”柳燕行岔开话题,神色有一瞬不自在。
闻筝点头:“嗯,一切正常。”
闻筝代表了非常奇特的一股势力,她自身声望太隆,又是裴家军旧部的精神支柱,谁也不可能背负骂名去杀她,都好好供着她、给她面子上的尊敬。但同时,正道武林主流又将她和竹枝堂屏蔽在外,自从柳燕行死后,竹枝堂就失掉话语权,只能勉强维持着名声。
正好闻筝也对中原武林权力纷争不在意。她作为武林人投军效力的信仰,时常去边关安抚竹枝堂弟子。新朝借着裴老将军含冤而死的民怨推翻前朝,虽然不可能再容许闻筝真正参军收编旧部,却默许她作为一个吉祥物,号召武林人士为边军效力。
好在数年前西域宗师接连遇刺,关外诸国无力进犯,这些年新朝局势渐稳,很少有战事。
她和柳燕行谈了几句,沈柠听得云里雾里,只看明白一件事,柳燕行和竹枝堂这段时间一定保持着联络。
宣迟始终沉着气在旁边听着,脸色都没变一下。
闻筝说完竹枝堂的事,问:“你信上说当年害你的是问雪宫,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燕行转向宣迟:“阿柠去寒川城查过,查出是问雪宫主导陷害了我,真正清楚这件事的,应该是宣二。”
闻筝皱眉,目光凌厉地扫向宣迟:“柳三为什么怀疑你?”
宣迟很不屑:“老三,你怀疑我当年背叛你,就因为这个女人的几句话?你什么时候会被儿女私情左右?”
沈柠冷冷看着他:“四年前柳燕行退出寒川城后,曾派你监控寒川动向,你却告诉他一切正常,怎么解释?”
“不错,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宣迟年纪比他们大,捋了捋唇边的小胡子:“如果是我失职,还请沈小姐明示。”
宣迟一定有嫌疑,但他们不知道宣迟参与了多少。沈柠本来打算是先诈他一下,让他自己说出寒川的事,以此判断他在当年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属于问雪宫还是魔教。
可惜宣迟不愧是办案出身,答得滴水不漏。
“好,那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沈柠发现此人棘手,慢慢道:“你们退出后不久,问雪宫的人就去了寒川,以一百多枚碧灵丹救治伤患。”
她紧紧盯着宣迟,只见宣迟眉梢跳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又恢复:“问雪宫的人?”
这个惊讶的反应很真实,若不是他演技太好,就是真的在这一刻对这件事感到意外。沈柠一刹那察觉出不对,追问:“你不知道?”
宣迟默然不语。
沈柠试探着往下说:“问雪宫枯槐长老去过寒川城,凡是服用过他的碧灵丹,初时身体好转,可在一年后柳燕行再去时,却接连暴毙。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宣迟刚开始神色微动,到后面已经恢复八风不动,甚至好脾气的笑笑:“这样么?那确实是我失职,竟没察觉到。”
这是宣迟自出现后第一次露出微笑,说话的态度也一反之前的谨慎警觉,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
沈柠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心里一咯噔,立刻醒悟她的话中一定出现了漏洞,宣迟发现他们对真相并没有把握,只是凭空猜测,才会放松。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那句话只提到两点——问雪宫的枯槐长老去过寒川城,凡是服用过碧灵丹的人都在一年后暴毙。
这两件事都是事实啊!哪里出现了纰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9 22:36:08~2020-07-30 21: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麦子啦啦啦 10瓶;墨云辞 9瓶;胖球、鬼擎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生死相隔
她怕自己多说多错, 一时无言。闻筝始终紧皱着眉头,缓和下声音劝:“宣二哥,若你真的知道什么, 不妨和我们说清楚,也好证明你的清白。”
她这话一出, 宣迟又是一声冷笑:“你信一个外人,不信我?这两年我帮你打理竹枝堂, 还比不上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柳燕行被美色糊住脑子,你也一样吗?”
闻筝淡淡道:“我才能不足,从小到大都靠柳三、顾四帮我,才有了今天的竹枝堂。既然他们相信沈小姐, 我也信。”
宣迟闭眼不去看她。
柳燕行忽然开口:“宣迟,你还记不记得, 当年脱离公门跟着我们成立竹枝堂时,说过的话?”
宣迟之前一直不承认他参与了寒川的事情, 但柳燕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说, 他身子一震,双眼死死盯了过来。
柳燕行继续说:“你说之前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这辈子总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宣迟眼珠都不转了。
“这两年我一直想不明白, 让我死,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还是身不由己?”柳燕行冷冷地看着他。
宣迟听他这样说, 脸色忽然垮了下来, 古怪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真是你!”闻筝双眼瞬间充血,反手就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你失心疯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宣迟颇不屑,反问:“闻筝, 你是最清楚的。柳燕行一意孤行,为了推行竹枝派得罪那么多正道门派,害咱们堂中兄弟处处受制!”
他冲柳燕行吐了口吐沫:“你武功天下第一你当然不惧,我们这些人武功不成,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你表面上护着竹枝堂,实际根本不曾低头看过我们一眼!柳燕行,你为一己私欲害苦多少兄弟,难道不该死?我有什么错!”
闻筝怒火直冒,一掌将他拍倒,踩上他胸口,冷冷道:“你还有理了!”
“伪善之人,我呸!”宣迟狠狠瞪着柳燕行,“只要有你在一天,世人就只看得见你柳燕行,最多再加个顾知寒,谁能看到我们竹枝堂的弟兄?!”
柳燕行走到他身前,面无表情地听着。
宣迟惨笑:“他们都是慕你的大名才来竹枝堂,你呢?你连殷不辞殷不负两个蠢货都分不出来。那么多无知的人听信你的鬼话,满腔热血加入竹枝堂,却连你一面都见不到!你拖累了所有弟子,他们原本只想习武,不需要被其他门派排挤。就为你一心求的竹枝派,你毁掉了整个竹枝堂!”
沈柠脸色冷得像冰,听不得他这套歪理,忍不住说:“你们六人建立竹枝堂,不就是为了实现竹枝派?所有加入竹枝堂的弟子,都应该是认同这个理念,而不只是为了某一个人。竹枝堂是你们六个人一起建立,凭什么把得失功过全扣在一个人身上?他背不起。”
柳燕行拍拍沈柠的背安抚他,对宣迟说:“你不是喜怒无常的人,这些话我都不信。你的为人,我和闻老大都清楚。”
宣迟闭上了眼。
闻筝将他拉起来,“我记得,当年是在你办案途中相遇,咱们几个志趣相投,一起喝了半日的酒,约好你回去交了案子就脱离公门,一个月后来找我们,咱们建立一个与所有门派都不一样、一定会名震天下的门派。”
她说着,脸上浮起感慨之色:“一个月后你没来,我和顾四等不及,是老三说你一定有事耽误了,坚持要等,才在第六日等到你打马而来。”
宣迟双眼瞬间红了,低低地说:“挨了二十板子,耽搁了日子。”
他顿了顿,对柳燕行说:“我从未能脱离公门,当初杀你,是因为你屡次刺杀西域宗师,引起了朝廷忌惮。朝廷能容忍一个做不成事的闻筝,不能容忍身边有你这样人物辅佐的闻筝。为了保下竹枝堂和其他弟兄,我不得不除掉你。”
沈柠恍悟。无论中原、西域诸国、大漠部族,都或多或少有几个宗师,这些人刺杀一两个主将,甚至能左右某场战争。柳燕行和顾知寒建立竹枝堂后,两人常年游走在西域诸国,同时夺走荒海圣灯,削弱了荒海邪道势力。
他们武力过高,又是裴家军旧部之后,将外在的隐患除掉后,新朝当然要卸磨杀驴。
何况柳燕行野心勃勃,在中原武林搅风搅浪,新朝找不出武功高绝的人明刀明枪地对付他,只能安排人手暗中害他。
或许宣迟最初就是奉命来监视闻筝的,后来柳燕行越折腾越厉害,才成为必死之人。
“我和问雪宫、魔教都没关系,你得罪了太多人,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我宣迟做任何事也从不后悔。”宣迟道:“包括加入竹枝堂,也包括杀你。”
“原来是身不由己。”柳燕行退开:“你是想故意激怒我,死在我手底下,以为这样就能赎罪?我不杀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