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曹彰在水里冒出头来,瞧见曹冲在岸上活动筋骨,不由笑着问:“仓舒,你要下来试试吗?”
曹冲一本正经地说道:“等我做好准备活动,就下来跟三哥你比比谁游得快!”
曹彰说道:“你小子口气倒不小,我在这里等你下来!”
其他士兵见他们兄弟俩你来我往地喊话,觉得挺新奇。他们都知道曹彰和曹冲是曹操的儿子,却没机会和曹冲两人接触,如今见他们像普通兄弟那样笑闹,心里顿觉亲切了不少。
曹彰泡在水里游了会,见曹冲脱掉上衣真要下水来了,又不放心地游回岸边,说道:“仓舒你别逞强,来,我先教你,教会了我们再比。”
曹冲朝他露齿一笑,看起来单纯又无害:“好啊,哥哥你教我。”
曹彰看了眼曹冲的小身板儿,顿时涌起一种为人兄长的责任感:“你放心,哥哥包教包会,绝对让你在水里跟鱼儿那么灵活!”
曹冲耐心等待曹彰在自己而前把如何摆动手臂、如何吸气换气的窍门都讲了一遍,说了声“我学会了”,就扑通一声跃身从岸上扎进水里。
曹彰被他这入水方式弄得心里直打鼓,忧心忡忡地缀在曹冲身后跟着,口里告诫道:“你千万别急,慢慢来,慢慢学,玄武池里还好,水流不急,江河里可凶险了,你就算学会了也千万别跑去涉险知道没?”
曹冲钻水里憋了会气才探出头来,对嘴里念个不停的曹彰笑了起来。
他头发和脸颊上都沾着水珠子,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叫他的笑容看起来熠熠发亮。
“我知道的,哥哥。”
曹彰被曹冲笑得一愣。
他印象中曹冲就是个挺活泼聪明的弟弟,平日里也挺爱笑,只是现在曹冲笑起来明显比平时要开心许多。
曹彰转念一想,小孩子都爱玩爱闹,谁十来岁的时候不爱偷偷跑出去江河湖泊里头玩耍。
“你既然这么喜欢,早上就该跟我一起学。”曹彰说道。
“早上水太凉。”曹冲振振有词。
曹彰在旁边指导了曹冲一会,发现曹冲基本已经学会了,闭气时间甚至能比自己久,总算是放下心来。
其他人见了曹冲兄弟俩相处的情形,都感慨不已,也相互学习起来。
临近中午,曹丕刚处理完手头的杂务,却听外而响起了一阵哄闹声。
军营之中一般禁止大声喧哗,闹出这样的动静着实有些稀罕。
曹丕起身撩起门帘走出去,只见玄武池边围了一圈人,有的站在岸上、有的泡在水里,口里都在高喊着什么,声音太大,很难分辨。
曹丕走近一听,才勉强听清其中掺杂着“必胜!必胜!”之类的呐喊,场而十分热烈。
曹丕纳闷不已,瞧见于禁也站在岸边,便走过去问道:“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话一问出口,曹丕的目光便被玄武池中正在奋力往对岸游的两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子文和……仓舒?
第48章 【是没学过】
曹冲才十三岁,按照后世来划分的话,他和曹彰压根不该在一个组比赛。
曹冲一点没怂。他在岸上体能平平,到了水里却像是比别人多了个肺一样,可着劲游也不嫌累,还能一口气钻水底游出老远才冒泡。
曹彰在游泳上只能算是新手,今天才刚学了半天而已,哪怕体力有压倒性的优势、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到了水里也不知道往哪使去。
曹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弟在众人的呼喊声中遥遥将他甩开。
不仅曹彰被曹冲的表现惊住了,岸上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曹冲的身影。
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本来还与修长矫健之类的搭不上边,可他入水之后却如游龙一般轻松自如,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很听话,配合着他每一次摆动展露它们的全部力量。
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后世的评分标准,说不出曹冲的动作好在哪里,却看不出曹冲的速度快得多惊人,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能把凫水玩得这么漂亮的人。
曹彰后面都不追了,停下来看着曹冲一鼓作气地冲向终点。
曹冲扶着岸边的石头站了起来,发丝上、脸颊上、肩膀上的水珠都被阳光照得熠熠发亮,他整个人也像是会发光一样,天生便能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齐齐为他欢呼起来。
曹冲听着周围的欢呼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赛场之上。
可惜这个时代没什么比赛,大家都还在为生死存亡做斗争,什么竞技精神、什么为国争光,都还是没影的事。
当年刚离开赛场的时候,曹冲也有过一段无所适从的日子,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许是因为一开始对所谓的兄弟情义根本没抱什么希望,所以相处下来倒觉得曹彰几人都很不错。
就目前来说,至少兄弟几个都不是会相互使阴招的。
当然,要说什么兄弟齐心,那肯定是做不到的。一个人都可能有两种想法,有时想这样有时想那样,更何况是几个不同的人。
没必要强求太多。
曹冲接过许五递来的巾子,随意地擦了把脸,笑眯眯地坐在岸边等着曹彰游过来。
曹彰练得比曹冲还久,一场比试下来比曹冲累得多。他学着曹冲那样把脸上和身上的水擦干,才说道:“仓舒你不会偷偷练过吧?”
曹冲笑吟吟地胡说八道:“这都被你发现了,我经常半夜跑漳河里游着玩。”
曹彰信以为真,一脸紧张地说道:“以后可别这样了,河里可是有不少暗流的,大白天都会有危险,何况是夜里!”
曹丕和于禁齐齐绕到终点来寻他们,听了曹彰的话觉得这小子真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曹丕见他俩都光着上身,怕他们着凉,绷着脸催促道:“快些去换上衣裳。”
曹冲一口应下:“这就去!”
曹丕目送他俩齐齐往回跑,又看了眼波光粼粼的玄武池。
曹冲玩耍了一早上,下午就乖乖搬了张案几,坐在曹丕身边赶作业。他读到不明白的地方,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弄得曹丕不得不停下手里的事务,问他哪里不会。
曹冲一脸感动,直说“没有哥哥我可怎么办才好”。
曹丕:“…………”
曹丕想一脚把他踹开。
到夜里,曹冲也没消停,他躺在中间没能睡着,就找曹丕聊天,问曹丕:“二哥,你会凫水吗?”
曹丕顿了顿,没吭声。
曹彰听了这个话题,也来劲了:“二哥好像没学过。”
曹丕见两个弟弟都关心起这个问题,只得老实答话:“是没学过。”
可他为什么要会凫水这种事,他骑射不差、打猎一流,还会写诗作文,难道不是很出色了吗?
曹冲不懂曹丕的想法,一听曹丕不会顿时兴致勃勃地说:“咱可是要随军南下的,二哥也要学会才行。明天我们来教二哥吧,我们都是一天就学会了,二哥肯定也可以!”
至于自己“前世”练过这种事,他不说是没有人会知道的。
曹丕心里不是很乐意,那么多人盯着看,要是他没学会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过曹冲和曹彰都在兴头上,他也没好拒绝,只得把这事应了下来。
一通闲扯之后,活力充沛的曹冲终于有了睡意,窝在两个兄长之间沉沉睡去。
这天夜里有人传书到邺城之中,把玄武池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曹操。
曹操头有点疼,没睡着,看完玄武池送去的信,只觉头疼轻了那么一点。
对于曹冲在凫水上的天赋,曹操觉得有些意外,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他曹操的儿子,总该有点旁人比不上的长处才是。
军中一向最能锤炼人,这三个小子若是能因这几个月的相处明白什么是手足情谊,倒是个不错的收获!
曹丕可不知晓曹操的用心良苦,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被两个弟弟吵醒。
三兄弟一同洗漱锻炼,才跟着于禁他们去用早饭。
早上水温太低,大伙都不下水,而是开着战船顺着漳河来回演练。
曹冲三人也登船跟着适应船上生活。
战船刚离岸时一开始三兄弟都有些犯晕,后来也就习惯了,曹冲还觉得漳河水太浅太缓,战船开起来没意思。
他索性把士兵们聚集到甲板上开班授课,教他们一些凫水秘诀。
在这一块上面曹冲可是专业的,毫不藏私地传授了不少使用的凫水技巧。
他教完了,又吩咐所在的战船和其他船逐一对接,让刚才听完课的士兵两两组队跳到别的战船上开讲。
曹冲没太多教学经验,只记得据说有理论研究过,要是你光听别人讲,能把百分之十的内容学进去已经不错了;可你要是听完再给别人讲清楚,那你在教别人的过程中可能把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学会!
曹冲也不知道实践中是不是这样,反正权当是额外训练了。
到战船鱼贯开回玄武池,艳阳早已高高升起,曹冲的授课内容也已经在士兵之间传讲完毕,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准备下水试试新学来的理论知识。
要是没法活学活用的话,这不是还有曹冲可以现场指导吗?
这世上永远都是实力说话最管用,但凡是昨天看过曹冲与曹彰比试的人,大多都已经对曹冲的水平十分信服。
唯一不太积极的可能就是曹丕了,他很有兄长包袱,不怎么想下水,还是曹冲和曹彰扎进水里一个劲招呼他,他才无奈地跟着下去。
好在曹丕平时也没少练骑射,运动神经还算发达,协调能力更是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曹冲和曹彰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指导来指导去,竟是让曹丕在短短小半天内成功学会了凫水。
于禁在岸上看着他们兄弟三个都学得这么快,顿时有些诧异:难道老曹家的人都挺擅长这个?
有曹丕三兄弟领头,水师的训练氛围愈发积极起来,一只只旱鸭子都开始勇敢地下水扑腾。
曹冲自己玩够了,每天便兴致勃勃地检阅起士兵们的练习成果,要么挨个纠正他们的动作,要么让他们分组比赛给他看,末了还叫人给他做个木哨子吹着玩。
于禁见效果好得很,索性给曹冲放了点权,让曹冲和曹彰负责训练士兵们凫水。
玄武池这边的水师特训进行得热火朝天,外头的热闹也不少。
曹操很快从别人的来信中知晓孔融搞的小动作。
得知了孔融那些明褒暗贬的话,曹操都气笑了。
这些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消停,自己不干正事,还不许别人干了。
上回他因为缺粮上书提出禁酒令,孔融屡次反对他的建议,表示酒不该禁,说得仿佛他提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建议!
酒是什么酿成的?粮食!
这些人大概是过了几天安乐日子就忘了当初饥荒四起,朝廷收不上赋税,连朝廷命官都得饿死的惨况。
兴许百姓和军中将士饿死不饿死,对他们而言压根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毕竟当年孔融当北海相的时候,大军都来到城外了,孔融还能跟人谈笑风声,气度不可谓不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