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只有我,高中学历都没有,是唯一的学渣。
这也成为了我妈论证她是对的论据,按照她的说法,如果我爸不是什么都想要,我大概能拿到博士后。
我爸对此当然不屑一顾。
“治天下何须文凭?”他说,“有的人,幼儿园也不曾上过,可当皇帝;有的人,就算读了研究生,看奏报还有不认得的字。”
我妈则反唇相讥:“有的人什么字都认识,就是没有户口身份证。”
……
这种幼稚的辩论,时常发生在两人茶余饭后的各种闲聊里面,且最终他们拌嘴会拌着拌着真拌到了嘴上。
我们兄妹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璐璐说,这是物理和解。
小玨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
他们甚至还讨论,为什么我妈不再多生两个,毕竟样本多了,我们这样的家庭才会有研究价值。
而我妈的回答是,事不过三,所以家里的兔崽子不能超过三个。
而我爸往往会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这么喜欢研究,你们生么?
此事,再说下去就是催婚,他们两个会识趣地乖乖闭嘴。
其实,说到家庭,我觉得我们家在古往今来的所有帝王家中属于独一份的奇葩。
这根源,自然是我爸和我妈的相处模式。
我爸只有我妈一个配偶,于是就没有了三宫六院,也就没有了宫闱的勾心斗角。
当然,宫闱中的勾心斗角,除了宫妃之间的,也有皇子之间的。
但小玨是个异类,他对这边的兴趣,在于四处游历,到各地调研经济民生,然后做成报告,经我爸审阅之后,在朝堂上当众发表,人手一份。
或许有人要说,他这样还没问题么?这是抢太子的风头,假公济私,招揽人望。
毕竟有我祖父、曾祖父以及上溯无数帝王家的宫闱斗争珠玉在前。
我的两个叔叔陈王和梁王,现在还待在他们各自的封地里不许出来。虽然我祖父和我爸没有杀他们,他们的子女也仍然享受宗室待遇,但回京已经不可能了。
然而用这些人来套小玨,是他们不了解小玨。
小玨的那些报告,不仅在这边发,也在那边发。在那边,他已经成了研究中古社会经济形态的专家。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拿着那边公家和这边公家的钱四处旅行,然后像我妈一样站到人前展示风采。
所不同的事,我妈是表演,他是讲学。
听说还真有一票人被他的风姿迷惑,拜倒在他石榴裤下,被称为冷圈之光。
每当他得意洋洋地向我们炫耀他新评上的职称,我都觉得很无语。
还有璐璐。
她倒是没有在那边领工资,而是潜心研究如何将那边的技术引进到这边来。
而对于这么一个独苗公主,人们总是要情不自禁地先关心她的婚姻大事。在她十三岁之后,这话题就已经被密集提起。
璐璐自然不胜其扰,而她想出来的办法也很绝,用古文出了一道高数题,唯有解出来的人才有资格提亲。
这当然是没人解得出来的。
我爸说她这是作弊,相当于让普通人读甲骨文。
璐璐却不以为然,说他当年不也是不服别人安排婚事,出走去了朔方。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是学他。
我爸无话可说。
当然,璐璐并不寂寞。她谈过好几个男朋友,有这边的,也有那边的。
在她的认知里,人要两条腿走路,要么有智商,要么有颜值。既然她在智商上处于不败之地,那么用颜值来补充也未尝不可。
所以,她的男朋友,无一例外都很出众,然而都并不长久。因为每个人都有颜值补充不了的短板。
截止发稿之日,她终于结婚了。对方的身份,其实很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因为对方并不是我妈那边的人,也长得并不惊艳。
但他是这边第一个解出璐璐那道高数题的人,并且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解出来了。
他的名字叫祖晖,故都建康人,家世一般,父亲是江都令。
但他的曾祖父,对于我们家的人可谓如雷贯耳。
祖冲之。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我妈亲自考察了一下对方的人品,觉得没问题之后,痛快答应了。
至于我……
跟他们比起来,我的生活可谓单纯。
在我成年之后,我爸就会时不时消失一个月,到我妈那边去。
而这时候,我就成了太子监国。
无论他们是在读书,在做研究,还是在浪,我都是皇宫里的高级社畜。
不值一提。
*
说完我们家核心成员,再说说我们家亲戚。
因为我爸和我妈的关系,我们家亲戚也分两边。
一边是我祖父太上皇、我舅祖父王隆、舅祖母华阳县主、表叔王奕和王熙。
一边是我外公虞祥、外婆陈怡、舅舅虞甯,以及蕙蕙阿姨。
我妈并不是一直待在这边。在我成年之前,她一半的时间在这边,一半的时间在那边。
所以,对于这边的宫人来说,皇后的行踪总是成谜,宫中的事务总是由大长秋处置。
而同样行踪成谜的,是我祖父。
自从我爸登基,他就算退休了,从那之后,长住我妈那边养病。
据我外婆说,这个方案,还是我外公跟他谈判谈出来的。
这事要追溯到文皇帝那里去,说起来一匹布那么长。
简而言之,还是两个世界通道的问题。当年对于我爸我妈的交往,我祖父其实顾虑很大,主要原因倒不是我妈的身份,而是这通道的存在。
说来我也能理解,我要是个皇帝,蓦地看到世间存在着那么一个地方,人们拥有几乎等同于仙术的本事,能够毁天灭地,并且还早早干掉了皇帝,那么我也会感到不安。
所以,祖父从文皇帝留下的著作里,找到了毁灭通道的办法。
当然,他没有成功,否则我们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成功,大家普遍一致的看法是,文皇帝书中记叙的方法,只是揣测。我祖父说文皇帝当年已经找到了另一只玉司南,这事也是子虚乌有。
毕竟他记叙的这些信息从何而来,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据推测,《永明樵问》里面说的仙人,大约是文帝朝的太史,或者是终南山里的某路神神叨叨的野鸡方士。玄学之所以是玄学,乃在于它不可考证,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利用人们的疑惑骗钱,那是再寻常不过。受骗者什么时候都多的是,就算是文皇帝也不例外。
这事,当然也勾起了我两个热衷科学的弟弟妹妹
的兴趣。
璐璐甚至为此选修了量子物理,用她的话说,这就是理论上的虫洞和多重宇宙。
而小玨则一脸感慨,说一花一世界,存在即合理,可惜这不能用来发论文……
只有我知道另一个答案。
确切地说,是我爸、我妈、我、王熙表叔和蔡瑜太医知道。
当年蔡太医因为陪护我祖父,早早察觉了他的打算。于是他多了个心眼,还在那边的时候,就将我祖父随身携带的那只玉司南偷出去,请工艺品商店的人帮忙复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一手,后来果然有了大用。
王熙表叔用复制品冒充,假装真的在池子里找到了另一只。其后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祖父的计划就此挫败。
此事,他们二人最终向我爸妈坦白了,而我爸妈选择了装不知道,只另外告诉了我。
至于那池子里到底存不存在另一只玉司南,没有人知道。
我爸曾经再度让人彻底搜索过一次,仍然一无所获,于是再也不去纠结。
话说回来。
也就是在那时,我外公跟我祖父长谈,约定让我爸和我妈试一试,如果真的对两边都不好,他们就把两边池子填了,断绝关系一了百了。
现在看来,我祖父其实别无选择。因为他那时唯一的底牌也就是那两只玉司南,它们没用,他也就没了办法。
幸好,我爸我妈把两边的事都处理得很好,也没有闹离婚。见他们安安稳稳,我祖父也
就不再操心,长住那边休养治病。
在我看来,我祖父在那边的日子,比这边开心多了。
我外公用我的名义,在他家同一个小区购置了一处小楼,然后把我祖父安置在那里。
每天,我祖父都要跟我外公下棋,并结识了小区里的一众老头老太太,遛遛鸟打打太极拳,谈谈国家大事世界局势,除了头上有个发髻,跟别的退休老干部并没有两样。
当然,他也并非只干这些。
对于一个当过皇帝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为免太清闲,所以他顺手接过了督促我们兄妹三人学业的任务,我们学写字,都是我祖父教的。
有时周末,祖父也会跟我们一家人去公园里玩,或者去参观博物馆。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在博物馆里看到了南齐的文物,站在展柜面前,端详许久。
我问他在想什么,他淡淡道,那通道到底还是有用。如果它不存在,他的天下,也会像这里一样,只留下些残碑明器,再无人注意。
再说说我舅舅虞甯。
他结婚了。
对象是我妈的前经纪人,安绮阿姨。
说起我舅舅,他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能力优秀,年纪轻轻就从我外公手上接手了家业,加上长得不错,妥妥钻石王老五。
不仅在那边,在这边,他也很吃香。
据我妈说,他当年第一次过来,恰逢我爸平叛成功,我祖父回銮的时候,我舅舅和我外公也跟着一起去了京城。
我见过我舅舅穿这边衣裳的样子,十分俊朗帅气,不但跟我爸有得一拼,甚至还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