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你在倒腾古玩啊...不错,以后肯定能发财,是大老板!”毛思嘉是笑着说的,看得出来她真心实意。当时的社会风气初开,赚钱不再那么羞于启齿,但也有的人是嘲讽鄙夷的态度。
“不然你帮我留意一套外国的老餐具吧...我攒了一笔钱,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总想着怎么布置屋子——要有漂亮的家具!餐具的话要一套西式的,一套中式的。”她的脸笑意盈盈,鲜明了那么久。
“这套餐具打算自己使用...还打算收一套民国中式的。”
毛思嘉‘咦’了一声:“好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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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毛思嘉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以前的她没有太多感觉,这种喜恶是这几年建立起来的。
这个年代的首都冬天可不怎么好过!
几十年后的国民会调侃说‘北方人过冬靠暖气,南方人过冬靠一身正气’,冬季要严寒的多的北方,居民反而不如南方人抗冻!说到底,这就是让暖气宠坏了而已。
但暖气这种东西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反正现在的首都并不存在全市性的供暖。一般各单位自己有烧锅炉,单位少数建筑物是有规划暖气的。至于民居,很少有暖气的存在。
新建的楼房还好一点,有些修建之初有考虑暖气供应。至于城内的平房,除了极少数经过改造的‘高级公寓’,都是没有暖气的。冬天取暖,只能依靠生炉子...至于生炉子的热力不够,还是冷怎么办?
那就只能靠扛了。
除了取暖问题,穿衣也是一个大问题。虽然在初冬的时候毛思嘉为了好看会‘耍单儿’,但这种行为也只能在初冬进行而已,毕竟她是图好看,而不是作死。温度到了零下,再要风度不要温度,这不是她能扛得住的。
所以和这个时候的每一个人一样,她的冬天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秋衣秋裤、毛衣毛裤、棉衣棉裤,说是三层还说少了,因为还有内衣内裤、罩衣,以及第二件毛衣的存在呢!
臃肿成了一个球,不只是不好看,行动都变得笨重起来了。
冬天的衣服里面,毛思嘉最不喜欢这个时候的棉衣。关于这一点,几十年后的孩子可能没有相关意识,那就是这个时候的棉衣和棉被一样,是需要拆洗的!
因为棉衣里是絮的真材实料的棉花,一般来说是不能清洗的...这就像没有人洗棉被一样。这种材料过水一次,想要恢复蓬松是很麻烦的!不比化纤产品,晒干了之后就会恢复原状。
而且这个时候都是手洗,厚重的棉衣棉裤下水...想想都头疼。
所以聪明人就想出了棉衣里子和面子可拆的办法,这样只需要把里子面子拆出来洗就可以了,方便了很多。但是拆洗还是麻烦,只能说比之前要好一些。也是因此,绵衣外面经常流行穿制服罩衣,薄薄的一层,像是春秋衫。
这件罩衣防风的用处不过是附带,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把里面的棉衣保护起来,就像一个围裙一样。这样,棉衣一个冬天可以只洗一两次,算是减少了主妇的工作量。
然而再不喜欢,冬天还是要穿棉衣的。
想着要出门,上午起床之后毛思嘉就找出了一套棉衣,浅灰色斜纹棉布面的棉裤,白色灯芯绒面的短棉袄。不是现在最常见的‘棉猴’(就是后面连帽的款式),没有帽子,领子是黑色栽绒的。
这种栽绒领子正流行呢。
想了想,毛思嘉翻出了毛线帽和围脖。围脖和毛线帽都是红色的,现在穿戴很少见鲜艳颜色,也就是毛线可以正大光明这样了,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买毛线,要颜色越艳丽越好。
毛思嘉一开始不习惯,现在也逃不过‘真香’。
围脖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丛红色堆在脖子上,扒拉了两下胸口的位置,让围脖层层叠叠堆好,显得有型一些。然后就是帽子,这个时候除了军帽男女通用,冬天男孩子专戴一种平顶的栽绒帽子(也有不是平顶的瓜皮帽,但孩子们不喜欢,只有买不到平顶栽绒帽才会买这种),而女孩儿就专戴这种毛线帽。
毛线帽的款式可以说是历久弥新,很久以前就有人戴,几十年后也不落伍。
就是套头帽,最多就是一些细节不一样,但本质是没有差别的。
毛思嘉不喜欢这个时候套头帽的款式,形似一个头盔也就算了,她最不喜欢的是帽子会留两根系带。这系带又短又细,戴帽子的时候就紧紧勒在下巴上,非常难看!
所以毛妈织帽子的时候她就在一边指手画脚,最后帽子较这个时候的毛线帽宽松了不少(不知道是为了保暖,还是为了省毛线,这个时候的毛线帽是非常紧绷的,丝毫没有款型可严),头顶还有一个大毛球。另外,两边耳朵的位置还延伸出两条‘舌头’...这有些像雷锋帽,天气冷的时候也可以解开冒顶的扣眼,耷拉出两条‘舌头’,这是为了护耳防风。
大约耷拉到和下巴平齐的位置,底部还缀了小毛球。
戴上手套,穿上棉鞋,蒙上口罩,毛思嘉这才出门——她没有骑自行车,这个季节骑自行车是非常受罪的。距离远她更多坐公车,距离近她就走路了,走路还更暖和呢!
走了一段路,又搭了一小截公车,然后又不行了几百米,毛思嘉就到了目的地——毛妈的工作单位,一座规模不算小的纺织厂。
毛思嘉之所以会今天特意过来,是毛妈昨天晚上告诉她的,今天厂子里有一批次品要处理。这次次品的种类比较多,她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挑,不然的话就只能毛妈自己看着挑了。
厂子当然有门卫,但毛思嘉也算是职工家属了,看门大爷早认识她,打了声招呼就放她进去了。
“小嘉来了啊?”人事科这边毛思嘉不能更熟了,她一来就有个阿姨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你妈和领导去车间那边儿办事去了,来坐坐!”
显然今天人事这边都不忙,毛思嘉点了点头,摘了帽子这些东西,又脱了棉衣,露出里面的鸡心领深灰色毛衣,和白色衬衣的领子来。
这间办公室有锅炉供暖,和外面相比就像是春天一样。
人事科这边都是毛妈的同事,大部分可以说是看着毛思嘉长大的,一直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本来应该看习惯了才对,然而这才一段时间没见,再见这姑娘,竟觉得更好看了!
只能说少年少女的发育期就是这么神奇,有的时候感觉什么变化都没有,有的时候又觉得变化大的惊人。
身体柔韧、气血丰盈、营养充足...毛思嘉现在看起来好的不得了,得益于体质和饮食作息方面的有意控制,她一点儿没有青春期常见的皮肤困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打了一层柔光一样。
在无仇无怨的情况下,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这群长辈们这个时候正好无事可做,便纷纷逗毛思嘉——然而别说毛思嘉不是一般孩子了,就算毛思嘉是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女,也不会这么不经逗啊!
“这孩子真水灵!太得人意了!”办公室里一大妈特别稀罕毛思嘉,把自己桌上放的一柑橘递给毛思嘉。毛思嘉很礼貌地谢谢人家,这才接过来。
毛思嘉吃橘子的时候毛妈正好回来,见同事们都围着自家闺女,笑眯眯地宣布:“那边儿开库房了,还在这儿坐着呢!”纺织厂自己的职工可以购买一些次品,这当然不是一个人的福利,而是大家一起的福利。不过一起去挑布料显然不现实,所以都是分批进去的。人事这边的人属于比较早的批次挑选,可挑选的余地比较大。
毛妈这样一说,谁还坐的住,一个个穿外套去挑布料去了。
毛思嘉也穿衣,和毛妈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就像毛妈昨天给毛思嘉说的那样,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次品’,能让厂子里职工都沾点儿光。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轮批次,只有一两批职工能挑布料,果然种类和数量都很多!
毛思嘉看中了一块蓝色平纹棉布,一块红色的平纹棉布。这两块都是染坏了,蓝色的那块颜色很不均匀,深深浅浅、颜色渐变。这在现在看无疑是非常严重的质量问题,但毛思嘉觉得这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至于红色的那块,则是不同于时下那种很灰暗的棕红,反而更接近砖红。
两块布料都不大,适合用来做夏装,毛思嘉已经在脑海里构想怎么使用了。
除了这两块布料,毛思嘉并没有再挑其他的。她只用挑给自己用的,至于毛妈自己和毛爸的,毛妈都会选好...其实还有一块颜色比较轻、比较粉嫩的人字呢布料也不错,但这么多也够了。
每次这种员工福利也不是没有限度的,每个职工只能分到有限的份额。毛思嘉知道,如果自己挑选过多,毛妈可能就会减少自己和毛爸本来挑好的布料。在吃穿用上,家长总是这样迁就孩子。
“就这些?不要了?”毛妈将自己选好的布料叠放起来,对毛思嘉指了指仓库里面:“别担心,妈妈找同事换了一些份额。”
其实这种福利能分到的布料始终是有限的,能足够做一身衣服就算是了不起了!每次毛妈能多多地拿布料,就是找到了那些不打算拿布料的同事,交换到了他们手上的份额。
不能直接用钱交换,所以她都是用一些紧俏票之类的...毛爸在汽车公司上班,人脉足,不少票都能搞到。
尽管购买这种次品布料是很不错的福利,一般没有人会放弃,但总有人愿意让给别人,交换到更需要的东西。有的是因为真的不那么缺布料,毕竟守着这么个纺织厂么。有的则是缺钱,次品布料也是要花钱买的!有的人根本不愿意多这一笔开支。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就像有人把自己家的细粮份额换成是粗粮,就为了细粮比粗粮要贵一些。
即使是首都,生活条件位居全国之冠的首都,也有相对拮据的家庭。
毛妈把选好的布料包好,让毛思嘉带着回家去:“路上小心点儿,看着车...对了,下午有空就去煤站把这个月的煤定了,让煤站的人送去——你别碰那煤,就卸在院儿门口,等我回去了再弄。”
毛妈絮絮叨叨的,还给毛思嘉戴好了帽子,这才送她出了办公室。
抱着一包布料,毛思嘉小心地走在纺织厂的过道上,这日子滴水成冰的,路面打滑的厉害。她穿的五眼棉鞋又是塑料底,特别滑,不小心不行。
经过锅炉房附近的时候,屋子里冒出白茫茫的雾气,这边她很熟,因为纺织厂的浴室就在这边,即使是冬天她也一个礼拜来两次。扫了一眼,毛思嘉的视线忽然定住了,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人本来没看到毛思嘉,但好巧不巧地抬头,两个人视线就交汇了。
毛思嘉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所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刘妮脸涨的通红,就这样看着毛思嘉...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毛思嘉!就在这时,锅炉房旁边的澡堂子走出一个年轻女工,看到毛思嘉就笑了:“思嘉今天来洗澡的吗?”
毛思嘉飞快摇头,把自己手上的布料举了起来:“厂子里处理次品,我妈喊我来一起选布料!”
“哦哦哦!”年轻女工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一样。毛思嘉知道对方确实可以不在意,盖因这个年轻女工爸爸是纺织厂副厂长,母亲也是厂子里的人,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从来不用考虑布料的问题。
两个人交流了几句。
刘妮并没有走,她本来想走的,这个时候更像是在发呆。
毛思嘉衣服多,隔很久才能见她穿重样的衣服,这是班上的同学都知道的事情,刘妮还拿这个批评过她作风不好,不知道节俭。但是说实在的,谁不羡慕她可以经常穿好看的衣裳呢?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原来毛思嘉家里有人在纺织厂上班,常常可以弄到纺织厂处理品。有这样的条件,在穿衣上面肯定是比一般人条件优越很多的。
毛思嘉今天穿的这一身也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不知道是以前没机会穿到学校里,还是新做的。灯芯绒面的棉衣相比起自己身上奶奶手制的棉袄要轻巧多了,栽绒的领子可能是学的军装,特别好看...
红帽子、红围脖...刘妮扯了扯脖子上系的十分紧实的帽绳,从来没觉得这么难看过!
她的这顶毛线帽是灰色的,并不是新的冒险,而是弟弟长大后小时候一件毛线坎肩给拆了织的。相比起新毛线,旧毛线再织总有这样那样不如意的地方。
和年轻女工说了几句话,毛思嘉又朝刘妮点头打了个招呼,意思是自己要走了。至于说几句话、寒暄一番,这是她没有想过的。一方面是两个人关系不好,没必要寒暄。另一方面,毛思嘉觉得刘妮可能也不想和她寒暄。
刚刚刘妮也不是在那儿玩儿,她都看到对方带的小筐和火钳了。她猜对方住的比她还近,这是过来捡煤核了。
如今的首都要各家烧煤过冬,煤这东西并不贵,至少在市场上买卖时不贵,毛思嘉猜测为了保证居民生活,价格是调节过的。而且冬天么,各个单位通常还有取暖费上的补贴(职工住房有暖气的,就没有这个补贴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有很多相对拮据的人家有各自节省的办法。
工厂锅炉房用煤块多,也比较粗放,所以用完的煤渣里面常常有一些没有烧透的煤。这些家庭就会派孩子去捡煤,这种就算是‘捡煤核’的。毛思嘉也捡过煤核,但不是为了家里,而是学校组织学生做的。
为的是提倡节约...后来这些煤核都拿给学校用了。他们学校教室里是没有暖气的,平常也是烧煤取暖,所以用得着。
‘捡煤核’在家长眼中只是一种节约的小技巧而已,但在孩子们眼中却不是这么简单。即使这个年代提倡勤俭节约,提倡艰苦朴素,可人性里面一些轻易无法改变的东西依旧存在,比如说嫌贫爱富。
别看这个年代大家都穷,但在大家生活水平都很低的情况下,也有日子过的相对较好和相对较差的。对于捡煤核的同龄人,孩子们是不吝嘲笑的。‘捡煤核的’,这就是一种孩子们会心领神会的叫法。
至于这里面到底是恶意居多,还是开玩笑的心情居多,这个不好说...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觉。
毛思嘉不是真正的孩子,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只不过她这个人同理心比较强,会为别人的尴尬处境感到尴尬。所以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留在这里只会让刘妮感到尴尬。
她又无心看对方的笑话,或者说她从根本上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早点儿走还比较好。
回到家后把早上热在生炉子上的粥拿出来喝了,冬天日子短。上班的人就算了,毛思嘉这个放了假的人,又不需要早起。早上起来吃了饭就十点钟了,中饭经常是不吃的,只在一两点钟的时候喝点儿粥、冲点儿麦乳精、芝麻糊之类的东西对付过去。
喝完粥,也没有怎么休息,擦擦嘴又出门了。毛妈叮嘱过的,要去煤站买煤。
之所以要叮嘱毛思嘉,是因为煤并不是天天能买!每个煤站的规矩还不太一样,但大都还是在月初、月中、月底这样的日子固定一两天卖煤。煤站辐射的居民都要在这一两天的时间去到煤站把一个月的分量买好。
至于说分量是多少,各家自己估算。
毛思嘉听说有的地方,家庭用煤量也是有计划的,和户口人数绑定。首都却没有这个规定,这对于首都居民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200块小煤!”毛思嘉拿了自己家的户口来到了煤站,一样排队很长,毕竟这两天附近的居民都要来买煤。
排了两个小时的队这才轮到毛思嘉。
煤分大小,毛思嘉从来不用大煤,小煤足矣。
现在用的这种煤是蜂窝煤,对于习惯用煤气的城市孩子来说,这个可能不太了解。他们最多就是小时候使过液化气,换液化气罐的麻烦还有点儿印象...至于说蜂窝煤,那是什么?好像在书里看过的样子...
蜂窝煤就是打了眼的圆柱体煤块,烧起来之后眼对眼,另外一块新煤也可以引燃,容易操作、燃烧也比较彻底,是这个时候城市生活中普及度较高的燃料。
毛思嘉上辈子小时候还接触过,算是有点儿印象,但很快家里就用上了液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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