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飞飞
陛下是真舍得;还是迂回战术?众臣不得而知,但天子一言九鼎,陛下既当朝宣布,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众臣虽心中狐疑,可在短暂的静默后,几人视线一对,便有朝臣站出来,借着万寿节的名义,先提及了薨逝了两年的太子,后提议陛下早早选定新太子人选。
此事虽不止一次在早朝提及,可陛下今日态度竟一改往昔,默然神色竟是有些默许之意;更在散朝后,召了敦王前往御书房。
改封了最宠爱的皇子为北安王;默许了新立太子;又在散朝后召了敦王?
众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纷纷拦着敦王道贺!
一桩接着一桩的变故来的太过突然的,直至迈入御书房的门槛,敦王都有些恍惚,他昨日还怀疑的瑞王的用意,今日竟要被父皇立为太子了吗?
此时的皇帝正背手站在壬昌舆图前,御书房的朱红大门开合之际,一道明丽的阳光的打在舆图上,将山脉沟壑的线条照的分明,无限磅礴,仿佛万里河山尽在眼前。
蓦地,敦王心跳加快。
他也不知因何如此,故而努力敛下情绪向皇帝行了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皇帝看地图看的出神,忽闻敦王拜见,侧身回首,龙颜喜悦:“快平身吧。”
这一展颜,敦王更是心跳加剧,是有多久,父皇没有对自己笑过了?
“儿臣谢父皇。”
说罢起身,刚一站稳,就听皇帝和颜悦色的叫他过去,随后,两人齐齐屹立在壬昌的山河疆域前抬首仰望。
这时,皇帝喟叹声:“朕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御书房时只有三尺高。你那时啊,个子虽小,气势却足,端着一盏早春茶给朕请安,见朕为国事烦忧,还扬言来日长大了定要替朕好好治理天下,为朕分忧。”
敦王急忙跪地:“儿臣那时年幼,口不择言,还请父皇恕罪!”
“哎~”皇帝竟不见怒色,相反,扶着他的手道:“起来!父子之间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岂不生分?”
父子?
记忆里,父皇好似只对萧淮北这般说过?
敦王缓缓抬首看着一脸慈爱的皇帝,一时竟觉有道暖流萦绕心头,敦王恍惚起身后,皇帝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今日才发现,原来朕的小七长这么大了。”
皇帝的手掌大而有力,重重一落,宛若将万千希望落在了他的肩上。
敦王一时竟有些五味杂陈。
皇帝又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宽慰:“那年春闱狩猎,别人打回来的都是山羊、兔子、大雁等一些小兽,只有你,打回来了一头棕熊,朕当时还在想,你是哪里来的勇气?如今一看啊,分明是朕的小七天资伟岸呐。”
敦王神色诧异,此事以过去七八年光景了,而当时皇帝也未曾过多褒奖,敦王还因此失落了一段时日:“父皇竟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皇帝声音定定道:“你回来时啊,那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朕为了煞你的锐气,也只赏赐了你一把弯弓!事后,你可有精益你的箭术啊?”
敦王脸上浮出羞愧笑意,喃喃道:“原来父皇是故意磨炼儿臣。”
皇帝似是没听到般:“什么?”
敦王堪堪回过神来,喃喃复述道:“儿臣只是没想到,父皇竟还记得。”
皇帝郑重道:“你是众皇子里最像朕的!朕就算想忽视你,朕也做不到啊。”
敦王愣了愣,脱口道:“父皇真这样想?”
皇帝定定看着他。
敦王自觉失言,再次跪地请罪:“儿臣言语有失,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这次并未搀扶,反倒是冷哼一声,一甩广袖背手而立,严厉道:“朕刚刚怎么告诉你的!你我父子,动辄跪地请罪岂不失了父子情分!过来!朕有些话要交待给你!”
敦王速速起身追上……
离开御书房后,敦王感觉自己的脚好似踩在了棉花上,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却不是惊惧所致,而是喜悦。
从小到大,父皇对他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他曾为了得到父皇的一句夸赞,夜以继日的学习骑射、背书习字,明明事事都比太子出挑,可到头来,哪怕一句轻飘飘的夸赞都那么少。
他为此失意过,也为此伤怀过,尤其在父皇册立五哥为太子那日,他真恨不得将太子碎尸万段!
凭什么?就凭他养在皇后名下?
他的不甘,引来了母妃的注意,母妃吞吞吐吐的诉说起了一件旧事;他这才明白,原来父皇不喜欢自己的原因,竟是因为他并非皇帝亲生?而他的父亲,竟然是皇帝的弟弟,瑞王叔!
回忆起父皇那么多年的偏待,敦王对此深信不疑!
可今日他才明白!原来父皇那么多年的冷落,竟然都是考验自己!
原来,父皇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他!甚至连他这些年生了几场病、招过几次太医、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细枝末节无一不明!
试问,若非亲生父亲,他岂会这般细致的关注自己?
那么母妃口中‘瑞王叔’都做了什么?对他不闻不问,不冷不热!每次找他,不是要借他的手在朝廷埋下自己的爪牙,就是利用他铲除异己!如今更试图成为‘萧淮北’?
他明知萧淮北是父皇最爱的女人所生,却要成为他?
敦王越想越觉得可疑。
恰逢此时,惠云突然出现:“敦王殿下,娘娘有请。”
敦王神色一肃,母妃唤他?定又是追问那几个江湖道士何时入京之事!
敦王有时真的搞不懂,母妃这些年到底想些什么,明明他才是她的儿子,明明他才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她却总是围着瑞王叔打转!
因太后的缘故,父皇一直厌弃鬼力乱神之说!她和瑞王叔倒是好盘算,为了重回年轻,竟在后宫偷偷搞起了这些!全然不顾被父皇发现后,他该如何自处?
瑞王叔真是他的父亲吗?
敦王一声轻哼:“烦姑姑母妃转述一声,儿臣有要务要忙,今日就不去给母妃请安了!”
惠云愣住,还欲再劝,敦王已一走了之。
…
御书房内,皇帝神色冷戾的扯了最后一页敦王的诊籍扔入火盆,才接过幸云提过来的帕子,将手反复擦的仔仔细细。
这时,常公公急速步入殿内,躬身道:“果如陛下推断那般,敦王殿下并未随惠云回坤月宫。”
皇帝冷嗤一声:“哪是朕的推断?不过是这野种随风倒的性子,随了那孽障罢了!”
常公公不敢接话,见皇帝擦手擦的差不多了,急忙试图接过,哪知皇帝极其嫌恶的将帕子扔进了火盆里。
“若不是当年那孽障失踪的过于蹊跷,朕也不会留着皇贵妃母子到现在!这阴沟的老鼠不好抓,朕自然要留着诱饵勾着他!朕只是没有想到,十八年过去了,这孽障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常公公笑着呐呐应是:“陛下英明神武,早在十八年前就推断到瑞王来日会借助敦王之力造势!这才来个将计就计,如此深谋远虑,奴才真是望尘莫及!这瑞王若是想从您手上翻出花样来,怕是要还修炼个几百年呐?”
皇帝愣愣看他一眼,忽而一抬腿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话这么多,显得你会拍马屁是不是?”
常公公讪讪赔笑,轻轻自扇了自己两巴掌:“奴才失言。”
皇帝冷哼一声,一甩广袖坐上了龙椅,端起茶杯刮了刮上头的茶沫:“那丫头如何了?”
幸云道:“陛下放心,奴婢派人紧盯着坤月宫,一时三刻,生不出什么乱子的。”
皇帝这才饮了口茶,落盏之时,声音清脆,皇帝叹息一声:“风雨欲来,多警着神吧。”
两人齐应:“是。”
…
自打知道宋朵朵会忽悠后,皇贵妃就将伺候的宫人扯了,惹的宋朵朵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揉着圆滚滚的小肚腩喃喃自语。
“菜菜,你说我家那傻狗在干什么呢?咋还不来救我呢?”
地牢安静的很,就连一直‘呜呜呜’的宋王氏都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宋朵朵叹了口气,不过一会儿,地牢的门锁开了,来人背光走来,宋朵朵愣了一下,旋即撑坐起身:“皇贵妃?您今日怎有兴致莅临寒舍啊?”
皇贵妃横她一眼,这丫头只在被关闭当天漏出恐惧之色,时至今日,竟安然的如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委实可恶!
“本宫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你分享。”
皇贵妃笑的妖媚,言此,故作停顿,后幽幽道:“肃王因全城寻找你的下落,扰的京城百姓不安,被百官联名弹劾上奏,陛下盛怒,今日一早,已将他打入大牢了。”
宋朵朵愣怔片刻,忽而起身呵道:“不可能!”
皇贵妃微微笑道:“本宫也没想到这肃王会这么蠢……”
宋朵朵神色巨变,呵道:“你男人才蠢呢!天下最蠢!你儿子也蠢,你也蠢,你们一家三蠢盛景,蠢满人间、满面蠢风!”说着,拎起枕头就冲着皇贵妃砸去:“拿着姑奶奶的枕头去做你的一场蠢梦去吧!蠢老娘们儿!”
第120章
五月底是皇帝的万寿节,王公百官入京朝贺,一时间京城贵胄云集,热闹非凡。
可惜被关在地下的宋朵朵无缘一见,自那次骂了皇贵妃后,她愈发报复性的往金丝笼里送美食,还一水的荤腥,惹的宋朵朵深度怀疑,皇贵妃爱她爱的深沉,关她,只是想和她玩囚禁游戏。
地下的空气湿润阴冷又静的诡异,几步大的空间和屋内压迫人神经的装饰,住的久了,会产生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开始宋王氏还会和宋朵朵吵上两句,后面的日子里,两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呆滞,地下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宋王氏,时至今日,你可曾为你做过之事愧疚过?”
毕竟两年前,若不是她为了那三十两的冲喜钱,‘宋朵朵’也不会绝望跳河。
宋王氏蔫蔫的转过头来,呆滞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哀凄,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哼!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才摊上你这么一个孽障!”
宋朵朵发现,无论自己以什么角度打开对话方式,对方都能做到答非所问!
这点,从两年开始,就未曾变过。
被囚禁这些时日,她不止一次的追溯往昔,回忆起曾经的朵朵的是多么孝顺懂事,如何用一双小手无缘无悔的养活着她这条有手有脚的米虫!可最后,被宋朵朵这个妖孽盯上后,一切都变了!
她甚至脑补出,宋朵朵是个水鬼,故意将‘宋朵朵’扯下冰河,只为借尸还魂!只怪她早没有发现,如今竟连累的他们王家,家破人亡!他们家所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宋朵朵!她恨不得抽她的劲,扒她的皮!
她似乎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处,总能将不幸的生活合理化的归结到他人身上,包括她口中的‘宋郎’也是个杀千刀的,竟然舍得抛下她孤儿寡母死去。
宋朵朵:“……”狱友是个喜欢讲车轱辘话的怨妇该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令人崩溃的圈禁生活终于临近了尾声!
最开始铁门外传进人的对话,那全然不同平日送餐前后的声响,宋朵朵起身立在金丝笼前静静凝望铁门,很快,刺耳的开合声在地牢回荡开来,将睡熟的宋王氏从睡梦中惊醒。
叮铃铃
未见来人,先闻铜铃声。
宋朵朵微微眯眼,先后见八位道士鱼贯而入,宋王氏霎时清醒,似预料到了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命运,神色惊惧的蜷缩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令宋朵朵意外的是:道士之后,便是皇贵妃,之后,再无旁人!
萧淮北没有被抓来;瑞王自那日之后也再也未曾出现;而皇贵妃之子敦王,更是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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