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颗仙桃
微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旌的下巴,他停了一下,顾宜宁趁机将糖送入他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
她眼光澄澈,眸中闪着细碎的光,陆旌一时有些晃神,淡淡嗯了声。
“那……还要再吃一颗吗?”
“不必。”
陆旌吃下她喂的东西后,顾宜宁的情绪明显比刚才好,她视线流连在陆旌的眉眼间,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林笙那个狼心狗肺的好看。
吃完琥珀蜜块,她从书架上找来一本画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余光却一直关注着陆旌的动作。
这沓厚厚的折子,很快就剩最后一册。封面上林成仁三个小字尤为瞩目。
顾宜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激起,屏息凝神地等着陆旌处理,但男人不随她意,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眼看着折子就要被他掠过去,她迅速伸手按在桌上,“这封……殿下还未批改。”
身侧人的气焰一下子变得锐利凛然,顾宜宁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之下极力克制的冷戾。
似乎下一刻,就能将桌子掀翻。
她收回手,古怪地看了陆旌一眼,没继续说话。
而后是漫长的沉默。
夜色浓重,肩上的重量渐长,陆旌偏眸看向倒在他身上昏昏欲睡的人,将手里的动作停下。
他目光静静停在小姑娘的脸上,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点烛光熄灭,书房彻底不见光亮。
顾宜宁睡姿不稳,身子靠着他缓缓下移,陆旌随手一扯,将小姑娘捎带到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绕过她膝窝,把人抱了起来。
月光下,陆旌疾步穿过长廊,抵开房间的门,把怀中人平稳地安置在卧床上,动作轻柔,如珠似宝。
床上的人迤逦如玉,他将帘帐落下,层层叠叠的轻纱拦住自己的目光,转身也干脆利落。
仿佛再多看她一眼,就舍不得迈出这间房。
-
第二日,顾宜宁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昨晚在书房待了那么长时间,一定是陆旌将她抱回房间的。
她悄悄弯了弯唇角,舒展着肩骨,懒声问道:“陆旌又出门了?”
春桃摇头:“殿下上完早朝后没去京西侧,径直回了王府,现在正等小姐一起用早膳呢。”
“那快些梳洗。”
她从相府出来的时候只简单带了两身衣物,发饰也没带多少,只随便挑了支玉簪固定发髻。
桌上的饭菜热了两三次,才瞧见她姗姗来迟的身影,陆旌合上书,移步到餐桌前。
顾宜宁唇畔带着浅笑,“殿下怎么不先用膳?”
“先前不饿。”
他瞥了眼小姑娘含笑的面容,连带着也勾了勾唇角,她虽不擅长记诗词文章,却是个惯会记仇的。
若没等她一起吃,恐怕几年后跟他吵架时,还能心怀不满地将旧事扯出来提一嘴。
长亭外,顾宜宁小心地往湖里投喂鱼食,她背影窈窕,满头青丝只一节细瘦的白玉稍加点缀。
陆旌鲜少见她衣着这般素净,怕这粗犷的裕霄居委屈了她,便吩咐下人上街买些姑娘家用的衣物。
“多买些,不用省钱。”
小厮领命后道:“宋氏金阁是五小姐常去的店铺,听说近日新进了一批货物,殿下看是多买些玉器还是金器或银器?”
陆旌:“将新进的都买来。”
“……是。”
顾宜宁投喂完湖中的锦鲤,见陆旌并不像昨夜一般怀有怒气。
她审时度势,觉得现在正是上前讨说法的好时候,想了想,决定先客套一下,“殿下今日怎么不用去军营?”
陆旌:“今日祖母回府,中午去元秋院用膳。”
“哦,原来是叶姑娘要回来,所以殿下连军务也顾不上了。”顾宜宁晃着手中的茶杯,声调拖长。
陆旌眉峰一挑,冷声强调:“是祖母回府。”
她顺手扯住廊下飘逸的纱帘,闲散地看向湖面上的白鹭,“怪不得殿下如此希望我回相府,原来是怕叶姑娘误会。”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她避开陆旌的目光,继续道:“我一个姑娘家住在殿下的裕霄居,确实不合适。倘若叶姑娘问起你我二人的关系,殿下会如何解释?”
陆旌眉骨一跳,“顾宜宁,你好好说话。”
她最烦陆旌连名带姓地叫她,像极力同她撇清关系似的,转过身,步子迈地轻盈,“住进摄政王府,实在是我太唐突。忘了殿下也是要娶亲的人,清白的名声何其重要,万万不能让我一个定过亲的给玷污了。”
“我还是早些搬出王府,给未来的摄政王妃腾地方吧。”
微风拂过,陆旌揉着额角,沉声道:“你随便住多久都可。”
顾宜宁步子一顿,置若罔闻,叹了口气,“殿下为了叶姑娘,连军营都不去了。想当年,我邀殿下同去妙露台,殿下却说军务繁重。孰轻孰重,真是一目了然。”
陆旌险些气笑,“怎么不记本王对你的好?”
唯一一次同她赌气,被记恨到了现在。
第12章
六公主下嫁孟国公府孟小公爷的日子已定,陆老夫人作为特品诰命夫人,须提前去宫中指点,这两日内,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陆家实乃武将世家,老爷子为大晋的开国将军,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所向披靡的事迹至今还被人口相传,哪家酒馆的说书人若是不讲上两回,是要被听客质疑口才的。
早先,前朝的权势名存实亡,九州被大大小小的诸侯割据,纷争不断,战事连绵,百姓哀声叹道苦不堪言。
太.祖皇帝于乱世中起家,以岭南为据点,一路北上。陆老将军率领的楚河、赤江两场长达七年之久的战役直接将大晋的板块疆域定了下来。
陆家功绩本该封王封侯,但建国初各方势力庞杂,周边小国蠢蠢欲动,再加上太.祖皇帝病逝后皇权更迭,太宗皇帝忌讳陆家功高震主,便把这事特意“耽搁”了下来。
是以,到陆旌这代,才正式封为瑾王。
当今圣上是他堂兄,太后是他姨母,身份本就极其矜贵,又手握兵权,最近还被提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重要的是,尚未娶亲。
换哪家姑娘能不心动。
陆老夫人在宫里住着的两天,门口宾客络绎不绝,大多是来暗中打听陆旌婚事的,结果看到老夫人身边跟了个貌婉心娴的叶姑娘,一下子傻了眼。
陆老夫人来宫中小住两天,还专门带着这位叶姑娘,足矣看得出对她的重视。
但他们并未达到忧心忡忡的程度,叶姑娘小门小户,出身低微,最多封个侧妃,自是比不上京中各家精心培养的名门淑女。
于是在慈宁宫的小宴上,为讨好陆老夫人,有人带头将话题转到了叶雅容身上。
一时间殿内全是赞声。
老夫人微微笑着,拍了拍叶雅容的手背,为她一一介绍各府的夫人,小声道:“把人都认全,以后见面也好生打招呼,不可错了礼仪。”
叶雅容笑着答应,心思却是沉下去几分,陆老夫人的态度,并非非要把她留在王府,很有可能给她牵线别的家族。
满殿人各有各的心事,丝毫未注意到门口走来的仪仗。
一道尖锐的嗓音打破了这片和谐,“太后娘娘到——”
姜太后年前刚过了五十大寿,近日宫里又要下嫁公主,她面染红光,心情比平时舒爽许多,扫了眼殿内情形,快走两步,扶起陆老夫人,“夫人快快请起,莫要行礼。”
“多谢太后娘娘。”
“宫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姜太后笑问 “刚才都在谈什么?”
靖王妃:“在谈陆老夫人带来的这位叶姑娘呢,当真是色艺双绝,不仅面容出众,听老夫人说,琴艺也甚是高超。”
姜太后扫了眼清丽的女子,顺水推舟道:“哀家看诸位夫人好奇,叶姑娘不妨弹奏一曲,满足一下大家的兴致。”
一曲过后,叶雅容起身行礼,“臣女不才,消了太后娘娘和众夫人们的雅趣。”
“余音可绕梁三日,”姜太后侧目,看向身侧的侍女 “赏。”
赏赐的数目不小,众人各坏心思,心里想着万不可让这叶姑娘再在太后面前出彩了,于是聊起了近日京城里发生的大小事。
无论大事小事,都绕不得顾宜宁报官抓了自家姐妹的事情。
这事太过轰动,传到今天还未消停。
上首的姜太后端起茶杯,缓缓撇着茶沫,刚刚还一脸无虞的面容一点点沉下去,冷声评道:“顾丞相学识渊博,怎教养出来的女儿如此上不得台面。”
慈宁宫沉寂一片,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顾家父女弃了摄政王同林家定亲,是当众打姜太后的脸。
那顾家五小姐今后恐怕再也得不到姜太后的好脸色。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说了些稀松平常的事,将话题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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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陆老夫人平和地坐着,心中却五味杂陈,今日姜太后那般形容宜宁,小姑娘以后怕是少不得被别的世家女们暗中嘲讽。
叶雅容欲言又止,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道:“祖母,您可知这几日五小姐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老夫人绷直身体,惊道:“顾家人为难她了?那她现在到底在何处?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叶雅容看着自己被握红的手腕,眼神黯淡下来,复而伸手拍拍她的背,稍作安抚,“祖母莫要担忧,没遇到危险。”
“只是……”
老太太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只是什么?”
“五小姐在咱们府上住着,只是……住的地方是裕霄居。”她犹犹豫豫道:“这不合礼数,万一被外人知晓,又是一阵流言蜚语。”
陆老夫人沉默片刻,点头,“确实不合礼数,传出去后,于旌儿和宁儿都不是什么好事。宁儿这孩子,怎么净做些糊涂事,旌儿也是的,什么都由着她。”
“祖母放心,容儿已让曲姑姑把咱们府里的下人都封了口,保证不将事情传出去。”
“还好有你打点,”老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后怕,“万一让不怀好意的人散播出去,宁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等回王府后,祖母还是劝五小姐早些离开为好,封下人的口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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