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所以呢?”他终于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却不是对他那怀有身孕的摄政王妃的关怀和紧张。
修长的手指缓缓向下移动,在怀中人肚子处薄薄的一层夏衫上打转,“为什么,太后娘娘就不会有孕呢?”
他似乎在埋怨,阴郁的眼神盯着召未雨平坦的小腹,久未有变动。
召未雨眉心好一阵跳动,且不说她如今年岁四十有余,就算她还是个妙龄少女,她也是先帝的女人,是大晏的太后,如何又能为他生儿育女?
当初先帝突然驾崩,新皇登基时不过十二,内有各位叔伯王爷虎视眈眈,外有北狄铁勒大举犯境。为了稳住朝廷,为了稳住大晏的江山,更为了稳住她儿子来之不易的皇位,她只能委身当时京中势力最强的小叔子,宸王陶灼。
把自己送上陶灼寝榻的那一晚,一切都开始变了。
没有人可以评判她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什么道德伦常,什么世俗偏见,她都可以不管不顾。
她只知道,那一晚之后,京中拥护宸王取代小皇帝继位的呼声逐渐变小,手握兵权虎符的顾家父子乖乖听令出征,蠢蠢欲动的东郡王和南郡王也慢慢收起了他们的獠牙……群臣跪拜,百官叩首,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能叫她踏实。
陶灼说的没错,所有她想要的,他都给她了。
可是陶灼想要的,她给不了。
她召未雨向来是个清醒的人,她知道陶灼想要什么,她也知道,她给不了。
她能给他摄政王的地位,能给他数不尽的金银钱财,能给他自由出入慈宁殿的权力,甚至为了叫他安心,她还将自己母家德昌侯府最聪慧动人的嫡长女召宜嫁给了他。可也只有这些了,再多的,她也给不了了。
原本她为了方便,又不损伤身体,便在自己寝殿的香炉里头加了味麝香,可后来由于他时常出入,围着这味道总说怪异和不喜,她便只能换了。
如今每回他走后,她都会服用避子汤药。
她的一双儿女,不需要再有任何其他的兄弟姊妹。
“我刚从北边回来,家也没回就来了你这,你还非得跟我说这些扫兴的话。”陶灼幽幽抱怨着,散漫的目光盯着铜镜里的一双人影,晦暗不明。
自己的妻子有了孩子,在他的嘴里,竟还成了扫兴的话。召未雨微微蹙眉,目光从铜镜中别开。
陶灼却偏要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召未雨从前是德昌侯府嫡出的小姐,进了宫之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如今更是大晏最尊贵的皇太后。她这一生,吃穿用度,样样上乘。故而虽四十有余的年纪,皮肤却保养得当,依旧细腻紧致,宛若二三十岁的少妇。
这女人,怎么就不会老呢?
陶灼怔怔地想着,当初在侯府里头一回见到她,便是这样的一张脸,如今二十几年过去,竟还是这样的一张脸。
平日里繁复正经的衣裳遮尽了她丰腴的身材,如今薄薄一片抹胸襦裙,便能叫陶灼看直了眼。
见他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召未雨面容整肃,冷静出声道:“你从北边回来,可有什么消息?”
知道她要聊正事,陶灼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北郡安宁得很,太后娘娘尽可放心,该除掉的,我都已经帮你除掉了。”
陶灼有些方面虽混账,但干活这方面真没话说。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召未雨开口求了,他都能办的妥妥贴贴。
“北郡虽安宁,可我的眼皮子底下,却不太.安宁。”召未雨细声说,“苏疑碎前阵子上了几趟灵泉寺。”
“苏疑碎?”
苏疑碎是什么人,陶灼自然知道,灵泉寺里有个谁,他也知道。
“嗯,前阵子,他夫人梦魇地厉害,便日日都上灵泉寺诵经求佛,他也日日去接,几天前刚断了。”
陶灼若有所思:“他夫人,是李家那个女儿?”
“是。”
“李家的女儿,应不至于有这个胆量。”他摩挲着手中肌肤,语气有些不屑。
“可我还是不放心。”召未雨挣开他,“他本就不简单,如若他发现当年之事,如今所有的模样都是装出来骗我们的,苏疑碎,覃质……那些从前他们家的旧部下,一个都不能依靠。”
陶灼置之一笑,正要开口,却忽然被召未雨捂住了嘴巴。
只听外头宫女通报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秦夫人求见。”
第14章 陈驸马
“听说,秦空远前几日派人打了你?”
成熙刚得知消息,便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白倾沅正打盹听成柔给她陈述京中各家的姻亲关系,成熙这一叫唤,生生给她折腾了个清醒。
她揉着朦胧睡眼,云里雾里地点着头,听得成熙又在她耳边道:“今早宫里传出消息,说昨儿个傍晚,秦家夫人亲自进了宫,替她那不争气的傻儿子请罪,你猜,太后是怎么处置他的?”
白倾沅摇着脑袋,问她:“怎么?”
“连夜打了三十下板子,听说当时天也黑了,他秦大公子的脸色,也黑了。”成熙权把这当成了玩笑 ,接着道,“幸而这事还是秦家夫人自己进宫请的罪,听说那时候,回宫里报信的人已经候在了殿外,就等着太后午睡过后禀报,结果叫秦夫人自己赶来,钻了空子。若是叫太后先知道了这事,她家再来请罪,恐怕就不只是三十下板子这么简单了。”
“嘶——”
三十下板子,白倾沅光听着就能感受到有多疼了,正私底下感叹着秦家挺有担当,没推旁的人出来替罪,便听成柔在一旁担忧道:“我记得,秦空远昨日,的确是上了山。那昨日你受的伤,原来是他打的?”
“对呀!”成熙也反应过来,“亏你还替他遮掩,早告诉我们是他干的,昨日趁着他还在山上,我们就替你收拾了。”
白倾沅没得笑出了声,前世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位成熙长公主,是位如此有趣的人物。
成熙严肃地拍拍桌子:“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白倾沅赶忙回她,“我只是觉着你这性子,颇有几分我们西郡的味道,亲切得很,所以才笑。”
成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西郡的性子,是怎么样的?”
白倾沅闭了眼,嘴里念道:“明艳,大方,快活,恣意……”
“瞧瞧咱们这位西郡县主,夸起自己来真是半点儿不客气!”
成熙和成柔突如其来的笑声叫白倾沅睁了眼,她后知后觉,原来成熙是在给自己下套呢。
“公主姐姐真坏!”
成熙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珠:“你方才还夸了我呢。”
白倾沅鼓着腮帮子不说话,由着成熙逗她。
她想起来,上一世她进京的时候,成熙已经嫁了人,住在宫外的公主府,宫里的太后不是她的生母,她进宫的次数自然也不会多,故而自己与她,才会交情不深。
只是成熙那个驸马,如若不出意外,已经时日无多了。
白倾沅清楚地记得,成熙长公主的驸马,于建承五年,死在了自颍川回京的途中。
“成熙姐姐这脾性,也就只有姐夫才受得了。”不知她们方才又说了什么,成柔忽然就提到了成熙的驸马。
对于驸马,成熙始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什么都做不好的人,若是脾性再不乖顺些,那我为何还要留他?”
成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人家分明也是个状元郎,在姐姐眼里怎就成了什么都做不好?”
“你呀,少管这些。”成熙显然并不想多谈驸马,说着就往成柔嘴里塞了颗早上刚摘的李子,“往后你也会有自己的驸马,到时你就明白了。”
白倾沅正因陈驸马将死之事困顿不已,此时看到成熙手中的李子,不禁眼前一亮:“姐姐这果子是哪里来的?”
“这?”成熙举起一个李子,“在山寺后头,有几棵李子树,我早上又去转了一圈,觉得这流觞曲水呀,十分可行……哎,阿沅,你去哪?!”
成熙话还没说完,白倾沅便起了身向外奔去,留下个背影冲她们挥挥手,“人有三急,姐姐你们自己先用膳吧,不必等我!”
看着她狂奔的背影,成熙不禁喃喃:“三急急成这样的,真不多见。”
白倾沅哪里真是什么三急,她是见到了成熙手中的李子,想到了顾言观。
那几棵李子树,她也记得,就在顾言观小屋后头,夏日结的果子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不过这回,她不是来摘果子的,而是来向顾言观请教问题的。
关于到底要不要救成熙的驸马的问题。
可巧,她刚气喘吁吁地跑到木屋前,顾言观便开了门出来。
见他转身又关了门,白倾沅拦住他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
顾言观虽没看她,却回她道:“藏经阁。”
白倾沅捋一捋贴在两颊已然汗湿的碎发,继续盘问他:“先生去藏经阁做什么?”
去藏经阁还能做什么?虽然知道她在没事找事,顾言观还是好脾气地回了她,“看书。”
谁知白倾沅又缠着他问了新的问题:“先生平日里都看的什么书?”
顾言观总算肯施舍一点眼神到她身上,却是冷冰冰的,与夏日温度截然不同的神情。
“经书。”他说。
“太好了!”白倾沅双手合十,在他跟前高兴道,“先生看了那么多典籍经文,想必是事事通透的,我近来正好遇到个颇为棘手的问题,能不能请先生帮忙解答一番?”
顾言观看着她红光满面的一张脸,实在不明白活的这样滋润的她能有什么问题。
他疏远道:“县主找错人了,顾某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又如何能给县主解答难题。”
“你可以!”白倾沅执拗地很,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我不缠着你很久,就一个问题,你答完了,我就放你走。”
她见顾言观仍想拒绝,忙先他一步开口:“你若不答应,今日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就算去藏经阁,我也能跟去,你别想看进去一个字。”
顾言观睫毛颤了下。
白倾沅看在眼里,手指慢慢一点一点钻进他袖中,触及皮.肉,“顾先生?”
“县主要去哪里,是您的自由,顾某无权干涉。”顾言观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收了手,将它藏到了背后。
说罢,他转身就走。白倾沅愣在屋前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这假正经的居士,是不排斥她的靠近吗?
她欢喜极了,她听见林间歌唱的鸟儿,听见远处徐来的清风,听见屋后潺潺的流水,她们在欢呼,在热烈,在庆贺。
白倾沅几步跟上前,乐道:“原来,要出家的人读书,也喜欢红袖添香么?”
第15章 救不救
她调戏的话语丝毫没引起顾言观的侧目,连稍微的一下顿足都没有。
她盯着那匀步向前的人,心下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
顾言观当初,究竟是为何要救她?是喜欢她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她一个失了强硬母族的废后,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是真的喜欢她吧?
可他现在为何又要表现的如此冷静,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倾沅左思右想理不明白,干脆抛开这些,一心扑向前去。不管顾言观现在是什么心思,她只知道,她要定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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