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可他们偏还对他关心得很,一日三餐早中晚都得在一张桌子上用饭,说是方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李慕瑜差点没再次吐出来。
他强忍着手抖,一会儿看看苏疑碎,一会儿看看李成画,心道这是好一对豺狼虎豹。
苏疑碎用公筷夹了块红烧肉,李慕瑜斜眼看着,以为那是要落进他姐碗里的,心下不禁冷哼,莽夫就是莽夫,连他姐不喜欢吃红烧肉都不知道。
孰知苏疑碎的手腕力道一转,红烧肉最终落进了他李慕瑜的碗里,李慕瑜一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舅明年春闱,近来瞧着辛苦得很,多补补。”
李慕瑜:“……”
这么肥的红烧肉,能补什么?
筷子夹起肉,只觉有千斤重。
李慕瑜还没被迫盯着张嘴,便听见耳畔有瑟瑟凉风吹过,门房小厮躬身在外,道:“禀将军,门外摄政王府的人来了。”
这都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摄政王来喊苏疑碎做什么?
李成画和李慕瑜皆放下了筷箸,看向苏疑碎。
苏疑碎直接忽略了李慕瑜的注视,小心捏了捏李成画的手,“你先吃,我去看看。”
“嘁——”
李慕瑜不屑极了,转眼便遭了苏疑碎一记眼神。
他走之后,李慕瑜只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瞬间轻了不少,吃饭腰板都更挺直了些。
他不敢说,他心里想的其实是,最好摄政王能把苏疑碎关起来,随便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好好治治他,报他这几日不得自由的仇。
可转念一想又不行,苏疑碎再怎么混账,他始终是自己和李家的依靠,若是没了他在外头罩着,谁还能看得起他李慕瑜,谁又能在他闯祸后,替他收拾大把大把的烂摊子。
苏疑碎还是不能出事的好。
李慕瑜藏着这点小心思,悄悄瞥了眼自家姐姐,正巧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那点小九九,仿佛阳光照射下的薄薄蝉翼,在李成画面前,什么也藏不住。
***
苏疑碎下马时,陶灼正独自坐在廊前小酌。
太妃椅横在庭中,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渡了一层华霜,远远望去,竟也能有几分岁月安好的感觉。
苏疑碎走到他跟前,弯腰喊了一声“王爷”。
陶灼一只手举在半空,琼浆玉露自天而降,尽数落入他的口中。
待甘泉饮尽,他才悠哉悠哉地将眼神转到面前站着的苏疑碎身上。
泛红的眼尾带着妖冶,于黑夜中满是打量。
“苏将军近来日子过得好啊。”他波澜不惊道。
苏疑碎卑躬:“末将不敢。”
“苏将军,你可别总是同本王说这句话,放羊的孩子谎话说多了,没人会信。”
庭中亮着立式灯笼,陶灼借着烛光将苏疑碎通身上下又扫了一遍,幽幽道:“不愧是位居三品的骠骑将军了,苏疑碎,本王当年提拔你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苏疑碎呆若榆木,不懂陶灼的意思。
“再装可就没劲儿了。”陶灼语气逐渐放狠,拎着手边的酒壶随便往嘴里倒了一口。
月光下倾泻的水柱泛着银光,闪闪亮亮,像极了刀剑挥舞时反射出的寒光,四处透着杀机。
“末将愚钝。”
砰——
陶灼手中的酒壶重重砸在苏疑碎身上,随后滚落在地,没有饮完的汩汩琼浆争先涌出。
“苏疑碎,是谁给你的胆子?”陶灼下了地,巨大的黑影一步一步将仅有的光亮吞没,“如果你也喜欢去灵泉寺出家当和尚,本王乐见其成得很,还送你一座藏经阁,但你若是不想,就别怪本王只能想到另一层意思了。”
“你和覃质都是本王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一路的艰辛本王自然也知道,为了一个强弩之末就要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苏疑碎,真不愧是你啊。”
苏疑碎站的笔直,不能说话,额上的冷汗却已经开始不断往外冒。
陶灼越见他这副沉闷样越来气,暴戾的性子逐渐压不住,狠狠往他腿上踢了一脚,“跪下!”
扑通一声,苏疑碎跪在了庭中石子路上。
“如今天下难得太平,万事顺意,而你们这群人,就是见不得这太平,想要做乱世的英雄,是吗?”
陶灼一脚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苏疑碎的身上,他在发泄,发泄自己白日受到的气,发泄得知他背叛自己的不满,发泄充斥满身的暴戾情绪。
苏疑碎不敢还手,不敢说话,跪在地上任由他打骂。
“当初就该剁了你们的手,手里握着刀枪,便觉着自己真能做英雄了,英雄,英雄,我叫你做英雄!”
一下不解气,陶灼便又往他背上连踹了好几脚。
见他挨了这么多下打,跪的依旧笔直,陶灼不禁更气了。
“你的骨气是要给谁看?想告诉本王你们都有骨气是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派人去你家,把苏家和李家全都一锅端了!”
“王爷!”
苏疑碎总算不再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一听到“家”这个字眼,刚毅的脸上立时写满了担心。
陶灼轻嗤:“你全家老小的性命,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他睥睨着苏疑碎狼狈的模样,又道:“还有,听说你今日去找沈知觉了?”
苏疑碎直觉不妙,却只能低头道:“是。”
陶灼直截了当地问他:“去做什么了?”
苏疑碎硬着头皮道:“姜大公子的案子,不日后将由沈大人主理,末将今日带着姜二公子,去拜访了沈大人。”
“一群混账玩意儿。”陶灼鄙夷道,“明日去告诉姜家,这件事,沈知觉管不了了。”
苏疑碎震惊抬头:“王爷!”
“移交到京兆尹。”
陶灼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在地上的酒壶被他踢倒,逐渐滚到苏疑碎身边。
苏疑碎偏头,见这东西静静躺在自己小腿边,反射着寒光,心中不安骤起。
这样燥热的夏夜,他是通身冰冷着到家的。
李成画如往常一般,已经歇下了,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淤伤和冷汗,难得命人准备了浴桶泡热水澡。
不让丫鬟小厮伺候,他一个人洗漱完毕,上了榻,紧紧拥住李成画。
“成画。”平日里本就沙哑的嗓音在夜半听来,又多了几分憔悴,卸去铁甲的将军,也有脆弱的一面。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陶灼以全家性命相要挟的场景,苏疑碎闭眼不敢想,他的性命可以丢,可是李成画的不行。
自从他把李成画娶进门那天起,他就发誓不让她受苦受累受委屈,丢性命这样的事,他更是想都没想过,他的李成画怎么能因他丢了性命呢。
“晚上的信送来了,依旧在你枕头底下。”
背对着他的李成画忽然出了声,语气平静地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苏疑碎知道她就算是天塌了也是这个性子,只得宠溺地扯了扯嘴角,抱得她更紧几分。
“明早看。”他依赖道。
李成画遂不再理他。
话虽这么说,可苏疑碎即便是明早也没空看。
一大早鸡都还没打鸣,姜祁就敲响了他家的门,不为别的事,只为他兄长姜庸的案子,突然被移交到了京兆尹。
那小地方的县官几日前就到了京城,姜家再怎么阻拦,也拦不住他够得到大理寺的鸣冤鼓。
姜庸当即被抓入大理寺的牢中看守,案子不日后即将开审。
昨日苏疑碎方带着他去见了沈知觉,几人相谈甚好,本以为这案子接下来十拿九稳,谁知他今早又收到消息,摄政王临时插了一脚,将这事指给了京兆尹。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筹划都白费了,姜庸的命,又悬在了刀口浪尖上。
“苏兄,这回你真要替我想想办法,那可是我大哥的性命啊!”
姜祁一进门便躬身行礼,苏疑碎不情不愿地搀起他,喊他落座。
他姜家老大的命是命,人家县官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玩死了人还想善了,姜家实在痴心妄想。
上回是他们家给李慕瑜下套,叫他不得不去替他擦屁股,才会答应给他们介绍沈知觉,还真当他是救命的活菩萨了,回回都来找他。
“你也知道,这回是京兆尹。”苏疑碎无可奈何道。
姜祁横竖不听他这些没用的,只道:“不管是京兆尹还是大理寺,苏兄可都不能袖手旁观!”
苏疑碎最讨厌这难缠的文化人,只能耐着脾气道:“若是大理寺,我定是会替你们家打点,可这回是京兆尹,那是摄政王的人,我如何又能打入其中?”
姜祁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眯了一双狐狸眼道:“可我怎么听说,昨晚我兄长突然被移交到京兆尹,是在苏兄你从摄政王府出来之后?”
这就是陶灼厉害的地方了。
大清早的,苏疑碎一个脑袋两个大。
既然抓住了他跟灵泉寺往来的证据,陶灼又如何会轻易放过他,昨日的打骂只是小场面,如今留下的无穷人情后患才是真的麻烦。
他只能干巴巴道:“是,昨晚我的确去了王府。”
姜祁又问:“苏兄不觉得,这一切过于凑巧了吗?”
苏疑碎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反问道:“巧吗?”
“怎么你前脚刚从摄政王府出来,我兄长后脚就会进到京兆尹?苏兄,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姜祁越说到后头越气愤,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奇了怪了,分明不是自己的问题,却莫名给他质问地有些心虚,苏疑碎瞟几眼姜祁,脸上表情微僵。
他知道姜祁为什么着急,他们姜家明里暗里都是太后的阵营,可京兆尹是摄政王亲自指点上任的。
皇帝年十六仍未亲政,整个朝廷由太后和摄政王把持,两人面上虽还和睦,但谁知背地里是不是早就暗暗较着劲儿,想要除掉对方。
姜家和京兆尹分属两个阵营,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帮忙,不落井下石将姜庸的罪定的更严重,姜家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见他不说话,姜祁绷着一张脸,面色愈加难看:“苏疑碎,做人可不能那么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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