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她大方得体的笑深深刺痛了周悠禾的心,周悠禾一方帕子揪着,见她款款离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嘱咐抬轿的人往另一条道上走,并不想再碰上白倾沅。
她厌恶这样的人,因为她过着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不用低眉顺眼地看人脸色,极尽谄媚地阿谀奉承,想站便站,想坐便坐。从与她对视的第一眼,她就可以看出来,她是骄傲的。
白倾沅到慈宁殿时,正殿中已坐满了人,成熙和她的驸马,成柔,小皇帝,周才人,还有陈贵人。
“阿沅来了。”太后见她进来,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立时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藏青的裙摆一路越过在座众人,定在了太后身旁,太后拍拍她的手,指着下首成熙身侧的男子道:“这是成熙的驸马,陈家玉卿,你大概不认得,今日既然都在,见过面也就算相识了。”
“驸马姐夫安好。”白倾沅落落大方道。
陈玉卿带着温润的笑,向她回了礼:“县主妹妹好。”
“好,都好,玉卿,你此番能够平安回京,才是最好的。”太后接过话茬,面上的笑容一丝不苟,浅淡慈祥,白倾沅瞧着,只觉那是拿画笔描在了上面,真的有些假。
偏陈玉卿是个不知好坏的,同太后的交谈中无一不流露出真挚的尊敬与感激,这样一副小白花的模样,白倾沅简直没眼看。
她别开眼,看着坐在下首的其他人。小皇帝虽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但总是不时地同周悠禾嘴碎两句,而被冷落的陈贵人则只能自己喝茶生闷气;成熙看样子也不是很喜欢驸马这副性子,即使他与太后交谈时会时不时地朝她望去,她脸上的嫌弃也依旧不言而喻;而成柔,一日未见,白倾沅只看的出她状态更差了。
厚厚的脂粉掩了脸色,就算是抹了唇红,也挡不住一股苍白和无力感扑面而来。
“……颍川的事,就只管交给蒋家去办,蒋含称那孩子,哀家早就见过,是个能力出众的,有他协助北郡王办案,便只管放心。”
白倾沅刚刚将注意力转回到太后身上,便听她提了这么一嘴。
若是罪魁祸首都能活得像她这样坦荡,白倾沅想,那这世道才真是乱套了。
“皇姐!”
她正出神,恍惚间又听到小皇帝喊了一声什么,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她看到成柔正捂着心口难受,看样子极不舒服。
“成柔!”
白倾沅也被吓到了,不顾这时太后还在身边,急哄哄地跑了过去。
成柔正捂着心口犯疼,见人都往这里来,一时脸色更差了。
“怎么了这是?”白倾沅接过南觅呈上来的茶水递给她,“先漱个口吧。”
成柔虚弱地点点头,明明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嘴里却还是难受的紧。
从来没有人会在慈宁殿这样失态,白倾沅听见身后众人围上来的脚步声,压抑非常。
“我不要听到蒋家……”轻柔的声音仿佛呢喃自语,只有白倾沅能够听到,她怔愣一瞬,明白了她的苦衷。
“这是怎么了?”
太后终于带着众人围了上来,白倾沅堪堪回首,见到召未雨那张依旧完美无暇的脸。
只有面对亲生女儿时,她的人皮.面具才会卸下伪装,白倾沅看得出,她很关心成柔。
“成柔……”太后伸出一只手,轻缓地抚摸着成柔后背,“这是怎么了?和母后说说,是不是身子难受?要不要喊太医来瞧瞧?”
“多谢母后,不必喊太医,儿臣只是觉着近来闷热异常,有些难受。”成柔不动声色地躲开太后的手,“惊扰母后与诸位了。”
“都是自家人,长公主说什么惊扰不惊扰的,岂不折煞我等。”自白倾沅进殿起便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陈贵人倒是先众人一步,接上了成柔的话。
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板着脸,未置一词。
在不该说话的时候多嘴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的。陈贵人的话,没有一个人接。
白倾沅瞟了眼她的神情,举室皆沉默的场面似乎叫她无所适从,她求助似的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却是以亲情为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姐姐成柔。
“既然没事,就都去用膳吧。”
终于还是太后先破了这个冰,白倾沅敛下神色,又看了眼坐在椅上的成柔。
她不想看他人试探询问的目光,索性将眼睛都闭上了,此时撑着脑袋靠在椅上,叫人无奈。
太后自前几日与她争吵过后,便再也没有与她这样近地交流过。待她将众人都赶去饭厅之后,她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孩子,你不要怨母后,母后都是在为了你们好,等你再大些,你就会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面对自己的亲女儿,太后总不好再恶言相向,只是按捺着耐心,一遍又一遍地亲抚成柔后背。
见时机差不多,她便又劝道:“进去吃些东西吧,我叫御厨给你做些清淡的送来,今日成熙他们夫妇难得回来……”
“母后真的会高兴他们夫妇一道回来吗?”成柔压着嗓子,平日里含情的双眸如今只余冰冷。
嘴角扬起的弧度一下子便凝固了,召未雨俯视着自己的女儿,心思越来越凉。
而殿内隐蔽的角落里,不知何时藏了起来的成熙长公主,将这对母女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里。
第43章 阴谋起
太后宫里的午宴, 虽没有正经的晚宴奢华,却也可以说是满汉全席,样样不落, 只有成柔身子不适, 桌前只叫摆了些清淡小食。
白倾沅见自己桌前摆了许多西郡的吃食,不禁大喜过望, 太后注意到她的神情,欣慰道:“这是哀家特地命宫中最擅做西域菜的厨子做的,想着你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
“多谢太后娘娘。”白倾沅喜出望外, 提起筷子就想夹一块炙羊肉。
可惜她喜欢的东西, 偏就有人不喜欢,小皇帝陶宣左右看了看这菜色,皱着眉头道:“都是膻味, 母后,周美人身子还未恢复,这可怎么吃?”
白倾沅举到半空的手一顿, 挑了挑眉,没受他的影响, 自顾自夹了一大块炙羊肉。
可陶宣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依旧振振有词道:“今日说的是为皇姐和姐夫接风洗尘, 怎么备的都是些这样的菜色,大鱼大肉的,闻着就饱了,腻得慌。”
“饱了就别吃了。”
白倾沅实在听不下去,撂了筷子,直视坐在上首的陶宣:“皇上心疼周美人, 这桌上也不是没有素的菜,怎么就吃不得了?既然不喜大鱼大肉,那回去之后叫小厨房再做,又是什么难事?”
陶宣那些话本就是说出来膈应她的,但没想到她竟然还敢直接回怼自己,一时被气的有些发懵,说不出话来。
其实又何止是他,在座的任何一个,都没想到她白倾沅会有胆子直接怼皇帝。
成熙端着一副看戏的模样,对她刮目相看,而剩下的两个妃子,被她出言震惊的同时,也不忘幸灾乐祸看好戏。
一个西郡来的土包子,还真当这是自己的地盘了?皇帝也敢怼,不知是谁给她的脸。
南觅也在一旁胆战心惊,生怕太后和皇帝怪罪。
陶宣一手指着她:“你,你,你算什么——”
“宣儿。”太后在皇帝破口大骂前制止了他,“嘉宁县主说的没错。”
陶宣震着胸腔气道:“母后!”
“这是哀家办的席面,你姐姐姐夫都还没说什么,你在这里气什么?你问问成熙,问问驸马,她们可有不满?想来这里最金贵的,是周美人了?”
太后不愧是太后,三言两语就将矛头都指向了周美人,白倾沅默默听着,就算是再讨厌召未雨,此时也忍不住想夸她厉害。
周美人这样被太后一提,哪里还能坐的住,赶紧起身跪下,诚惶诚恐:“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若不是听了你的抱怨,哪里会对哀家的宴席有如此大的意见?既然身子不好,就该自己在宫里歇着,别到处乱跑,尽给旁人添麻烦。”
这话说出,周美人哪里还敢多言,抽抽搭搭地落了泪,憋着哭腔道:“臣妾,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下去吧。”
太后没再看她,而是关注到一旁的皇帝有起身的打算,森冷道:“给我坐着,不准走。”
那边周美人还在委屈地看着他,他却被自己的母亲禁锢在桌席前,不敢动弹。
陶宣的着急太后看在眼里,却也不当回事,她晃了晃桌前的酒壶,交给福嬷嬷,“给县主送去。”
周美人见皇帝一动不动地坐着,便知道自己这回又是栽了。她强忍着泪水回头,还未离开大殿,却又听见太后给那人赐酒的声音。
眼泪终于藏不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
只有她一人活在冰天雪地里,慈宁殿里头依旧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白倾沅谢过太后赐酒,在周悠禾走出自己视线的最后一刻,瞧了她一眼。
她这回并不是想针对周悠禾,她只是想叫小皇帝认清自己,活在他母后的阴影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她饮下太后赐给她的葡萄酒,酒是好酒,一喝就知道是用西郡上好的葡萄酿成的,可惜,不醉人。
顶着一张酡颜的脸,她被太后拉着坐在慈宁殿偏殿中。
午宴已经结束,该散的人也都散了,太后屏退左右,只将白倾沅留在了自己寝殿。
“阿沅,宣儿他还是个孩子,受不得人挑拨,方才之事,你可千万别当真。”只有这时候,她才像个为自己孩子操碎了心的老母亲,白倾沅看着她眼角稍露疲态的皱纹,不知该说什么。
她是个恶人的同时,也是个母亲。
“哪里会,阿沅不敢。”既然她要当慈母,那白倾沅也不会叫她失望,“父王自小便教导我们,大晏地大物博,各地风俗吃食不尽相同,各有各的特色,我习惯西郡的牛羊和大漠,皇上却未必会喜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彼之……彼之……□□,吾之……”
太后告诉她:“彼之□□,吾之蜜糖。”
“对对对,太后娘娘真是聪明!”白倾沅高兴地拍手。
太后失笑,抚着她的额发正要再说,却又听白倾沅道:“太后娘娘,我过几日能不能出宫一趟?”
“出宫?”
“是,我听她们说,盛都的七月七很是热闹,长街上到处都是花灯,我原先在甘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十分想看看。”她的眼里满是希冀,太后思索不过片刻,同意了。
“七月七的确热闹,待会儿你回去,哀家便叫福嬷嬷将出宫令牌给你。”太后对此并无怀疑,反而认真道,“阿沅想要出宫玩的话,便带上成柔一起吧。”
“成柔近来心事重,多烦闷,也不愿意跟哀家聊,阿沅,你同她年纪差不多,哀家便想着,若是你能陪她玩一玩,她定会有好转的。”
“自然可以。”白倾沅笑得纯真,“我在灵泉寺上无聊之际,也是太后娘娘您喊了两位公主姐姐陪的我,如今成柔姐姐有需要,我自然也能陪着她。”
“过几日,成熙姐姐还想在灵泉山上摆流觞曲水,到时候我和成柔姐姐也去,回到灵泉寺,说不定她也会心情宁静些。”
她的话叫太后产生了疑惑:“成熙还要回灵泉寺摆流觞曲水?”
“是啊。”白倾沅好似没发现她语气的不对劲,只是单纯道,“成熙姐姐很喜欢灵泉寺上的风光,说顾家少将军屋后那竹林还有流水,太适合露天席面了。”
“顾家少将军?”太后抓住了白倾沅的手,“阿沅,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人?”
白倾沅被她弄得有些惊慌,语句断断续续道:“就是,就是成熙姐姐,她们告诉我的……”
太后继续逼问:“那你可有见过他?”
“见过。”白倾沅老实点头,“我有一回,同召家小婶婶在那屋后玩,一时不小心,踩到了会动的石头,差点摔进了溪里,还是那少将军救的我,送我回的寮房。”
这桩事暗探其实已经跟太后报备过了,方才她是骤然从白倾沅口中听到顾言观的存在,过于震惊,冷静后方才想起来,他们的确已经见过了。
而白倾沅居然能将这些事老老实实告诉她,召未雨眼底幽暗,这样看来,她还真是个单纯没心眼的傻丫头。
不过这个傻丫头,方才倒是提醒了她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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