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她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这才期期艾艾道:“太后娘娘恕罪,我们县主,我们县主她,她实在是被吓怕了呀。”
召未雨迟疑道:“吓?被什么给吓着了?”
“是,是德昌侯。”泠鸢绞着十指道,“我们县主今日本是出宫去看望成柔长公主,与长公主分别后就打算回宫,孰知,孰知就在回宫的路上,侯爷就派了人来请我们县主去一趟侯府。县主瞧着今日天色已晚,想着回宫后还要来太后娘娘宫里小聚,便婉拒了侯爷,又孰知,孰知侯爷派来的人,竟当着长安街众多人的面儿,直接与我们刀剑相向,说今日不去都不成。”
泠鸢喘着气伏在地上,“太后娘娘明鉴,若非今日于长安街上正好碰见了灵泉寺上的顾先生,得他出手相救,恐我们县主,我们县主今日就……就……”
“荒唐!”召未雨大声呵斥道,“德昌侯府怎会如此行事?”
泠鸢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此时只会伏在地上喊:“太后娘娘明鉴。”
召未雨此时已然勃然大怒,看着面前啜泣不止的白倾沅,一半心疼一半心虚。
德昌侯府毕竟是她的母家,召伯臣又是她的亲哥哥,她哪里好简单训斥。
可是再看一眼白倾沅,她此时的精神状况显然不够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不佳,若是吓成这样了她都不为她主持公道,那他日西郡王进京,她又该如何交代。
宫里头吓疯了的陈贵人已经是活生生的例子,若是白倾沅也变成这样,那西郡就真的没办法掌控了。
“阿沅放心,哀家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她怕白倾沅路上再出事,于是后来,从慈宁殿安排送她回宫的人手足有十几个,都抵得上从前召未雨自己当贵妃时出门的阵仗。
从中不难看出她对此事的重视。
白倾沅靠着软枕,吃着南觅喂到嘴边的葡萄,心情甚是舒畅。
“县主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听泠鸢说,进慈宁殿的时候是真摔了一跤,若是摔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可怎么办。”南觅跟个小嬷嬷似的,一边忧心忡忡地照料她,一边数落她。
即使白倾沅同她再三保证过真的没磕着什么地方,她仍是不信。
“明日还是得请太医来看看,以防万一。”
白倾沅无奈。
南觅又苦口婆心道:“县主也别嫌奴婢麻烦,实在是今日陈贵人之事,叫大家都吓着了,您可千万不能与她一般才是。”
白倾沅不清不楚,“陈贵人怎么了?”
南觅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同她说这事,“陈贵人自秋猎回宫后便精神紊乱,状况不佳,今日也不知是哪个宫人没看住,放她进了周美人的水仙阁,然后她便拿一盅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周美人的脸上。”
“什么?”白倾沅大惊失色,将刚放入口中的一颗葡萄生生吞了下去。
“那周美人如何?”
南觅摇头,“听说脸上被烫伤了好大一片,太医说没有一两个月的,恢复不了,就算恢复了,也有可能会留疤。”
白倾沅倒吸了一口冷气,四肢百骸仿佛被寒毒入侵了一般,冻的可怕。
虽然很不仁义道德,但她知道,这件事于自己其实是有益的。
因为有了陈贵人这个前车之鉴,召未雨就算再不想为了她得罪自己亲哥哥,也不得不去得罪了。
相较于把白倾沅逼疯后西郡王的起事,与自己哥哥之间的小惩大诫瞬间都不算什么了。
召未雨完全可以当着她的面,对德昌侯呵斥教训,甚至略施惩罚,只要背地里将人安抚妥当即可。
那么现在的重点就变成了,她究竟会为了得到西郡的兵力,付出多少。
不过那是召未雨的想法,白倾沅不得而知,她能参与干扰的,只是惩戒过后,召未雨又会给德昌侯府怎样的好处。
好歹是堂堂的一品侯府,平日里本就是皇恩浩荡,穷奢极欲,金不缺银不缺的主儿,此时家里又出了一位太后娘娘,赏赐只会更多。想来钱财这种东西,他德昌侯是看不上了,那她何不推波助澜一把,把她所厌恶的、而他家女儿想要的东西给他?
如今后宫只周陈二位妃子,其中一个疯了,一个受伤了,就算召未雨再不想在她进门前给皇帝纳妃子,也不得不这么做了吧?
而召颜,她不是正好一门心思扑在了这上头么?
第59章 被反转
翌日, 白倾沅睁眼的时候,召未雨正坐在她床榻边。
一觉醒来,床帐里头突然多了个人, 换作是谁都会惊恐, 白倾沅亦不例外。
“太后娘娘?”盖的严严实实的被褥底下,白倾沅的身子一震, 还未清醒便已满身防备。
“醒了?”召未雨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脸上照着晨间柔和的阳光,光晕晃在她的身上, 只叫白倾沅看地一阵眩晕。
她紧紧闭目, 又一睁眼, 召未雨还在。
这不是梦。
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双手撑着床榻就要起来,却被召未雨停在半空的手一番示意, 乖乖地愣在了原地。
“外头还在下雨,你昨日受了惊吓,就好好躺着再休息会儿吧。”
她的体贴无微不至, 白倾沅听了之后,乖觉的很, 顺着她的意思便躺下了。
“昨夜睡得可好?”
白倾沅如今每听她说一句话,心里便要琢磨一番此为何意, 而后才能对症下药,谨小慎微地回答。
比如此刻这句,她半缩在被子里的脸上犯着懵懂与无措,小鹿般可怜的眼神落在召未雨的眼里,不用她说,她便明白了。
“苦了你了, 孩子。”召未雨叹一口气,抚着她的发顶,“作恶之人,哀家必定会严惩。”
作恶之人?直接说德昌侯不就是了。
白倾沅心下正犯嘀咕,只稍一瞬的功夫,她便又反应过来,差点没忍住在召未雨面前露出了马脚。
“作,作恶之人?”白倾沅一提到这几个字,便整个人哆嗦了一阵。
“是啊,作恶之人,哀家昨晚便已经命人连夜查出来了,并非是德昌侯。”召未雨拍拍她的被子,跟糊弄傻子似的唬弄着她。
白倾沅顿时犹如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是吗?”她挣扎着挤出一个笑。
召未雨同她解释,“真正害你的人,乃是陈贵人。”
“什么?”白倾沅颤抖着身子,不敢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孩子,哀家知道你害怕。”召未雨忧思的神情实难掩饰,抚着她的被褥是一下比一下轻柔,怕就是疼亲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她的温柔没换来白倾沅一丝的感激,而是恶寒,深深的恶寒。
召未雨半点不知,继续告诉她道:“陈贵人自秋猎回宫后就一直不对劲,哀家体谅她的遭遇,对她数次逾矩的行为都多有容忍,岂料一味的纵容,非但没叫她好转,反倒纵地她更加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周美人的伤是她故意为之,你暗中受的埋伏亦是。”
“可是陈贵人她,她与我并无深仇大恨……”
白倾沅声音低的叫人几乎听不见,却被召未雨敏锐地捕捉到,只见她嘴角一抿,低头看着白倾沅的目光中满是歉意,“阿沅,这是哀家对不住你,是哀家对你的喜爱太过,才叫你惹了这样一遭杀身之祸。陈贵人她身为后宫中人,知道哀家对你的心思,恐怕早就拿你当眼中钉肉中刺了。”
“太后娘娘您也说了,陈贵人是后宫中人,后宫中人又如何能买的通外头的侍卫呢?”
白倾沅知道自己这回多半是真的栽了,但就算是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处在深宫中再久的人,也少不了有个娘家,陈贵人与娘家素有书信往来,其命娘家人买凶杀害你,并嫁祸给德昌侯府的书信,已然被找到。”召未雨蹙了描摹细致的远山眉,“阿沅你似乎很不相信是陈贵人害了你?”
白倾沅战战兢兢地抖了抖唇,语言不大利索,“太,太后娘娘,我害怕,我害怕……”
“不怕,有哀家护着你,必不会叫你有事的。”召未雨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宽慰她道,“阿沅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远不止如此,但是你也要放心,只要有哀家在一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哀家替你扛着。”
说的人情真意切,听的人感激涕零。
白倾沅和召未雨个顶个地虚伪,一大早便在兰阙殿中唱了好大一出戏。
召未雨说到最后,凝望着白倾沅苍白的小脸,脸上表现出心疼。
“你昨日方才受了惊,本不该告诉你这些的,可是哀家又实在不想你再继续误会德昌侯下去,便想着自己亲自来说,亲自来给你赔罪,希望你能释怀。”
“太后娘娘哪里的话,您哪里需要同我赔罪。”白倾沅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并不十分好看的假笑。
“若非哀家召你进京,又百般偏疼你,哪里会给你惹来这样大的祸事,不仅是你,日后你父王进京,哀家也是同样要向他赔罪的。”召未雨又开始了她虚与委蛇的手段,唇枪舌战和糖衣炮弹这一块,白倾沅承认自己真不是她的对手。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恶心,对上她狭长好看的凤眸,“太后娘娘的赔罪,阿沅实在受不起,还请您收回成命。”
“哀家说你受的起,你便是受的起。”召未雨一槌定音,未给她再辩驳的机会。
庆幸的是,说完这句,她便自顾自站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离开。
“好了,不知不觉,哀家又在这里叨唠你多时了,这几日尽是连绵的秋雨,你若有哪里身子不适,受不得潮,可要随时差人来报,叫哀家知道才是。”她俯瞰着白倾沅,道尽自己最后一点虚情假意的关心。
“是。”白倾沅有样学样,满含感动地应下。
待召未雨的阵仗离开后,白倾沅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个轰然起身,喊南觅端了漱口水进来。
恶心,实在是恶心。
她闷头将漱口水一口倒入嘴中,急切地过了一遭,随即吐了出来。
南觅替她擦拭完嘴边剩余的水渍,又为她端了热水来洗脸。
热毛巾敷上脸颊时,白倾沅握住南觅的手腕,抬眸惊恐地看着她,“陈贵人如何了?”
南觅的手一抖,神色不大自然:“县主还是不要听了。”
“告诉我!”白倾沅握着手腕更紧了一分,坚持道。
“县主……”南觅忽然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说陈贵人装疯卖傻,设计谋害您与周美人,还欲嫁祸德昌侯府,罪不可恕,今早,已赐了白绫。”
南觅的声音清晰可见,可在白倾沅的耳中听来,却带了嗡嗡的轰鸣声,她不可置信地红了眼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竟就这样去了。
殿内安静到如果是地上掉了根针都有可能被听见的程度,南觅跪在榻前,看着白倾沅逐渐攥紧的拳头,以及其红齿白唇间透露出来的气愤与不甘,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担忧。
“县主……”她试图平缓白倾沅的心情。
“南觅,有些东西是劝不住的。”她知道南觅的用意,于是在她开口第一句时便阻止了她的发言。
自从西郡兵力被剿,她被扔进冷宫的那一刻开始,血海深仇就刻在了骨子里。
没有人知道刚重生回来的那几天她是如何度过的,在抱着父王母妃和两个哥哥胡乱哭泣了一通过后,她便暗暗咬牙发誓,这一世的她,定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十七岁的少女皮囊下不再是鲜嫩的灵魂,她走的这条路比任何人都要凶险,却是这一世的必经之路。
她重活这一遭,要亲手将那些曾经迫害过他们家的人,一个一个送进地狱,这才算不枉费生命。
***
德昌侯府
召颜又在家里闹翻了天,自那日在成柔的公主府被白倾沅欺负过后,她就跟疯了似的,成日摔砸打骂,就连手上的伤未痊愈也不管不顾。
召宜的院子就在她隔壁。
前几日因着陶灼之事,她悲痛过度,连胎都差点没坐稳,她爹德昌侯召伯臣不放心叫她一人回王府,便叫她留在了娘家,等她身子恢复好了,胎也坐稳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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