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这样的狗窝你也住的下?”她对白倾沅说话从不留情面。
白倾沅掏掏耳朵,不耐道:“你不总说我是蛮夷之地来的野丫头么?野丫头住杂草堆,怎么,有问题吗?”
“恬不知耻!”召颜嫌恶地瞪她一眼,看着这满地狼藉无从下脚,气的转身就走。
终于送走这尊大佛,白倾沅雀跃不已,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自己的哥哥们。
毕竟是西郡王的公子们,召未雨一听说他们进京的消息,便赶紧命人在慈宁殿摆下了午宴,只道是接风洗尘。
白倾沅掐着时辰到了慈宁殿,一跨过门槛便见自家两个哥哥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召未雨下首,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太后娘娘万安,哥哥们安好。”她着急地快走了几步,到了殿内却还是得行礼。
“正说着你们妹妹,妹妹便来了。”召未雨招了白倾沅到自己身边,摁着她肩膀展示给白今久与白明朝,“赶快瞧瞧,在哀家这里可是养消瘦了没有?回头可得好好跟你们父王母妃好好说道说道。”
“太后娘娘说笑了,阿沅在这里不给您添麻烦,已是我等之万幸。”白今久笑道。
“哪里会添麻烦,你们都不知道哀家有多喜欢阿沅,巴不得她天天在我跟前玩笑呢。”
召未雨跟白今久之间一听就是久经历练之人你来我往的客套话,白倾沅自觉插不上嘴,鼓着腮帮子瞧了眼自己二哥白明朝,果不其然见到他正双眼无神,久未有动静,显然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她憋着笑,一只脚悄悄伸出裙摆底下,踢了踢白明朝。
白明朝一激灵,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
兄妹俩正背地里闹着,冷不防却听到召未雨说:“前段时日便听闻今久已经同永宁喻家定了亲,那明朝可也有什么下落没有?”
白氏兄妹三人心下皆是一咯噔,知道大事不好。
一般这样问,下一句便该是——
“既然都进了京,不如将此事交给哀家,哀家替你在京城择一门好亲事,如何?”
白倾沅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正眼去看自己二哥的脸色,眼角余光却一个劲儿地向那边斜,企图抓住他尴尬的神色一角。
谁能想到他这才第一日进京,召未雨就会来这样一剂猛料,白明朝心虚地笑着,道:“子女婚事,但由父母做主,太后娘娘的心意明朝心领了,只是未曾禀明父母,明朝也不敢有任何决断。”
“那多容易,只需你点个头,哀家一封书信送到西郡,问过你父王母妃就是了。”
召未雨步步紧逼,白明朝额头不觉渗下冷汗,讪笑道:“但凭太后娘娘做主。”
召未雨得了满意的回答,笑的是越发亲厚了。
兄妹三人在她跟前坐了不少时辰,装乖巧扮懂事也花了不少精力,用完午膳便寻了借口要离开。
召未雨一开始还不愿放白倾沅走,“你们两个大男人,当真能照顾好阿沅吗?”
“太后娘娘放心,哥哥们就算是只剩一口饼也会紧着我先吃的。”白倾沅俏皮地替自己兄长解围。
召未雨被她逗乐了,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这张嘴呀,可得记得时常进宫来看看哀家。”
“是。”白倾沅挽着她的小臂不肯放,趁走之前,感情正浓,还不忘乞求道,“太后娘娘,南觅自从我进宫起便一直跟着我,如今已数月,我早习惯了她在身旁伺候,此番出宫,娘娘可否将南觅赐予我,让我把她也一并带上?”
“好,你想带就带着吧。”这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召未雨自然会答应她。
白倾沅心下早打好了小算盘,回了兰阙殿叫人搬上行李便要走,却在临踏出宫门前见着了候在外头的周美人。
“你要走了?”她唇色泛白,脸上还有大块的红粉印子未消退,看着极为可怜,浑身都病怏怏的。
“是。”白倾沅谨慎地看着她,不知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你替我……去找找她的尸首好不好?”惨白的一张脸上除去伤口,便只有眼角泛着红,周悠禾的手扒着朱红宫门,深深绝望道,“我这辈子,大抵是出不了宫了,我知道你不坏,你替我去找找她的尸首,替我帮她好好地埋了,好不好?”
白倾沅思索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你是说秋猎时刺杀召颜的那个丫鬟?”
“是,她都是为了我。”周悠禾抑制不住地抖动哭泣,美人就算是伤了脸落了泪,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样,直激地人泛起一阵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怪不得能叫陶宣喜欢这么多年。
白倾沅心思渐渐清明,答应了她。
周悠禾涕声泪下,没想到她会答应地如此轻松,手忙脚乱地赶紧从自己身上搜刮东西,将手上的玉镯和发髻上的金钗都扯了下来,硬要塞到她手里。
“我不用你这些。”白倾沅推还给她,“你看我是缺这些的人吗?你自己在宫里,还是好好留着保身吧。”
毕竟现在的后宫还有召颜在,她有没有好日子过还未可知。
她不复多言,转身跟着哥哥们上了马车。
白倾沅进宫时带的东西不多,出宫时带的却不少,太后为表亲近,三天两头地赏赐她东西,吃的穿的戴的用的,样样都有。白明朝回到王府后清点她带回来的几大箱子,不免感叹道:“这太后娘娘还真是拿你当亲女儿养。”
“她拿我当亲女儿,我可不敢拿她当亲娘亲。”白倾沅这话在白明朝听来十分没心没肺,他点着白倾沅的脑袋,说笑道,“小没良心的。”
白倾沅挥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小心翼翼道:“你可别把我发髻弄乱了。”
白明朝取笑道:“怎么,你见哥哥我,还得特地装扮一番?”
“谁说是要见你了?”白倾沅对他大翻白眼,语气中充满千千万万的鄙夷。
白明朝舌头抵着腮帮子,不知就里道:“你不是为了见我们,还能见谁?”
“自然是——”白倾沅高高地调起他的好奇,却又重重摔下,“我才不告诉你。”
“好容易自由了,我得去外头走走逛逛,你记得替我同大哥说一声。”她撂下话音,人跑地飞快。
白今久还在忙着指挥下人清扫屋子整理用物,白倾沅走到一半回头同白明朝眨眨眼,可爱地不行。
南觅熟悉京城,周美人所求之事,她便交给了南觅去办,顺道还拨给了她两个能打的手下保护她,泠鸢则陪着她辛辛苦苦又爬上了灵泉寺。
鬼迷心窍的小县主,出宫的第一件事还是想见她的顾言观。
“奇了怪了,他定是在我身上下了蛊了。”白倾沅嘴里嘟囔,不肯承认是自己动心得多,脚下却是诚实得很,一路走的越来越快。
泠鸢跟在她身后,追的很是要命。
“县主,县主,您慢些!”泠鸢奔来赶去,总算在她穿过竹林,即将见到顾言观的竹屋时赶上了她。
“县主您慢些,咱们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好歹也得矜持点嘛。”泠鸢小嘴碎碎念着,还没多说什么,便脚下步伐一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那原本该有一座完好竹屋的地方,此刻成了一片黑黢黢的废墟。
“怎,怎么回事……”泠鸢刚呢喃完,便见白倾沅愣头愣脑地冲了过去,她只能又接着赶上。
“县主!”
竹屋的房顶被掀了一半,还剩一半被烧了个通透,站在底下便可直见天光,白倾沅正要一脚踏进那片黑糊地,却被泠鸢险险拉住。
泠鸢刚拉着人退了两步,上头那摇摇欲坠的屋顶残骸便砸下来一大块,发出巨大的响动。
“县主,这里不能呆,咱们赶紧走吧。”泠鸢担忧地看看四周,拉着白倾沅便要离开。
“可是他人呢?这里怎么会被烧了呢?”白倾沅心慌意乱地看着这一切,手足无措,“我上回来时明明还好好的,他还说下回给我做饭呢,怎么就没了呢?”
“县主,既然外头没一点消息露出来,那说明那位顾将军应当是平安无事的,咱们去灵泉寺里问问,说不定那里的和尚会知道。”
白倾沅思绪紊乱,魂不守舍,一时间,泠鸢倒是成了主事的。
她带着白倾沅赶往灵泉寺,路上随便见到一个扫地的小和尚便喊住人家,客气道:“小师傅,敢问灵泉山上近来可曾出过什么事?怎么原先山寺后头的竹屋都被烧毁了?”
“施主是说顾居士住过的竹屋吧?”小和尚了然,双手合十道,“那竹屋被烧已经有两三日了,顾居士前些天也已经下了山,不知去向。”
“被烧了两三日了?为何会被烧?那位居士可有受什么伤?”白倾沅心下着急,一点礼数都顾不得,拉着人就开始问东问西。
泠鸢轻声细语将她安抚住,冲小和尚抱歉地笑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小师傅切莫放心上。只是师傅当真不知那位顾居士去了什么地方吗?他走之前什么都没说吗?”
“我们帮他救了火,他走之前只是来寺里道了谢,给我们送了些他自己收集的竹叶雨露,其他的倒是没说,不过我听说他家在山下也是大户人家,说不定是回家去了。”
“回家了,回家了……”白倾沅抓住泠鸢的手,重重点了两下头。
泠鸢明白,陪着她赶紧下山赶往顾家。
路上又是好一番折腾,等她们摸到顾宅门口时,天色已近黑夜。
马车还未停稳,白倾沅便火急火燎地落了地,两三步上了那台阶。
昏暗的大宅门前并未点灯,她扑到紧闭的门板上,用力扣住拉环,一手拍着门板不肯停歇。
“有人吗?有人在吗!”
她大声的叫嚷引来不少过路人的侧目,泠鸢担心她因此暴露了什么,想着是不是要上去劝住她。结果还没等她下定决心,便见那扇门在拍过几下之后,竟真的从里头打开了。
那张叫白倾沅日思夜想的脸庞终于出现在张开的门缝中,不带丝毫意外地看着她。
白倾沅漏掉了一瞬的呼吸。
她一手还举在半空,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熟悉的顾言观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眼泪失了控制,忍不住汹涌澎湃地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她哭得狠了,隔着门缝直接将举在半空的手砸向了顾言观的肩膀,一下一下不留余力地捶着。
顾言观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过了门槛。
泠鸢想要赶上来,刚抬起脚,便眼睁睁见着大门毫不留情地在自己面前关上了。
白倾沅晕晕乎乎地被他带进门,木偶似的盯着地面,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才清醒过来,猛然从背后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她狠狠地哭着,抱着顾言观的手收紧了便不肯放开,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不见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顾言观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腰间的纤纤玉手,尽量低声温柔道。
“你告诉我什么了?人家寺里的师傅只说你送了东西——”
白倾沅还要据理力争,却忽又顿住。
是啊,着了火的屋子,谁还会有闲情去带出什么竹叶露水,逃命都还来不及呢。
她明白过来,颤着音色道:“是你自己干的?”
问罢,她也不等顾言观回答,又哭又气道:“你做这些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再去哪里找你去!”
“找我做什么?”顾言观掰开她的手,与她在幽暗的天空下对视,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找我做什么?”
白倾沅瘪了嘴,正面扑进他怀里,闷闷道:“找你算账。”
“我们有什么账可算?”
“你偷了我的衣裳,还有首饰,还有吃的,还有……”她一股脑报了许多东西出来,大多都是从前她自己扔在顾言观屋子里的,也不知害臊。
顾言观气定神闲地听着,听她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不禁稀罕,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小鹿似的眼睛噙着未干的露水,既带着憧憬,又有几分羞赧,吞吞吐吐道:“我,我给你的……你扔了没?”
“什么?”
中间那两个字她含糊不清,顾言观听力极佳,虽听清楚了,却还是逗着她,想要她大大方方地说一回。
“……”她再次含糊其辞过去。
“听不清楚。”顾言观极富耐心地抚着她的脑袋,示意她再说大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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