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宋甜的心阵阵蹙缩,难受极了。
她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又敷衍了两句,这才坐了下来。
金海洋和林琦离开之后,宋甜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
这种奶-子酒喝起来甜甜的,带着甜蜜的奶香,后劲却足。
金太太已经察觉到宋甜的异常了,见宋甜又斟了一盏饮下,忙拉住了宋甜的手,把酒壶拿开,道:“这酒后劲大,你别再喝了。”
谢丹也试着宽慰宋甜:“甜姐儿,宋总兵刚升了职,一定忙碌得很,他又年轻,单是那群老兵油子就不会服他,总得慢慢收拢人心。等他闲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金太太没有说话。
如今宋总兵就在城中,却看都不看甜姐儿,连个消息都不曾传来,可见待甜姐儿也不够用心。
如今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呀?
宋甜大大杏眼似蒙着一层水雾,亮晶晶的。
她拈着空酒盏,笑容灿烂:“舅母,一家人难得在一起,我想再饮一杯!”
宋甜心口空空的,难受得很。
她酒量差,喝点酒就想睡觉,正好喝几杯酒回去蒙头大睡,忘记烦忧。
金太太拗不过她,只得亲自给她斟满,看着宋甜饮下,便让丫鬟把酒壶酒盏都收走了。
用罢饭,宋甜有了酒意,扶着紫荆回东跨院了。
金太太把林琦安置在外院金海洋的书房歇下,等金云泽回来,问起了宋百户荣升宋总兵的事。
金云泽默然片刻,道:“宋总兵如今是我的顶头上司,他不提甜姐儿,不提亲戚关系,也不提到咱家看望甜姐儿之事,我也就没有和你娘们提。”
金太太还不知道宋百户的真实身份,纳闷道:“宋百户不会是荣升了总兵,嫌弃咱们甜姐儿配不上他了吧?”
金云泽过了一会儿方道:“且等着瞧吧,若他真是这样想的,那他也配不上咱们甜姐儿,断了就断了。”
金太太气得心口疼:“这么近,居然一次都不登门来看甜姐儿!这姓宋的,不就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又是沈总督的亲戚,嫌弃咱们甜姐儿了么?他不稀罕咱们,咱们也不稀罕他!”
宋甜回到房里坐下,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摸了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落泪了,而且泪水居然结冰了……
她坐在那里,伸手抠下脸上的冰屑,用指头捏着凑在烛台前看,却发现已经化成了水。
洗漱罢,宋甜见紫荆早在炕上铺设衾枕,便脱去外衣,钻进暖乎乎的被窝躺了下去。
被窝早铺在炕上了,暖意隔着厚褥,自有一种舒适之感。
宋甜滚了滚,让锦被把自己紧紧裹住,闭上了眼睛。
没有赵臻陪伴,有温暖的被窝也好啊!
过完年,得赶紧去看看秦嶂秦峻把院子收拾得怎么样了,尤其是地龙,一定要让他们好好修……
她挣好多钱,有温暖舒适的宅子,没有赵臻陪伴也没关系……
宋甜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夜深了。
密集的鞭炮声早已停息,偶尔会响起一两声炮仗声,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幽微的火-药气息,似乎被冻在了空气之中,无法散去。
马蹄声由远而近,在一个崭新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身穿藏青缎面貂鼠斗篷的赵臻下了马,仰首看前方崭新的红漆大门——大门上方挂着一个黑漆匾额,上书“宋宅”二字,旁边挂着一对灯笼,上面也是“宋宅”二字。
住在新宅子里的秦嶂秦峻得到消息,出来迎接。
赵臻随着秦嶂秦峻进了大门。
秦嶂殷勤地引着赵臻往前走,口中道:“主子,您要不要先看看房间里面?都是按您的吩咐修整的,铺了地龙,还铺了厚厚的地毡,瓷器摆设也都是从京城运来的。”
赵臻摇了摇头:“我在外面转转就行。”
秦嶂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主子,刀笔刚才从金宅过来了,要不要属下叫他过来回话?”
赵臻没有说话。
秦嶂当即给秦峻使了个眼色。
过了一会儿秦峻就带着刀笔过来了。
刀笔早得了秦峻的吩咐,行罢礼,便道:“主子,今晚金宅热闹得很,林游击随着金千户到金宅过年,宋姑娘帮金太太准备了席面,全家聚在一起,饮酒说话,一直闹到亥时才散,小的也是刚刚回来。”
赵臻眉头微蹙:“林游击?”
刀笔恭谨地又施了一个礼:“启禀主子,这位林游击,就是先前林总兵的儿子林琦。”
秦嶂在一边忽然插了一句:“主子,这位林游击,就是寻了媒人去向宋大姑娘求亲的那个林游击。”
赵臻:“……”
第72章 腊梅林中彼此巧遇 林琦心……
秦嶂察言观色, 开口问道:“主子,属下带您去后面院落看看?”
赵臻莫名地有些烦躁:“太晚了,不必去了。”
秦嶂又道:“主子, 您这会儿回守备衙门么”
作为辽东镇总兵官,赵臻的总兵府位于张家口堡以北的辽海城,他来张家口堡, 临时住在张家口堡的守备衙门后衙。
赵臻沉默了片刻,道:“回守备衙门吧!”
送赵臻出去的时候, 秦嶂活泼得很,啰啰嗦嗦道:“主子, 属下明日一早还得去金宅见宋姑娘,宋姑娘明天要去城隍庙, 属下兄弟随从保护……”
赵臻一直沉默地听着, 一直到认蹬上马,骑在了马鞍上, 这才开口吩咐道:“明日扈从宋姑娘,须得用心。”
秦嶂秦峻齐齐答了声“是”,恭送赵臻在亲兵簇拥下离开。
金家待客十分周到, 林琦歇在外院金海洋的书房, 除了他带来的小厮林富,金家另派了一个小厮元宝供他使唤。
元宝是金海洋的书童, 今年才十二岁, 一张大圆脸, 胖乎乎的, 还挺可爱。
林琦洗罢澡出来,见元宝送了些洗漱用的物件过来,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青色瓷瓶, 上面绘着两朵盛开的白牡丹,甚是可爱,便拿起来把玩,顺口问元宝:“这里面是什么?”
元宝解释道:“林公子,这里面盛着抹脸的香脂,北境天气太干,洗罢脸用香脂抹脸,特别滋润。”
林琦扒开塞子,把青瓷瓶举到鼻端闻了闻,只觉香气清淡悠远,甚是好闻,有心给远在沧州的母亲和妹妹带一些,便问道:“从哪里可以买到这个香脂?”
元宝笑了:“这香脂咱们张家口堡可买不到。这是表姑娘家在宛州的胭脂铺里卖的,您瞧这里——”
他凑过来指着瓶身给林琦看:“这对白牡丹旁边有金色的小字‘宋记’,正是表姑娘家产业的标记。”
见林琦眼中满是好奇,元宝笑嘻嘻道:“这香脂真的好用,林大人您不如试试看。”
林琦在元宝的指点下,倒了些香脂在左手手背上,发现这香脂是浓稠的青色液体,散发着怡人的清香,用手指晕开,肌肤舒适之极,先前用香胰子洗后产生的干燥感瞬间消失了。
“这种香脂还真不错,”他忙问道,“你们表姑娘那里还有货么?”
元宝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表姑娘这次过来,送了不少给我们太太和大奶奶,倒是不知道表姑娘那里还有没有了。”
林琦记在心里,忽然想起晚上提到宋百户荣升为总兵之事时,宋甜似乎吃了一惊,便先拿一块碎银子赏给元宝,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我来到你们府上才知道你们表姑娘与辽东镇新任宋总兵定了亲,为何我们在军中未曾听过这件事?”
元宝也有些纳闷:“宋大人先前还是宋百户的时候,倒是常来我们宅上走动的,这几个月不知怎的,一直未曾登门,因此我们都不知宋大人荣升的事。”
想到小小年纪的宋大人,一跃而上成为自家守备大人的顶头上司,元宝叹息道:“按说定了亲,彼此是亲戚,三节六礼该有的,可是过年宋大人也没派人来走动,许是宋大人做了大官,看不上我们表姑娘了吧!”
林琦闻言,心中隐隐生出欢喜来,又问了元宝几句,这才让元宝退下了。
虽然到了北境,可金家依然顽强地坚持着宛州风俗——大年初一入庙烧香。
大年初一早上,金云泽要到守备衙门轮值,便由金海洋护送母亲、妻子和表妹去城中的财神庙烧香。
因谢丹怀有身孕,乘坐马车有些颠簸,所以金太太、谢丹和宋甜坐了三顶暖轿,由金海洋、林琦与秦嶂兄弟等人骑马护送,出门往城隍庙去了。
城隍庙位于城东一片苍翠松林中。
下了轿子,宋甜一行人步行进入松林,沿着铺着红砖的甬道往前走。
金海洋陪着谢丹在前,宋甜与林琦一左一右陪着金太太在后,一边走,一边说笑。
秦峻等人远远跟着后面。
林琦把话题引到了昨晚元宝送去的香脂上:“宋姑娘,这种香脂十分清香滋润,我想给家中姊妹和母亲带一些回去,请问您那里还有货么?”
宋甜一听生意上门,欢喜得很,笑容灿烂:“我这里暂时没货,不过过完年二月底三月初,我家的伙计就会从宛州运送货物过来。”
她接着道:“我们宋记胭脂铺的这种香脂,有白牡丹香脂,有玉梨香脂,有腊梅香脂,有素莲香脂,还有玫瑰香脂,年龄不同,用的香脂也不同——令姊妹今年多大了?”
想到自家妹妹,林琦不由微笑:“我家小妹今年十四岁了,特别淘气。”
宋甜热情万分地推荐:“令妹十四岁,可以用玫瑰香脂和玉梨香脂;令堂可以用素莲香脂。我那里还有几瓶,今日回去,我让人给你送去。”
林琦的爹爹贵为总兵,他的母亲姊妹若是能使用她家的香脂,也许能为她家带来不少生意呢!
林琦笑着答应了下来:“那我先谢谢宋姑娘了!”
金太太微笑着听林琦和宋甜搭话,到了这时便插了一句:“甜姐儿,你不是说白牡丹香脂适合年轻男子使用,干脆也送一瓶给林游击。”
宋甜笑着答应了下来。
一时进了财神庙。
张家口堡财神庙供的财神乃是关帝爷。
关帝爷像前灯烛莹煌,香烟缭绕,幢旗不断,宝盖相连,颇为庄严肃穆。
宋甜对发财很是执着,虔诚得很,跪拜祈祷毕,又缴纳了一两银子香油钱。
林琦身为武将,虽然不拜财神,对忠勇的关帝爷却甚是推崇,因此也拜了三拜,奉上了一两香油钱。
张家口堡的财神庙香火甚是寥落,好容易遇到贵客上门,自是热情得很,主持吩咐沙弥在方丈中摆下茶点,请金太太等人入座:“小僧略备茶点,众菩萨请入座!”
金太太等人进入方丈坐下。
主持吩咐小沙弥端了素饼清茶进来,安置在方桌上,自己在旁陪坐,请众人用些茶点。
金太太等人随意用了些茶点,与主持说着闲话。
谢丹坐不住,想要逛逛寺庙,金海洋自然是要陪着出去。
金太太笑着道:“我年纪大了,懒怠动弹,大姐儿,林大人,你们年轻人也都跟着出去逛逛吧,留彩霞和元宝在这里陪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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