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云瑶白了他一眼,“人不吃就死了。你这么早去哪里?”
魏珠说道:“梁谙达吩咐我去京城办点事,远远我就瞧见了地里的人有些眼熟,寻思着这块地是四爷府里的,拜托老天爷能是你呢,没想到老天还真巧听见了。”
云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可真不是巧,你急不急,咱们坐着说说话。”
魏珠转头四下看了看,两人找了阴凉干净的草地上坐下来,他这才认真盯着她道:“见你气色还好,可见在四爷府里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以前遇到苏培盛那小子,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敷衍地答说你过得很好,那小子嘴忒严,半点也不肯多透露,气得我真想给他穿小鞋。
可想着他是四爷的人,你与四爷又是一家,给他穿小鞋就等于给你下绊子,只得罢了,硬生生吞下了那口鸟气。”
云瑶思及胤禛对他的不待见,笑着道:“你可别去找苏培盛麻烦,仔细着他主子找你算账。我没事,好着呢,你呢,最近过得好不好?”
魏珠想起见到胤禛时他那冰冷的眼神,也嘶了口气,叹息着道:“我还不是老样子,只管闷头当差。你走了可没劲了,没个能真正说话的人,其他人吧,说话总隔着层纱,不能痛快说人话。”
云瑶抱着膝盖,看着眼前太阳渐渐升起的天空,感慨道:“我也想念以前当差的日子,可回不去了。只能这么着吧。对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她说了大妮的事,魏珠当即应了下来:“姚姑姑的侄女,那也是咱的侄女,不过多看几眼而已。去别的地方咱不敢打包票,去坤宁宫这等没有油水的地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要大妮不心比天高,想着往上爬去做主子,踏踏实实做人,总能熬到平平安安出宫。
你还记得妙答应吗,她又有了身子,可没多久孩子又没了。前些日子我去德主子那里传话时,瞧见了她,人瘦得变了形,眼里那股子怨气,我见着都害怕。这人呐,福祸可难说。”
云瑶愣了下,小声道:“孩子怎么没的?”
魏珠嗤笑,“太医诊断之后,说是妙答应身子弱,母子情分没到,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
宫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皇上儿子一大堆,连孙子都有了,哪里会在意一个小答应肚子里没成型的孩子。”
康熙的长孙弘皙是太子的侍妾李佳氏所出,太子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弘皙顺势变成了长子。
如今太子妃还没有选定,太子的儿子就生了出来,再想着他以后的结局,云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泼天的富贵,真不是寻常人能享受的。
云瑶念着妙答应以前的恩情,又拜托魏珠道:“以前妙答应在木兰围场可帮了我大忙,要是你方便,能帮一把就顺带帮着些吧。”
“就你好心!”魏珠斜着她,斜着斜着就笑了起来:“反正你一直这样,念旧情,又爽朗心善,大家都记着你这点好,你走了他们还经常念着你呢。
不过啊,妙答应好不好,得看她自己的造化,端看她想不想得通了。想通了就能爬起来,想不通的,郁郁寡欢没了的也不鲜见。”
他眼神从云瑶肚皮上飘过,“你呢,可有消息?”
云瑶不想说进府发生的这些糟心事,平白惹得大家不开心,她白了他一眼,“我不生,福晋都没有生呢。”
魏珠抓了抓脑袋,附和道:“也是,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等养得再好些生也不迟。
说起四福晋,昨儿个我还遇到过,她那张脸板着跟菩萨似的,与四爷的冷情冷心,恰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在她手下讨饭吃,可得小心着些。”
云瑶笑道:“我醒得,福晋又不能吃人。”
魏珠担忧地看着她,“主要是你那点心眼,拿出来真是令人没眼看。唉,就盼着傻人有傻福吧。”
云瑶抬手要揍他,魏珠笑着躲开了,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抛到她怀里。
她拿着一捏,便知道里面是银子,鼻子一酸忙还给他:“我现在不缺银子,真的,你收回去。”
魏珠躲开,气得直瞪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出息,银子还有嫌多的!留着吧,我一直都带在身上,就盼着哪天能遇到你。
今儿个好不容易一见,再见又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你再推来推去就跟我生份了啊!走啦,我还得赶去京城,迟了梁谙达又得急眼。”
云瑶心里各种滋味翻腾,捏着银子难过得眼眶泛红,跟在他身后不停叮嘱道:“你在宫里也小心些,等着你老了以后出宫,我接你来庄子里,咱们一起养老吧。”
魏珠差点没落下泪来,不敢回头看,摆了摆手哽咽着道:“知道啦,你回去吧。”
云瑶望着远去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了,才怏怏地回了庄子。
午间太阳高照,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却莫名觉着全身发寒。
他见前面就是岔道,使劲咽了口唾沫,上前两步躬身道:“爷,听说云格格上午去了玉米地,掰了许多玉米回去做吃食。”
胤禛脚步停了下,冷冷斜了一眼苏培盛,“这么热的天气让她去下地,其他伺候的人呢!”
苏培盛悄然松了口气,赔笑道:“爷,云格格人和善,又活泼爽朗,见着了事总想去自己试试。
她早就发了话,说等到玉米一成熟,她要亲自去摘,伺候的人也不敢扫了她的兴。姚姑姑与长兴都跟了去,对了爷,云格格还遇到了魏珠,两人说了好一会话。”
胤禛知道云瑶从玉米一开始抽穗就眼巴巴盼着,已经听她叨念了许多次。他听到魏珠,心中恼怒顿生,脚下一转,大步去了万方万和。
云瑶正在啃水煮玉米,见到胤禛热气腾腾走进来,忙放下玉米迎上去,诧异地道:“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用过饭没有?”
胤禛看了一眼炕桌上啃了大半的玉米,脱下身上的衣衫,沉着脸道:“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说了让你不要这么热去田间转,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干脆去种地算了!”
云瑶见他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这时回来就黑了脸,想是在康熙那里受了气。她也不敢去触他霉头,估摸着他也还未用饭,等他进去洗漱,忙吩咐姚姑姑去让厨房,再重新做些他喜欢吃的菜上来。
胤禛进了洗漱间,四下慢慢打量,脸又沉了下来。
前些天大阿哥胤禔来了庄子,进去过他的洗漱间,大赞里面的摆设。问这问那之后,回去就在自己的庄子里也开始动手改,还差人做出了图纸,敬献到了康熙面前,得了好大一通夸赞。
胤禛其实早就想过,不过他打算着将这份功劳送给太子,由他敬献给康熙。谁知却被胤禔抢了这份功劳,让他吃了好大个哑巴亏。
前些日子康熙下令诏修《渊鉴类函》,三阿哥胤祉因为学问好,被指了差使帮着修撰,康熙夸了他好几次,他跟着也大出风头。
阿哥们长大后先后出宫开府,小时候兄弟之间有的那些情分越来越淡。现在除了太子,其他阿哥们都还未得到封爵,各自暗中较劲想拔得头筹。
胤禛沉默着洗漱完出去,桌上已摆满了饭菜,他见到满当当的各种玉米吃食,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云瑶:“你今儿个跟玉米较上劲了?”
云瑶随他坐下来,笑着道:“新鲜的玉米最好吃,怎么吃都不会腻,爷你也尝尝看吧。”
胤禛见玉米饼煎得金黄,夹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尝了,咸中带着玉米自有的甜,吃上去清香可口。他不由得连吃了两块,又夹了块没有煎过,只做成饼蒸熟的尝起来。
与煎过的玉米饼不同,只蒸熟的饼里面似乎加过了糖,倒适合拿来当点心吃。
他其他菜几乎没动,就着玉米浓汤,几乎将桌上玉米做的菜扫荡了一大半,余下的都被云瑶包圆了。
吃饱喝足之后,胤禛见云瑶也吃得一脸满足,心头的气莫名顺了。
他拉着云瑶去西屋书房写字消食,闲闲地道:“吃饱了别先顾着睡,对肠胃不好。上午没睡觉,去见魏珠了?”
云瑶心里将长兴骂了一遍,肯定是他告的密!不过她与魏珠也没什么不能见人之事,答道:“正巧遇到了,就说了几句话,把大妮的事托付给了了他。”
胤禛冷哼了声,没再追问。进了书房之后,也不使唤人,自己开始铺纸磨墨。
现在西屋的书房,不再是以前空荡荡名不副实的时候,胤禛陆陆续续搬来了许多书,将书架塞得都快满了,大有将正院书房挪到这里来的架势。
云瑶吃饱之后就犯困,看到那些书更犯困,尤其是胤禛给她看的《灵台仪象志》,她看上没几个字就能睡死。
云瑶小心思转得飞快,干脆推自己只不过只识得几个大字,用读不懂推得一干二净。
宫里能到御前伺候的,几乎都能识字写字。起初胤禛以为云瑶不过是想偷懒,等他看到她那笔惨不忍睹的大字后,相信了她不识字的说法。
胤禛极有耐心,居然还当起了她的老师,拿了本《千字文》让她从头学起,更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说来惭愧,云瑶现在写到“黄”这个字时,字的结构仍然散乱不说,比起“天地玄”几个字来,不知大了几倍,看上去很是显眼。
胤禛看得直摇头,走到她身后俯身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细心教着她:“下笔时利落些,收笔时也别拖沓。嗯,就这样,唉!你别动啊,又写成了团黑。”
云瑶凝神屏气,坚决不动不说话。他越贴越紧,呼吸也重了起来,刀又扬在了半空中,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胤禛环抱着云瑶,从她手里抽出笔往砚台里一扔,亲吻着她的脸颊,呢喃道:“消完食了,不写了,咱们歇着去......”
第39章 无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没羞没躁纯粹的快乐之后,云瑶还得面对怀孕的问题。在紧张不安之后,万幸的是, 月事终于来了。
她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胤禛心情却不那么愉快,不过他也没有怎么表现出来, 只是初听到时皱了皱眉。
在她月事过后,胤禛又更加勤奋耕地, 撒下更多的黄瓜种子,期盼着长出一片黄瓜秧。
云瑶的月事再次来时, 胤禛有些坐不住了,总时不时盯着她的肚皮看。
这天胤禛没有去澹宁居, 用过早饭之后就在书房里写字。苏培盛领着祁坤走了进来, 云瑶见到他们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知道太医院的太医们, 都会准时去给宫里的娘娘们请平安脉。可是祁坤是太医院院判,来给她一个阿哥的小格格请平安脉,会不会太隆重了些?
胤禛听到声音走出书房, 祁坤朝他见礼, 他抬了抬手道:“劳烦祁院判给云氏把把脉,瞧她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云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能驳了胤禛的面子, 只得老老实实让祁坤把脉。
祁坤诊得很是用心, 诊完左手诊右手, 诊完后他笑呵呵地道:“回四爷,云格格身体康健,倒无大碍, 只有些许妇人小日子上的常见小病。可吃药,也可不吃药,只放宽心胸即可。”
云瑶也松了口气,她吃得下睡得香,平时连个喷嚏都不打,怎么会有病。
祁坤因着她的身份,说得有些委婉,他话里的意思,她不过是月事上的常见问题,放松心态就能正常。
再说她现在的月事差不多已经正常了,所以根本不用吃药。
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来说,她压根没有想着生。能不能生,涉及到许多问题,胤禛能生孩子,不代表她就能生孩子,或者他们两人在一起就是不能生。
就好比播种的种子本身发芽困难,再加上地里的土壤不适合播种,所以就算撒再多的种,也结不出果来。
胤禛听了祁坤的话之后,拧眉沉思片刻,开口道:“还是开个方子吧,小病也不能疏忽。”
祁坤称是,苏培盛领他下去开方子抓药了,云瑶站着恭送他出去,心里虽然有气,却隐忍着没发。
她其实明白胤禛想要孩子的心情,与福晋大婚快两年,她一点音信皆无。后宅的格格们,也只有宋氏生了个女儿,还没有养大。
胤禛见她沉默不语,温声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孩子该来的时候就会来,先吃些药调理,有病总得治病,不能讳疾忌医。”
云瑶觉得哭笑不得,她哪是在为这件事担心。不过他们之间的观念差异,不说隔着天堑,也至少隔得比清溪还要宽。
苏培盛抓好药交给姚姑姑,她亲自盯着熬好之后端了上来。胤禛守在旁边,不时去摸摸药碗,待到凉了之后,他还亲自舀了点尝了尝,大有一幅要亲手喂她的架势,哄着她道:“一点都不苦,不冷不热正好,快喝了吧。”
云瑶见到胤禛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没有喝药嘴里都已经开始发苦,说道:“妾身自己喝吧。”她接过药碗,闷声不响一口气将药喝得一滴不剩。
姚姑姑马上递上了清水,云瑶漱了漱口,微微呼出了口气,总算喝掉了第一碗。
一副药是远远不够,一吃就得连着吃好几副,每天至少喝三碗,喝到第二天,云瑶就想掀桌。
她本来就不喜欢喝中药,苦是其次,实在是受不了那怪异的气味。再加上一天喝下来,肚子都是药水在咣当咣当晃荡,连饭都吃不下。等去了洗漱间解决之后,肚子又开始发饿。
再伴着胤禛幽幽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身上不但散发着一股子药味,像个行走的小药人,还承担着替大清繁衍生息的重担,压得她都快踹不过气了。
在胤禛去了澹宁居之后,姚姑姑再端上来药,云瑶眼皮都不抬,直接道:“姑姑拿去倒掉吧,我没病,不喝。”
姚姑姑见着云瑶跟喝毒药一样难受,也跟着于心不忍,迟疑着道:“格格,你若是不喝被爷知道了,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不说,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可就麻烦了。”
云瑶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偷偷倒到排水沟里去,反正院子里都成天一股子药味。伤了情分更不至于,打哪来那么多的情分。”
她早就看得透彻明白,胤禛正当精力旺盛的年纪,人说新人总有三分香,现在他们尚在新鲜期,在床上那点子事比较和谐,所以他才会显得深情款款。
就算是再正经的男人,到了床笫之间也会变得不一样。那些圣人大儒,圣贤之说一大堆,儿子女儿还不是接二连三往外蹦。
虽然胤禛每天都会来万方安和看看她,可到了初一十五,他还是会依着规矩歇到福晋的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