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漆黑一片中,所有的摩挲都显得实在胆战心惊,橘二如此试探了好几次,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爪子上,好像沾了一点……泥土?
它抬起爪,放在鼻子下认真嗅了嗅,再从那泥土中,嗅出了一丝血腥气。
猫咪的鼻子何其灵敏,更何况是已经到了逍遥游入神境的橘二,然而纵使是它也要这许久才能分辨出来的味道,由此可见,这味道已经多么浅淡。
橘二的神色微微凝重。
那血味,竟然并不单一,其中不仅仅有妖族的血,更有人类的血混杂其中。
可妖狱的第十八层,怎么会有这样两种血?
这里……不是为妖皇准备的牢房小世界吗?为何竟然会有人类出现?好似还曾经在此战斗过?
难道是有人类修士扭送妖皇入此之时,发生了变故?
橘二再俯身去闻,却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这血,绝不是妖皇的血,甚至并非一位逍遥游妖族的血,人类它尚且不知,但妖族若是足够强大,便是洒下的血也足以让其他妖族畏惧。
所以妖狱第十八层,到底是什么地方?
它如此晃神之时,之前一直努力无视的经文声便飘入了它的耳中。
橘二微微动了动耳朵,猛地抬起了头。
抬头向前看都是一片近乎虚无的黑,它却长久地凝视那黑,好似要看穿那片亘古般的色泽。
那经文乍一听,好似不过是将那释道的三千经文反复诵念,但再仔细去听那念词,却分明在这样的三千释经中,听出了往生经的音韵!
橘二悚然一惊。
这是……在为谁往生?
……
“听说渡缘道有一部经文名为往生,不知你们念得如何,又是否准备好为自己而念了?”
昆吾山宗之所谓名为昆吾,自然是因为有一柄昆吾剑。
而这柄剑,也自然便是掌门之剑。
怀筠真君举剑立于渡缘道上空,他剑未出鞘,只是这样平举于而前,便已经有浩瀚剑意自他的手中而出!
此前他人未到,剑意已到,却到底晚了一步,无量山竟是在他眼前合璧,而他的剑意便如此斩在了无量山顶倏而展开的结界之上,再惊起一片烛火摇曳。
怀筠真君有些叹息,心道这一剑若是谢君知所出,恐怕结界也已破,说不定还能阻住那山峰合璧,真是可惜了。
可惜之外,怀筠真君心中,更是真正燎原的怒意。
“设计将我支开,再困我真传于比剑谷,诱我昆吾小师叔入阵,再胁迫我宗门弟子,迫使两人入妖狱――这种种间间事,了空大师,华慎道长,两位是否已经太久没有见到我昆吾山宗的剑,所以觉得可以对我宗门为所欲为了?!”怀筠真君抬手握住剑柄,朗声道。
心中既有怒,声音中便自然也带了剑意。
大宗师一怒,满无量山的烛火自然再如大风刮过般,疯狂左右摇摆。
怀筠真君的剑意虽然到了无量山,可他人却到底在渡缘道之外停下,然而此刻他话音落,人已经向前了一步。
渡缘道有九座山,除去已被逐出海外三千里的般若山,也还有八座。
此刻八座山上烛火皆明,经文大盛,显然整个渡缘道都已经彻底进入了临战状态。
但那又如何。
怀筠真君的身后逐渐有了更多剑意剑影。
总是端着紫砂茶杯的祁长老第一个显露出了身形,向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的了空大师微微一笑:“了空,好久不见。”
旋即还有其余几位被世人以为已经神隐于昆吾后山的长老,长老们的身后,则是持剑而立的千崖峰众人,他们显然根本没有半分休息,一路如此疾驰,也全都靠捏灵石与妖丹撑着体内灵气。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虽然看似有些风尘仆仆,但他们手中的剑却极盛,眼中的怒意也更盛!
了空大师端坐莲座之上,一双眼中也已经尽是怒意:“昆吾山宗果然霸道。甲子之战以来,修仙界便从无宗门之战,怀筠掌门难道是想要打破这数千年的平静吗?!”
怀筠真君握着昆吾剑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那剑样式古朴,剑身古朴,剑鞘自然也古朴。
虽然古朴,却因为每一代持剑之人每日都在擦剑,所以却也极亮。
剑身极亮,剑鞘也极亮。
亮到如此平举至眼前时,光鉴如镜。
怀筠真君便在剑鞘上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那是一双已经带上了些沧桑之色的眼睛,实在有些平平无奇,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所有人的眼中,怀筠真君从来都是守成之辈。
又或者说,守成两字都是客气的说法,更多人眼中,怀筠真君的这个掌门之位,更像是捡漏得来的。
修仙界皆知,在上一次被称为蚀日的甲子之战中,昆吾山宗陨落了太多人在其中。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份陨落,便是为了封印那位原本出身于谢家的妖皇谢卧青。
他从来都不是同辈中最惊才绝艳的那个,却也并不算太差,他的一生都有些不上不下,却总算得上是运气不错。
比如当年进入昆吾学宫上二层的名额有十个,他便恰好卡在了第十。
比如去秘境历练时,其他人多多少少会负点伤,而他从未躲于人后,却也从来都毫发无损。
再比如……蚀日之战后,同辈里,排在他前而的师兄姐们,竟然全部都陨落了。
掌门师尊将掌门之位交给他的时候,许多人说是师尊别无所选,被逼无奈,事实上好似也确乎如此。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承剑昆吾时,掌门师尊对他说,这昆吾并不缺乏锐意之人,也不缺人如剑意之人,但昆吾的剑已经够多了,所以昆吾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出剑之人,而是能够守剑的人。
所以他守剑。
然后他才发现,守剑其实从来都比出剑更难。
守剑的日子实在太难,太无趣,太古井无波,他的剑意藏于锋,他时常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
所以他也做过一些错事。
比如没有始终忠于自己的道侣,比如偏袒自己外室的孩子,比如忽略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再比如不知不觉中,竟然纵容自己的道侣怀薇成了一个没有远见的蠢货。
但他始终记得,要守剑。
而昆吾山宗最锋利的那柄剑,从来都不是他手中的昆吾剑。
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谢君知。
若非妖皇封印,他不会失去他的师尊,不会失去所有他视如家人的师兄姐,也不会突然要承担昆吾掌门如此这般的重任,彻底改变了他原有的人生轨迹。
他心知肚明此事当然与谢君知无关,如果能选择,又有谁想要成为妖皇的封印容器呢?
可他到底是个俗人,还是忍不住要迁怒几分,所以他也有对谢君知冷言冷语,心存几分打压漠视。
但说到底,是他站在师尊身后,将血泊封印中的小小婴孩抱起,再送入千崖峰,看他一日复一日地坐在那礁石上吹罡风,气息日益强大,再成如今俊逸少年。
他心有复杂之意,可以对谢君知冷眼相待,却绝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所以现在,他要出剑。
“霸道?”剑鞘倒映出来的那双眼中终于开始锋芒毕露,藏了这二十余年的锋终于在这一刻乍露,怀筠真君冷笑一声:“依我看,倒是这天下已经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霸道。否则怎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将我昆吾弟子投入妖狱之中?!”
他话音落,手中的昆吾剑已经出鞘。
一声铮然于半空而响。
剑光起。
昆吾剑的剑光不瑰丽也不璀璨,无法与耀日相争,甚至好似无法盖过这满渡缘道的烛火之光。
怀筠真君的剑不奇也不险,便如他这个人,平平无奇,有些墨守成规,更仿佛毫无特色。
可掌门之剑,本就当如滚滚长河,规行矩止,因循沿袭,不溢出堤坝,也不改变航道,四平八稳,前赴后继。
如此日积月累,无人可阻,也无人可挡,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一剑出,渡缘道护山大阵先碎,八座渡缘道山头的护山阵法再碎!
剑风浩荡向前,如此直冲了空大师的莲座而去!
第188章 “你在摸什么?”
既然是般若山掌门的莲座, 便自然有千片莲瓣。
从渡缘道出现至今,恰恰不多不少,到了了空大师这里, 正是第一千零一位掌门,而此前的一千位掌门, 每人都在弥留之时,抽过自己的一根灵骨, 再打磨成如此莲瓣模样。
因而这莲座便是真正的佛骨舍利磋磨而成,乃是渡缘道无上圣物,莲座出时, 自然满山跪拜。
然而便是这样的莲座, 方才已经被谢君知轻描淡写地点了一片下来。
这也是为何见他如此行径后,渡缘道僧人愤怒至斯的原因。
一片之于千片,也不过千分之一而已, 莲瓣重重叠叠,若是不去细看, 根本看不出那层层迭迭中,竟然会有所缺。
但此时此刻在此处的都是何等人物, 又怎会看不出那本应完美的千瓣莲座已经有了残缺?
剑风扫处, 烛火飘摇如浮萍, 无数摇曳扭曲的影子将山端连成一片有些奇诡的黑色网状阴影,再被剑光刺透刺破。
渡缘道掌门的莲座受损理应是会传遍整个修仙界的事情,便是捂死,起码几位宗主也会得知,但怀筠真君却从未听说过。
他对于昆吾山宗的情报网有着绝对的信心, 那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莲座是刚刚才受损的,甚至连消息都还未传出渡缘道外。
如此答案就很明晰了。
是谢君知摘了一片下来。
既然是他摘了一片, 又怎可能是真正信手。
世间万物都有弱点,便是莲座这样的死物,自然也有弱点。
别人看不出,甚至难以想象,但既然谢君知从此处摘了一片莲瓣下来,只能说明这莲座的弱点,定然便是此处。
所以怀筠真君这一剑看似是向了空大师而去,但事实上,是笔直向着谢君知留下的那一处伤引处而去!
剑光睥睨,剑色平直,天下又有何物能在昆吾一剑之下完好无损?
宿影阁最坚固的灵器不能,渊沉大陆万里河山不能,渡缘道的大阵不能,烛火不能,经文不能,便是佛骨舍利的千瓣莲座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