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一枝刀
赵明山点了点头。
肖姗继续说道，“前几天不是厂里招了一个包销商吗，那赵老板已经谈好了下家，所以进货很爽快，一下子提了一千万的货，就为了这事儿，周副校长还专门找了我呢！”
鹿城大学原来的正校长是崔福起，他曾是田院长的学生，对肖姗牵头开办汽车厂是非常支持的，各种手续都批复的很快，本来按照他的意思，至少要投入五十万的，但周副校长说账上没钱，最多只能算了。
可惜支持她的崔校长现在调到省城去了。
财帛动人心，周副校长分管他们工厂，大概的情况是了解的，也知道企业初创阶段，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的，但他能懂，新来的米校长是不懂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米校长也是很想烧一烧的，但这年头办事儿都需要钱，学校账上的钱虽然还很多，但周副校长说了，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不能动的，动了就要出大事儿了。
米校长刚来，肯定不希望出事儿，就把目光盯上了校工厂。
周副校长找到肖姗，没好意思直接要钱，而是说暂时借用一下，明年肯定会还上的。
现在还没到三月，年初学校里就没钱了？肖姗不相信，更不相信学校会有借有还。
其实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汽车厂能建起来不容易，一旦失去了财务上的独立和自由，很快就会垮掉的，之前她同意周利军来当副厂长，为的就是和周副校长拉近关系，或者说手上有个对方的把柄，这样谈起来会有一点心里优势，事实证明的确和学校签的协议很理想，一旦厂里有了净利润，只需要上交百分之十五就可以了。
白纸黑字，虽然写的明明白白，也盖了学校的大红印章，但很多事儿如果想做，那肯定是可以变通的。
比如周副校长来借钱，这次她拒绝了，那么下次呢，如果下次还拒绝，万一惹恼了米校长，干脆不承认这个协议的有效性，然后以此为理由要求重新制定，那又该怎么办？
肖姗已经了解过了，现在无论是鹿城还是省城，大部分校办企业的年收入，都是需要全部上交的。
虽然不是特别着急，但这几天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肖姗点点头，说道，“汽车厂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资金上虽然不太宽绰，但也还能应付过来，现在最大的隐患，是厂子属于校办企业，学校对它有最终处置权，资金上是可以要求完全上交的，但造汽车和别的行业不一样，尤其是研发更是烧钱，几乎就是挣一分花一分。如果全交上去了，我们就完全失去了主动性。”
赵明山点点头，说道，“姗姗，你是想让你们厂子变成国营？”
此时俩人是紧挨着坐在卧室的地毯上，肖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吻了一下丈夫的侧脸，在他耳边说道，“对啊，我就是想让厂子变成国营！”
赵明山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白嫩的耳朵，问道，“就这，没有别的条件了？”
肖姗笑笑，说道，“当然有了，希望政府能真金白银的支持一下我们。”
提到钱，赵明山很谨慎了，“姗姗，如果你们厂现在资金还算可以，不如这个机会留着，等以后真正资金吃紧了再说。”
肖姗不高兴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好，你是财政局的局长，你说了算。”
赵明山笑了笑，亲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不早了，咱们去洗澡休息吧！”
过了大概两个周，这天上午，肖姗刚刚开完会议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徐副市长秘书的电话。
在电话里秘书措辞十分客气，说下午领导有空，要来汽车厂看一看。
肖姗对此事心里早有准备，放下电话后，她先让人去叫了杨红艳老师，细细嘱咐了一回，然后又把王林花叫来，又是一番嘱咐。
最后，她和郑南方一起去了实验室。
顾教授听说市里领导要来，他见多识广，之前在清华工作，比这更大的名场面也是见过的，一点不紧张，也没当太大事儿，不过，他觉得这的确是个露脸的机会。
鹿城本身就是个小地方，汽车厂又是校办企业，连国营厂子都不是，如果再不加强一下领导的印象，以后的走向会更加不确定。
那天周副校长来肖姗，很巧的是当时他也在场，董莹莹去打印室了，肖姗让他翻译一个英文资料，因为篇幅不长，他没回实验室，就坐在了小董的工位上，大概因为他是本校的教师，而且一直在埋头工作，周副校长没有在意，直接就把学校要借钱的意思说出来了。
虽然肖姗应对的非常好，说是一千万刚收到就花出去了，一部分发了员工工资，付了代工厂的尾款，还有订购了实验室的设备，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还想跟学校借点流动资金呢。
周副校长这次是被打发走了，但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从私人角度来讲，顾教授对肖姗是有点意见的，但从工作上来说，他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算是一个比较称职的厂长，在一些大事的处理上是很公平且周全的。
而且他自己其实对研发汽车也是很有想头的，肖姗想早一天成功，他作为项目负责人，其实更像早点成功。
从清华调来鹿城，很多人都不理解，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和其他同事合不来，这个同事不是指一般同事，而是系主任，那个人喜欢把别人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他发表的好几个很有分量的论文，都被要求加上对方的名字，一开始对位置还没有要求，后来竟然脸皮厚到要求在第一位。
为了这事儿，他去找过校长，校长为此劝慰他半天，可惜最终也没站在他这一边，只是找系主任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
最后的结果就是，系主任还是要署名的，只不过不要求排在第一位了。
顾宗琪很生气，思来想去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在哪里做学问都是一样的，反正国内也没有太先进的条件，清华的设备，清华的校工厂也谈不上太好。
即便不在清华大学了，其实他也有很多选择，但鹿城是他的家乡，虽然他很小就离开了，而且鹿城大学是很一般的大学，机械工程系也很不出挑，想必学术之争没有那么严重，而且他一个哈佛的硕士生，在清华这样的资历也就一般牛，到了小地方，那就是特别牛了。
事实果真如此，对于这次工作调动，鹿城大学表现的特别积极，各种待遇都十分不错，甚至系主任曹主任都说了，下次系里评正教授，他的阅历虽然不太够，但会破格处理。
特别是，鹿城大学庙小机械工程系也规模不大，但学校竟然有校办汽车厂，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来鹿城大学工作这几个月，顾教授对现在的状态是很满意的。
他现在已经在抽时间写新的论文了，一旦新车研发成功，论文也发表了，那他将重新成为这个行业的佼佼者。
事实将会证明他说过的话，无论在哪里做学问都是一样的。
在鹿城这个小地方，他照样可以超越那些以为站在顶端的人。
但如果工厂出了资金问题，他的研发估计也不可能完成。
这是顾教授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事情。
孙丽丽觉得奇怪，上班时间，顾教授却不工作，而是埋头写稿子。
“师兄，你干嘛呢，刚才那一组数据有没有问题？”
顾宗琪头也不抬，说道，“你自己先推算一下看看。”
孙丽丽皱着眉头，很想反驳一句我要能自己验证还用你吗，但看到他很认真的样子，又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也算是顺便休息一下。
其实这些天孙丽丽的日子不太好过，并不是指家庭生活，公公婆婆都很好，对她也好，郑南方闹闹脾气最多半天也就过去了，她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工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来在实验室她的资历虽然尚浅，但论工作能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但自从顾教授来了之后，工作进程是快了不少，但她也被秒成了渣渣，从小就是学霸的她，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学渣。
其实，孙丽丽这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人的学识固然和智商有很大的关系，但她再聪明，也不可能掌握没学过的东西。
顾教授留学好几年，回国后更是参与了不少项目，学识比她高，实战经验也比她强，再加上本身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在专业上比孙丽丽高好几个层次，那也是很正常的。
孙丽丽很清楚自身的不足，工作之余，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了，但似乎效果并不太好，在工作中，她和顾宗琪不能算是对等的合作关系，说她是他的助手或许更为准确一点。
她一口气把水喝完，准备继续工作了。
这个时候顾宗琪已经写完了稿子，其实，以他的记忆力和专业知识，本来不必写稿子，但他想要做到万无一失。
“孙丽丽，等下午市领导来，你准备说点什么？”
孙丽丽摘下眼镜，有些茫然，问道，“领导问什么，就说什么吧。”
顾宗琪很不满意，说道，“你的态度要端正，不能太过敷衍，刚才那组数据交给我，你好好想想啊，最好拿笔写一下。”
孙丽丽有点意外，在她眼里，顾教授是个一心扑在学术和工作上的人，对学校领导有点冷漠，对肖姗这个厂长态度也是有点冷淡，但没想到，市里来人了，顾教授就重视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下午两点，徐副市长带着自己的秘书准时来到汽车厂。
这么大的领导怎么来的，骑自行车，和秘书一人一辆自行车，再加上他那身十分朴素的打扮，要不是肖姗提前在大门口等着了，没准儿要被门卫盘问一番。
徐副市长这是第一次见到肖姗，看到面前笑意吟吟的女厂长，他面上一副很严肃却又很亲切的领导做派。
心里却在想，也难怪小赵整天打扮的和个贵公子一样的，原来是妻子这么漂亮，不收拾的好一点，怕人家嫌弃呢。
“徐市长，欢迎您莅临指导工作，咱们先去接待处看一看好不好？”
徐副市长是个土包子，完全不懂汽车，在接待处仔细看了看各种汽车模型，听肖姗滔滔不绝的讲着各种汽车知识，感觉至少有一半他听不懂。
其实肖姗也猜到了徐市长不懂车，但不管他懂不懂，这些是她必须要讲的，她已经尽可能的精简了，而且尽量深入浅出，还好专业知识很快讲完了，然后就谈到了全国范围内汽车制造业的现状，以及鹿城汽车厂的定位和目标。
这些话徐副市长当然是能听懂的，不过，他也很少插言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接待处呆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然后就去了车间，汽车车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厂里有那么多车间，肖姗只带徐副市长去了组装车间。
杨红艳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这里，徐副市长又被灌了很多他听不懂的专业知识。
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是实验室。
徐副市长以前从来没参观过任何一家汽车厂，参观了车间已经让他很震撼了，来到实验室，看到各种机器，各种试验模式，各种推算模式，以及在各个工位上认真工作的教授和讲师们，他的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
耳闻不如眼见，汽车研发的确属于比较尖端的科技，根据小赵分析，未来的十年，中国将成为汽车销售的最大市场，谁占尽了先机，就等于谁占领了这个市场。
看来的确是如此啊。
肖姗跟他介绍，“徐市长，这是我们实验室的项目负责人，顾宗琪教授，他是我清华的师兄，毕业后去哈佛攻读硕士学位，学成回国曾经参加了不少汽车研发的项目，其中就有北京吉普车的发动机改造升级，徐春汽车厂的汽车内外设计，去年，还参与了新品牌红帆的全程升级与设计。去年十一月调到鹿城大学，一来就接手了实验室的工作，在他的带领下，研发工作比非常顺利。”
徐市长听完这些话，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最多也就三十岁，没想到就那么牛了，他们鹿城大学，虽然也是不错的学校，但他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从清华调到这里来，这汽车厂果然不是一般的单位。
简直卧虎藏龙啊。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顾宗琪一个人的表演了，他按照提起定好的调子，从汽车的零配件说起，旁征博引，最后一句话总结：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中国人完全可以靠自己造出最好的汽车！
这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就连徐市长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绝不轻易表露自己心迹的人，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
孙丽丽也提前准备了稿子，正要主动发言，徐市长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和一些老教授们打了打招呼，然后就示意肖姗可以离开了。
肖姗自己的办公室实在是太小了，而且条件也不好，她仍将徐市长带回到接待处，考虑到领导可能有点累了，正好可以歇息一会儿。
郑南方一直没有表现机会，赶紧抢在周副厂长的前面给徐市长端了一杯茶。
徐副市长微微一笑，说道，“都别站着了，大家都坐吧！”
肖姗坐在领导的对面，笑着问道，“徐市长，我现在跟你汇报一下厂里的基本情况。”她说的很详细，从有这个想法到筹备，从建厂到卖出第一辆汽车，从几千万的销售业绩到今年找到一个亿的包销商。
当然，也用十分委婉的方式说了校方来工厂借钱。
徐副市长听了这一席话，脸上的神情又变得十分严肃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肖姗如同一颗巨石落地，彻底放心了。
“小肖同志，你们这汽车厂办得非常不错，我今天参观之后十分满意，鉴于你们厂的情况有些特殊，现在没办法有一个定论，不过，市里会很重视这件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受任何影响，一定要抓好生产搞好科研，这才是最重要的。”
肖姗点点头，说道，“好，徐市长请放心，我们不会辜负领导的厚望。”
眼看着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领导肯定马上要走了，领导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虽说骑着自行车走也没什么，但肖姗觉得，这是在汽车厂，有的是汽车，不送一下那就太没诚意了。
当然，不会用她的奔驰车。
“徐市长，您今天的参观其实还没有结束。”
徐市长愣了一下，他本来都打算告辞了，而且车间和实验室都参观了，还要去看哪儿？
秘书代替他问道，“肖厂长，你这话的意思是？”
肖姗笑道，“徐市长今天参观了汽车的模型，汽车的开发实验室，还去看了汽车组装，但唯独没有体验一下最终的成品，我们现有汽车的质量如何，所以，还要麻烦徐副市长亲自体验一下我们厂的汽车。”
说完转头对王林花说道，“小王，你送一下徐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