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一枝刀
老头皱皱眉头,说道,“那时天还没亮透,最多六点半吧!至于她去了哪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孙卫和孙李氏听了都很失望,他们今天动身挺早的,但牛车慢,路上就用了一个多钟头,刚才吃饭又耽误了,现在都八点多了,上哪里去找人啊?
孙李氏不想再找了,孙卫却不甘心,他观察了一下,这条街是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往前走就是出公社的路,肖姗肯定是要回鹿城。
想到这一点,他立即跑着去了不远处的停车点,如果他没记错,威县过来去鹿城的客车,差不多是九点钟才能到胜利公社。
肖姗肯定还没坐上车!
他顾不上母亲,一口气跑过去,然而现实又让他失望了,倒是有几个人在等车,但并没有肖姗。
孙卫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孙李氏摇了摇头,说道,“小卫,这事儿不急啊,咱们先去赶集吧!”
他不耐烦地说道,“妈,我没钱,咱家的房子先别修了!”
孙李氏笑笑,说道,“妈不用你的钱。”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瞅瞅四下里无人才打开了。
里面是一沓整齐的五元票子,看起来至少有十来张。
孙李氏带着点惋惜的语气说道,“小卫,本来这是妈准备给你结婚用的!”
孙卫心里一阵羞愧,立即说道,“妈,我结婚不用你的钱!”
家里修房子需要多少油毡,多少红砖,孙李氏早就计算好了,因此,没用多少时间就跟人家讲好了,油毡可以用牛车拉回来,红砖数量太多,人家答应了第二天给她送到孙家疃。
回到家孙卫什么都不想干,钻进屋子蒙头大睡。
孙李氏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管他,自己一边做针线,一边和两个女儿拉家常。
孙大芳问道,“妈,你这一大早就和弟弟去赶集了?”
孙李氏笑着点点头,说道,“对啊,你弟弟吹了冷风,所以歇下了。”
孙二芳问道,“买这么多油毡和红砖,花了不少钱吧?”
孙李氏自豪的说道,“一共花了六十多块呢,都是你弟弟出的!”
孙二芳羡慕的说道,“妈,弟弟可真是出息了!”还有半句话她没敢说,姑姑家那么阔,当年干嘛不把她也送过去呢,哪怕在姑姑家当保姆,也比现在的日子强啊。
孙李氏看了两个女儿一眼,又十分自豪的说道,“是啊,咱们以后就指着你弟弟了,等你弟弟大学毕业了,成了国家干部,再娶了司令家的姑娘,妈就可以享福喽!”
孙二芳小心的问道,“妈,弟弟的对象,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
孙李氏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人家是司令家闺女,住不惯咱们家,昨晚住到公社政府了,今早我和你弟弟还去看了,人家家里还有急事儿,今天坐车走了!”
孙大芳和孙二芳都不太相信,但也不敢反驳母亲的话,孙李氏对此很满意,低声嘱咐道,“要是有外人问起,你们就说她昨晚来咱家了,在咱家歇了一晚上走的,记住了?”
孙大芳和孙二芳都点了点头。
从公社回来的路上,孙李氏盘算了一路,公社的李书记是前年调来的,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干部,为人正派,对老百姓也很热心,但有一点,他的老婆早就死了,儿子才五六岁,肖姗去这样的一个单身男人家里过夜,本身就不合适。
若是有亲戚便罢了,若是没有亲戚,那可以做的套儿就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儿子,为了他们家,为了让小姑子高看一眼,她也得试试。
”小卫醒了?”
孙李氏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小卫,你再去一趟公社吧,跟你姑姑打个电话,让她去看看,肖姗到家了没有?”
孙卫冷着脸没说话。
孙李氏摇摇头,对两个女儿说道,”大芳二芳,你弟弟带来的红烧肉罐头,我放在了厨房高柜里,你们打开一盒,跟孩子们吃去吧!“
人都走光了之后,孙李氏又对着儿子一番耳语。
门卫大爷没说错,肖姗的确是六点钟出门的,她一开始去了公社的停车点,打听到公社没有去鹿城的车,最早一班从威县发来的过路车,也要九点钟才能过来。
于是她决定继续往前走。
冬日的早晨又干又冷,她一边撕开一包饼干吃着,一边四处张望。
走了大约有三四里路,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辆大货车,车头是蓝色的,后面的车斗是白色的,这种牌子的货车她知道,是东风牌的,厂子就在鹿城,这货车可不便宜,一般的单位买不起,都是大厂子才能有的。
肖姗又惊又喜,小跑着过去。
大货车停在路边,有个司机模样的人蹲在路边吸烟。
这种车在乡间实在是太少见了,有几个路过的小孩儿好奇地围观,她也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果然没错,这就是东风牌的,而且在车斗的下方还印着几个大字:鹿城国棉厂。
开车的马师傅是个老司机了,开车水平很高,只是身体不太好,烟瘾也特别大,昨晚他没休息好,一早上开车总觉得不得劲儿,反正所有的货已经送完了,干脆把车停下来吸口烟。
肖姗十分有礼貌的笑着问道,“师傅,你们是鹿城国棉厂的,这是要回鹿城吗?”
马师傅吸烟吸得正美着呢,被人打断了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头一看,是个年轻姑娘,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和他闺女年龄差不多,就点了点头。
肖姗再次说道,“师傅,我也是鹿城的,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有客车,能麻烦您捎我回去吗?”
这年头客车班次很少,马师傅见多了要求捎上一程的人,他这个人看着凶,实际上脾气不差,心底也好,只要是车上没货能坐开,一般他都会答应。
他猛吸了几口烟,将烟头掐掉,正准备回答,肖姗怕他拒绝,又连忙说道,“师傅,你们国棉厂装卸车间是不是有个叫赵明山的,那是我表哥!”
肖姗前世的最后一任丈夫赵明山,曾经在国棉厂工作好几年,一开始就是干装卸工。
她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让马师傅尽快点头答应捎她一程。
但事情并没有按着她预想的方向往前走。
马师傅仔细瞅了她两眼,转头冲货车驾驶舱的方向说道,“明山,有个姑娘说是你表妹,你快下来看看吧!”
第4章 知道心疼表妹
肖姗这下愣住了,她没想到车上还有人,而且这个人竟然就是赵明山。
重生后的第一次碰瓷,就这么被当场抓包了?
很快,一个长相俊朗的高个子青年从驾驶楼跳下来了,他穿着深蓝色的劳动布工装,衣服有些小了,里面大概还套着棉衣,看起来皱皱巴巴的很不合身。
赵明山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姑娘。
看起来好像是有点眼熟,不过,他很确定,以前从没见过这姑娘,表妹更是不可能,他只有两个表姐,哪里来的表妹啊?
前世肖姗嫁给赵明山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三十五岁了,那个时候的他温文尔雅,成熟稳重,每次一起出门,在大街上的回头率比她还高。
现在二十岁的他,身上少了些许经过岁月洗礼的凝练,却多了几分青春撩人。
赵明山身高一米八多,虽然干体力活儿,皮肤却特别白净,比一般年轻姑娘的都要好,一双精致的瑞风眼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笑眯眯的感觉,挺拔的鼻子多了两分英气,真正微笑的时候,唇边会浮现一抹浅浅的酒窝。
幸亏他有四分之一的蒙古族血统,有一张标准游牧民族的脸,这中和了过于秀美的五官,却又更加迷人了。
肖姗没有一点被抓包的自觉,紧盯着他看,觉得哪哪都好看。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赵明山坏笑一声,正要开口询问,肖姗抢先一步说话了。
她的父亲肖司令经常说,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她虽然是碰瓷不假,但最终解释权也在自己手里。
肖姗上前一步,笑眯眯的说道,“表哥!我听姨夫说,你不是在搬卸车间吗?怎么现在跟着送货了?你想学开车?”
她这个话问的十分自然,赵明山竟然顺着她回答道,“对,我是想学开车。”说完后立即觉得不对,他瞟了一眼旁边又点燃了一支烟的马师傅,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肖姗大眼睛一转,迅速为自己找到了台阶,她说道,“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我并不认识你,不过,我真的听说过你!”
赵明山后退了半步,再次疑惑的看了看她。
肖姗笑道,“赵明山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肖姗,在公安中央纵队西山支队服兵役,你有个表哥叫张建华,也在我们支队对不对?”
赵明山点点头,他的确有个叫张建华的表哥,也的确是在当兵,但他和表哥从小不对脾气,小时候在一起吵吵闹闹,长大了彼此没有什么联系,张建华怎么会跟别人提起他呢?
肖姗前世和赵明山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当然也知道他和张建华的关系不算好,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别的借口了。
虽然尚有些疑惑,但对方提供的信息的确是对的,此时也不好再追根问底,赵明山笑了笑说道,“你们部队这么早就放假了,你这是回乡探亲了?”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但肖姗听到这个问题后,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她答道,“不是,我就是鹿城人,有事儿来这里处理一下,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所以要赶紧返回去!”
马师傅此时过完了烟瘾,心满意足的走过来说道,“明山,咱们走吧!”
赵明山点了点头,撇了一眼肖姗身上的大衣,还有微微冻红的小鼻子,说道,“马师傅,我坐后面吧!”
马师傅哈哈一笑,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小子倒是个懂事儿的,知道心疼你表妹!”
赵明山也笑了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看起来有点痞痞的坏,他纠正道,“马师傅,我哪里有这么漂亮的表妹,这位女同志是西山支队的,和我表哥是战友,都在通信连!”
马师傅只觉得肖姗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但没想到是部队的女兵,他高兴的说道,“军民一家,那就更应该捎你一程啦!
肖姗道了谢,又看了一眼后面的大车厢,他们这是返城,里面肯定已经有没货了,地方肯定是有,别说一个人,估计几十个人坐进去也没问题,只是,车厢是敞篷的,车开起来就会带风,那样就会特别冷。
赵明山看起来穿得并不多,但她更不行,都怪她一心图漂亮,呢子外套虽然很洋气时髦,但不够挡风也不够暖和,她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感冒了,头隐隐约约有些疼,再去吹风是万万不能了。
肖姗感激的冲赵明山笑笑,脱口而出,“谢谢表哥!”
赵明山看她一眼,憋着笑往后面走了。
她也觉得自己好笑,怎么就叫了一次表哥,就叫顺口了呢?
“姑娘,别愣着了,快上车吧!”
马师傅人老成精,早就看出来两个人的情形不同寻常,赵明山这小子长得好,人又机灵能干,在厂子里不但人缘好,更受女工们的青睐,没想到半路捎个人,也能捎出一段故事来。
不过,这个姑娘看起来倒真是不错,比厂子里那些女工好太多了。
赵明山将麻袋垫了垫坐到车厢的地上,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他从小就长得帅,初中的时候就有女生给他写情书,高中的时候更多,甚至还有人托人提亲呢,高中毕业后他因为父亲的成分不好,招工去了国棉厂,厂里的女工不像女学生那么含蓄,有的会写情书,有的生猛的很,直接就和一帮姐妹在下班的路上截住他了,若是普通的小伙子根本见不了这个阵仗,不用几个回合就会缴械投降了,但他不一样,每次都处理的游刃有余,虽然看不上人家,但也不会得罪人。
时间一长,被拒绝的姑娘多了,有的甚至算得上是漂亮姑娘,国棉厂很多人就明白了,这赵明山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对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小子眼光很高!
但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很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觉得好,赵明山在厂里不但没落下什么话柄,反而更受那帮女工的青睐了。
不过,大胆的姑娘他见得不少,一上来就喊表哥的还真是头一个。
想到此,他又忍不住翘起嘴角。
以前那么多姑娘表示喜欢他,但赵明山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
现在坐在颠簸的车厢里,他开始认认真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胜利公社隶属于威县,距离鹿城约有二百多里,正常情况下,货车大约需要四个小时,但今天的路况比昨天还要糟糕,跑了差不多五个多小时,临到中午才赶到林县。
不过,林县距离鹿城就很近了,只有五十来里地。
肖姗从凌晨四点多起来到现在,只吃了一包干巴巴的饼干,一口热汤热水也没喝,看到马师傅也很累了,就提议道,“师傅,咱们去饭店吃了饭再赶路吧!”
马师傅也正有此意,笑着点了点头。
赵明山从后车厢跳下来了,他被冷风吹了几个小时,衣服似乎更皱巴了,头发也有些乱,多少有点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