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徒有梦
他就把自己手里的温度传递给她。
他低低地道:“你这么笨,你肯定不知道的吧……”
你一定不知道,因为,连我都说不清……
韩九渊参不透,但那异样的感觉却让他知道,那些话在人群里的不同性和唯一性。
韩九渊懵懵懂懂,就这样注视着程欣,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呼吸,都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
在韩九渊的洞府外,忽然传来了几个细碎的脚步声。
韩九渊能够听见,门外有几个男修低声下气地对人说道:“韩九渊就是住在这里。”
“绮月堂就这一个韩九渊么?”一个有些熟悉、又温柔的女声说道。
“是的掌宗师姐,如果您说登记带走成欣的弟子是绮月堂韩九渊,那么就是在这里错不了。”
第18章 博弈·第三
秦知画还没有让人在洞府外传唤,就见洞府禁制上的浮光一闪,韩九渊自己走了出来。
洞府外的两个绮月堂弟子就叫道:“韩九渊,掌宗师姐找你!”
那两个绮月堂的弟子,鼻孔对着韩九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哪知道秦知画见了韩九渊,眸子立即就瑟缩了一下,她就想起第一次被韩九渊注视的时候,仿佛被打入冰窟的那种彻骨寒意。
下意识惊了一下,但她毕竟出尘期,也就那么一瞬,见韩九渊此时一副正常人的模样,就想到上次是看花了眼,刚悬起的心就落了下来。
当时她在高台上,看见成欣被抱走,只看见抱着她的是个男修的背影。她只道成欣作风一贯很差,她跟许多男弟子之间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并没有刻意将那男修想成是谁。
但没想到,竟然又是他。
“师姐休息了。”韩九渊望着秦知画,眸色里有一些冷意。她还没说,他就知道了她的用意。
秦知画脸上浮起温婉的笑容,柔柔地道:“没关系,我就去看看她,不打搅到。”
不知怎地,望着韩九渊的脸,秦知画竟然又加了句解释:“我关心表姐的伤势,表姐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其实我也很心痛……哎,表姐的成绩一贯不好,平时行为举止也总不尽人意,大家都不太关心她……但是表姐在我的心里,是很好很好的,我想去关心关心她的伤势。”
“她休息了。”韩九渊又说了一遍。
绮月堂两弟子大声道:“韩九渊,怎么跟掌宗师姐说话呢!这是掌宗师姐!你就闪开吧!师姐是来看她表姐的。休息了怎么,掌宗师姐看一眼不行吗?”
秦知画制止身后的两人,她上前一步,道:“我这儿有一瓶玉露膏,是给表姐的,我在台上的时候,见到表姐受伤了。”
秦知画朝着韩九渊走了两步,伸出手。
她的手心很白嫩,即便是常年练剑,手指上也没有留下剑修者大多都有的薄茧。
韩九渊低头之时,视线无意间掠过秦知画露出的手心,他本无波澜的眸子里,流过一闪而逝的惑色。
秦知画手心里边,有一道隐隐正在溃散的黑气。
寻常人的肉眼并不能见到,因为那道黑气来自神魂禁术。
秦知画手心的黑气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对她使用神魂禁术,伤及了她的掌心劳宫穴;二是她自己使用神魂禁术的时候,力不从心,遭到了神魂禁术的反噬。但不论她是哪一种,都足以使韩九渊都感到奇怪。
神魂禁术是韩九渊的本命功法,他没想到在清月宗除了他,还有人懂。
他定睛望了秦知画一眼,并没有露出眼底的探究。
秦知画是出尘期的修士,见过万千山河,自然也见过万千男女,美人和美景,在她的眼里,本该是早已看淡的东西,她平时也不太在意。
但是韩九渊这个人的气质,却是秦知画没有见过的,他看上去有些清俊、阴郁,他特别干净,但是他的眼睛却透出一股诡谲的邪气。
秦知画见韩九渊注视她,她嘴角上扬,露出几分迷人的表情,她心思一转,便不执意进去了,只是道:“这瓶玉露膏,对愈合伤口很有助益,但这种东西很稀有,是我曾经在魍魉秘境里边费了一番功夫得来的,只此一瓶。等师姐休息好了,你帮我送给她。”
韩九渊望了眼那瓶玉露膏,并不去接。
韩九渊能感觉到程欣不喜欢秦知画,而且,他不是程欣,他有什么资格代替程欣接受一个她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
秦知画没想到韩九渊这么有个性,秦知画身后的两个弟子又要急,被秦知画阻止了,秦知画还要说什么,就听韩九渊道:“师姐方便时,你自己给她吧。”
秦知画眯起眼睛,若是别的弟子就罢了,她堂堂掌宗师姐,要去看自己的表姐还需要经过一个小弟子的同意吗?
但韩九渊即便是个炼气期的弟子,在秦知画修炼至出尘期的经验和潜意识里,竟无法忽视他的声音。
连绮月宗那两个弟子也是一脸迷惑。
秦知画并不是个喜欢正面冲突的人,不论是对上级,还是对下级,她选择识趣地离开。
韩九渊就站在洞府外,负手而立。只是,望着秦知画离去的背影,他的眸色又暗沉了几分。
神魂禁术……如果秦知画会神魂禁术,那么她看不出成欣已经不是本人了么?
如果,她不会。那么,那个除了他以外还会神魂禁术的人,是谁?
不论是谁,都将是一个能够发现程欣真正身份,从而将她置于险地之人。
韩九渊抬起右手,手指微微一动,一道黑色的、在那黑暗里却仿佛洒了无数金粉、如夜空点点繁星的雾气,从他的指尖里缓缓被抽离出来。
韩九渊翻手覆手之间,那缕黑气,不着痕迹地朝着秦知画脚下的影子钻去。
两个绮月宗的弟子跟在秦知画身后,愤愤地道:“一个来了五年,还在炼气期的弟子,竟然敢忤逆掌宗大师姐!我看他是不想待下去了!”
“是啊!掌宗师姐,剑阁主人无芳剑君的亲传弟子什么时候才能来接掌我们绮月峰啊!我们都期待很久了!”
“是啊师姐,那等秦师兄上任了,我们是不是不能叫他师兄,要叫他秦长老了,哈哈哈!”
“师姐,您也看见了,刚才韩九渊对您什么态度,您就将这件事告诉您兄长,等您兄长上任以后,就把韩九渊撵走算了!不识好歹!”
秦知画微微一笑,她有一个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点,就是她看上去挺尊重人,不论境界高的,还是境界低的,她都很和气,此时,这几个小弟子嚼着舌根,倘若换了任何一个出尘期的高阶弟子,也就是一个眼刀就能让他们闭嘴的事。
但是秦知画不但没有,反而回应他们道:“这些倒是无妨,只是……绮月峰是该好好管管了……即便我们是修士,可男女之间,也该大防,人而无仪,可不可羞?哎,绮月峰竟能开这样的风气之先,受伤的女修住进男修的洞府……”
“是啊,终究是不好的,也就大师姐敢这么……不注意脸面了……”
“你不就是想说成欣不要脸么,也不知道她勾搭过多少男人进他的静室……要不是我洁身自好我也被她勾搭进去了……”
“就你?人家就是勾搭也要看看脸的吧?你真当人家饥不择食?”
秦知画摇了摇头,颇有一些无奈:“好了,你们别闹了,要是被我哥哥看见,我可护不了你们,你们要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
那两个修士就觉得秦知画温柔极了,他们把秦知画恭送出绮月峰。
转身说说笑笑地往弟子境走,刚拐过一片林区,就觉一阵阴风吹过,同时,眼前一花。
什么鬼……
一下子就不见了……
两人嘴角还咧着,笑容还没有收回去,就互相指着彼此,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跳了起来。
“啊……啊……”
两个人指着对方忽然间血流如注的嘴角,想要跟对方说着什么的时候,才发觉各自的舌头渐渐地又辣又痛了起来!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钻心蚀骨!
他们互相跳着脚,惊恐地想要表达什么,可是刚刚还好好的人,忽然间就说不出话了,脚底下仿佛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们一看,正踩着半截舌头。
他们原本好好待在嘴里的大半截舌头,竟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下子割了下来!被他们一脚给踩扁了!
两个男修惊恐、害怕、愤怒、疑惑,嘴里朝外边汹涌地淌着血,他们像疯了一样蹲下去捧起自己的半截舌头大哭了起来。
当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们的舌头,被割掉了,被什么东西在顷刻间割掉了!他们浑身发抖,捧起沾满泥土的烂舌头,屁滚尿流、不约而同地朝着丹堂药殿跑去!
秦知画跟两人分开后,自然也不知道那两个人遇见了意外。
秦知画一个人住了一座峰,她所在的峰脉,叫做水月峰。
水月峰上,盛开着漫山遍野粉红色的桃花,那是秦知画最爱的花,她最喜欢背着手,穿过桃花扑面的丛林,回到自己安静的洞府。
此时,她正踩着粉色花瓣堆积起来的松软土地上。
那从四周纷纷袭来的清香,使她每一次都不自觉地微微合上眼睛,似是沉浸。
可是这一次,她走着走着,却闻道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清香仍在,但是,却从地底,往上蒸腾着一股又一股灼热的血腥?!
秦知画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一声短暂的尖叫从她嘴里发出,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右手一扬,一把利剑从身后脱鞘而出!
她瞳孔剧烈震颤,脚底也无处安放,她不断后退,不断挪动脚步!
她看见,原本桃花堆积的松软土地里,正在逐渐向上涌出浓稠的鲜血!铺面的花瓣雨,竟也变成了猩红的血雨!
桃花树也不见了,明亮的日光也不见了。
四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蛛网,不断地对她施加压力。
能让她感觉到刺痛太阳穴、刺痛耳膜的这种压力,不论是什么,也绝对是在她的出尘期以上了。
她使劲眨着眼睛,她下意识大声喊道:“哥哥,哥哥救我,哥哥!”
她打出一道防护,护在自己的身前!她明明好好的走在自己的水月峰!为什么一睁开眼睛,就到了这样一个尸山血海堆积的恐怖之地?!
惨白的大月亮挂在天空,天顶上无边的夜色里,仿佛有一头看不到头尾的无边无际的野兽!
“是什么东西!不要鬼鬼祟祟结这种虚张声势的阵法,出来!”
第19章 博弈·第四
绮月峰韩九渊的洞府里,程欣的意识正逐渐复苏,而在石榻旁边,韩九渊此时仍坐在石榻下的台阶上,他的右肘微微靠在塌沿,左手上缠绕着一股黑色的雾气。
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幅度地变幻手势,他手心里的黑雾竟然也在随之变幻,黑雾里边影影绰绰,异象纷呈,又看不清楚。
韩九渊浓黑的睫毛低垂,在脸上投下大片阴影。
与此同时,水月峰百里桃林里,无数黑色的微尘从四面八方倏然汇合,合成一个颀长的黑色人影,在林间闪移。
秦知画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景象,她一手祭出一道破邪符,一手已经挽起了一道剑花,她蓄势待发,又找不到敌人。
身在无边无际血骨茫茫里,浓烈又灼热的血腥呛得她难以呼吸。她就像是踩入陷阱的困兽,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