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浔北
哥玟王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让利野孥扮作他自己,举着他的王旗,带着部落里老弱残兵,装出主力进攻的样子,袭击大历边境。
老弱残兵能有什么战斗力?还不是立即被斩于马下。利野孥和这些没用的人死了,部落里正好还能省下些口粮。
而他,就正好趁这个机会,打着为弟弟报仇的旗号,再带哥玟部落真正的精兵攻打大历,抢粮抢钱,渡过危难。
至于他自己会不会输,哥玟王压根没考虑。
谁让当初大历输得太惨,羯颉人都没把大历军放在眼里呢。
不过哥玟王却小瞧了他这个出身卑微的弟弟。
利野孥指挥着由老弱残兵组成的骑兵,伪装成羯颉精骑,以偷袭速战攻下了西北岗哨,朝怀州挺进。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千人,伪装后援,在这里等着大历军上门。
因为他想与大历军谈判。
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北岗哨被攻下后无人留守,利野孥就是要让那一群骑兵,被大历军切断后路,瓮中捉鳖。
而这处他扎营的草滩,可进可退。如果大历答应谈判,他只身一人便可前往;如果大历拒绝谈判,他转身就可以往山里跑,一路逃向西域。
唐桁边听,边思索着他们话里的真假。
他看得出来,利野孥和利野云都是极为聪明,城府很深的人。
他们能以那样的身份在部落里长大,还成功骗得哥玟王亲手把他们送到大历,给他们逃跑和求助的机会,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池渊听得一愣一愣,朝唐桁眨眨眼,仿佛在说:“信还是不信?”
唐桁又问利野孥:“那边境外的两千人马是怎么回事?”
“那才是哥玟王真正的精兵。”利野孥道:“等我一死,他们就会进攻。”
唐桁沉思着。
利野孥说得是真是假,其实很好证明。这里的残兵已经被证实了,只要送信到怀州,问清怀州卫的作战情况,便可知晓全貌。
唐桁不是个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人,他反而愿意相信一次利野孥。
“想见我们大将军,不是不可以。两个条件。”唐桁道。
“第一,你妹妹,我们要留下。”利野孥对利野云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根本藏不住。
“可以!我跟你走!”利野云毫不犹豫地答应。
利野孥早想到会是这样,因此只是顿了顿,便点了头。
“第二呢?”
“第二……”唐桁看向大帐的帘子,一帘之隔的外面,是利野孥带来的所有同部落的士兵。
“我只会带你们两个人回去。”
利野孥眸光猛地一缩,随后又变作决然,道:“好,任凭你处置。”
“带走。”
周必得了唐桁的令,将利野孥兄妹俩押了出去。
池渊还留在帐中,有些不安:“阿桁,你真要把这些人,都杀了?”
让池渊上战场,手起刀落,他绝不迟疑。可这一回,仗都没打起来,又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俘虏,他却生出了迟疑。
毕竟,杀俘虏这件事,历来都会受到诟病。而大历一向以怀仁教化为理念,还从未有过杀掉这么多俘虏的先例。
“我知道你的意思。”唐桁说道:“或许换个情景,我也不会擅杀俘虏,但现在,他们非死不可!”
第89章 初战告捷
“两千精兵就在边境线上虎视眈眈, 攻打怀州的那股骑兵还不知道是何情况。如果留下这一千人,一旦他们是诈降,我和你, 谁也担待不起。”唐桁解释道。
“如果遣散他们,若利野孥说得是真的, 我们又相当于走漏了风声,更是失了先机。那时我们就算有了利野孥这个‘盟友’, 也是白费。”
“当然, 还有一个原因。”唐桁顿了顿:“羯颉的日子不好过, 大历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旱了多少年,军中的粮食都很紧巴, 怎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毫无战斗力的人。”
池渊这才知道唐桁竟在须臾之间就思考了这么多, 不禁暗自佩服。倒是他想多了, 还以为唐桁会在意留下嗜杀的污名。没想到唐桁明明是儒生出身,却并不在意这个。
“你真的觉得, 这个利野孥能起到作用吗?”池渊想了想,又提出一个问题。
唐桁不置可否:“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就像八年前, 他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 他会站在这里。
天快亮了。
唐桁和池渊待着士兵翻身上马, 利野孥和利野云兄妹被绑缚着,押在队伍中间。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死寂的营帐,到处冒着火光和黑烟。
唐桁相信,边境线外的那两千兵马, 一定能望得见这边的景况。
战场,三十六计,风云诡谲,瞬息万变。
一切,才刚刚开始……
退守西北岗哨,唐桁给郭世宪快马传信,然后就从副将李栋那里得知了怀州的消息。
利野孥没有撒谎。怀州卫本以为突袭西北岗哨的骑兵是多么精湛的军队,铆足了劲儿,视死如归地出城迎敌。
结果,跟池渊一样,没打几下,人就降了。
怀州的主将摸不着头脑,又是惊喜,又是怀疑,便把消息往随州郭世宪、刘缶处,和李栋这里都送了一份,让他们严防羯颉的诈降诡计。
怀州主将倒没敢杀掉那一群俘虏,只把他们缴了械看管在怀州城外,等待着命令。
刘缶是随州刺史,而怀州作为随州辅城,怀州军政也在他的统管之中。
哥玟王两千主力精兵强势进犯的那一天,也是刘缶下令把剩余羯颉俘虏全部遣散的命令到达怀州的时日。
这里的情形与唐桁所见不一样,利野孥已经投诚,哥玟王已经中计,俘虏的死活,已无关战局。
可怀州卫的将士,不这么想。
眼前一众老弱残兵,算算年份,当年大历痛失边境九城,无数百姓惨遭屠戮,无数将士血染疆场的时候,正是他们这些人,意气风发的年纪。
大历与羯颉的士兵,虽各为其主,亦有血海深仇。
仇人就在眼前,却打不得也杀不得,军中议论纷纷。怀州守将陈千武也举棋不定,哥玟王军队已近在咫尺,他要稳定军心。
“陈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唐桁站了出来。
“你说。”陈千武知道他是郭世宪帐下的猛将,自是以礼相待。
“末将想,还是将那群俘虏放回去,最好穿戴的干净整齐一些。”
唐桁刚说完,帐中其他将领就出声反对了。
“凭什么?我们养了他们这么多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临走了还再搭上衣服,他.娘.的,这是送俘虏还是送祖宗呢!”
“唐桁,你不是把一千俘虏都杀了,怎么这会儿又假仁假义了?”
“诸位。”唐桁并不着急,扬声压下众人的叫嚷:“我还没说完。”
“我记得各个军中都有缴获过羯颉士兵的兵服堆在仓库里以备不时之需,我们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只需要让他们穿上自己的兵服就可以了。”
说着,他指向地图:“哥玟王两千兵马据西北岗哨已不过一天的路程,他们的后面,就是哥玟部落真正的主力。”
“从西北岗哨出发,到羯颉境内,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也已被哥玟王的兵马堵死。换句话说,这群俘虏想要回到故国,就必会与自己的同胞迎面相遇。”
“那我们不是亏大了?白给蛮子送去那么多人,要我说,还是杀了算了。刘大人当了几年文官,心都软了!”
“不!”唐桁掷地有声的否认:“我们不是白送。而是要押着俘虏走在阵前,告诉敌军,我们要在阵前,释放俘虏!”
“大将军,如果你是羯颉的将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陈千武被唐桁问得一愣。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当年。
那一年的羯颉也是这样,押着俘虏的大历百姓走在最前面,告诉他们要在阵前释放无辜百姓,逼着他们做选择。
杀,士兵们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不杀,一旦乱起来,不知道百姓中有没有隐伏羯颉人,试图搅乱前军。
大历的将领们,有的选择了杀,有的选择了不杀。
杀了的,战役有胜有败,可此后多年,无一不是噩梦连连。不杀的,十有九败,陈千武也不得而知,他们战死前,心里在想什么。
这道选择题,从来就没有答案。无论杀还是不杀,都已注定处于下风,军心已散,药石无医。
而今天,他们押送的不是羯颉的普通百姓,而是手上都沾过大历人鲜血的羯颉士兵!他们,并不愧疚!
“唐桁,就按你说的办!”陈千武下定了决心。
那起先对着唐桁骂.娘的将领也认可了他的计划,一拍大腿:“得!就干.他.娘.的!”
哥玟王的军队,越来越近了。
契术是哥玟王侧妃的弟弟,这次是他自告奋勇打头阵,准备立下军功,让姐姐再吹吹枕头风,让他再升几级。
他的计划,是速战速决,拿下怀州,再等哥玟王主力到达,攻下周边诸城,抢夺下足够的物资,便退回羯颉。
毕竟,羯颉不会耕种,留在大历,也没多大用处,还会招致新王的不满。
只是他很快就收到了回报,大历军驻扎在起先被他们夺下的岗哨,要在阵前,释放他们的俘虏。
“俘虏?他以为我们会怕吗?”契术讽笑:“本来就是送死的人,杀了便是。”
随行的军师却不这么想:“将军,还请三思啊。部族将士并不知道王的部署,他们会以为将军冷血无情,全然不顾族人的性命啊!”
“军令如山。更何况,不杀他们,我们就得死,你问问他们选哪个?”契术不以为意。
“可是……”军师还是觉得不妥。阵前射杀同族之人,是人心态都会有波动,大历若趁机强攻,胜负难料啊。
“好了,你怎么瞻前顾后的,像个女人!”契术骂道:“大历的军队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们来得路上,不是看到利野孥的军队,都被杀光了吗!那可是一千人,大历恐怕是派了主力,我们要小心啊!”
军师是哥玟王特意派给契术的,为的就是想从旁协助他,打个胜仗,好给他升官。因此军师尽心尽力的,想要劝服契术。
可契术哪里肯听:“前面不过是个小小的岗哨,能有多少人?利野孥那个蠢货带的都是些废物,你怎么能拿我和他比?”
军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他也想不通,明明只是在部落里跟人打过几架的契书,第一次带兵,怎么就这么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