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就他?”岳璃来时,那一猿一猴也跟着来了,看到“猴王”和周围的小猴子,顿时叫了起来。
那些猴子在“猴王”倒地时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偷袭方靖远,可偏偏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一个个都不敢上,只能在围在一旁观望,这会儿见到那巨猿和小金丝猴,顿时都欢喜的吱吱乱叫,一拥而上地围住那一大一小,上蹿下跳得好不热闹。
方靖远也明白了刚才那些小猴不攻击自己的原因,笑道:“看来你这猴王都是个假的,骗了这些猴子,现在正主儿来了,你连猴王都当不成了!”
“猴王”气恼不已,偏偏四肢瘫软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哀求地望向方靖远,希望他能心软几分。
方靖远却懒得理会他,转头朝桃林外望去,看到人影晃动,便道:“看来是隋畅回来了,倒是来得挺快。”
隋畅带着几个侍卫冲进桃林,看到岳璃在方靖远身边,就先松了口气,再看到地上跪着的那人,不由一怔,“候策?”再仔细一看他此时的情形,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你竟敢袭击使君,好大的胆子!”
候策这会儿已两眼流下泪来,看到岳璃他就猜到了方靖远的身份,可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一州使君,何等尊贵的身份,竟然会穿着如此简朴,孤身一人,身处荒岛桃林之中呢?
“哦?原来他叫候策,不是猴王啊!”方靖远问道:“隋畅你认得他?”
隋畅点头说道:“这桃源岛上四季长春,常年产桃,魏将军曾准许商船每月过来以布料百货与他们交易桃果和桃花酒咸鱼等物,我也来过两次,认得桃源村的候村长,这是他的长子候策。”
“哦,原来是桃源村村长,不是桃源岛岛主啊!”方靖远不禁失笑,对着官兵就自称村长,对着寻常百姓和外来落单人员就自称岛主,看来这桃源村,也不一定就如同传闻中那般,真是避世隐居的高人啊。
隋畅正想追问,却见绣帛儿跑来,急切地问道:“药拿回来了吗?快给我!”他急忙拎着药箱上前,发现绣帛儿身上还带着几分烟火气息,正要发问,却被她拉着朝天池那边跑去,“快跟我过来啊——”
方靖远也担心大白豚出事,便让人看守着候策,自己和岳璃一起跟过去看看。
绣帛儿先前就带了药箱,备了些常用的药材在船上,只是上山的时候没背着,才会让隋畅下山去船上取药,好在这大白豚只是被硬物堵住肠胃,给它塞了些巴豆助排泄,又喂了些瓜蒂散,没多会儿大白豚便上吐下泻,弄得池边臭气熏天,众人都纷纷回避。
可怜那大白豚趴在天池岸边,朝着绣帛儿吐了又吐,绣帛儿也不嫌弃它身上又脏又臭的,给它揉着白生生的肚皮,看得隋畅都捂着鼻子躲去了一边。
“绣娘……居然一点儿也不怕那条大鱼,还对它如此之好?”
见隋畅如此惊讶,岳璃指指绣帛儿身边的几个被撬开的蚌壳,说道:“那条大鱼可有灵性了,绣帛儿帮到它,它便送了绣娘好些珠贝,里面的珍珠,怕是值不少银钱呢!”
方靖远听得哈哈一笑,“隋校尉啊,你家娘子越来越有钱,你可得再努把力,否则配不上人家哦!”
隋畅闻言望去,正好看到那阳光洒落在珠贝上,里面足有指肚大小的珍珠熠熠生辉,他再看那条鱼的眼神都变了。
这家伙,如此精灵,难不成真的成精要变成人了?
“噗!——”大白豚吐了又吐,连清水都吐了半天,终于吐出个足有五六寸长的铜管来,整条鱼忽地放松下来,转身就一头扎回了天池水中,嗖得不知游往哪里去了,显然也是被自己的排泄物熏得受不了,一得解脱就逃之夭夭了。
绣帛儿将那根铜管换了个地方用干净的池水清洗了一番,又用布擦干净后,方才递给了方靖远。
方靖远倒也不嫌弃这是大白豚吐出来的“宝贝”,拿到手里翻看了一下,忽地皱起眉来,对隋畅说道:“立刻派人传信回去,通知魏将军,带人封锁此岛,再带人包围桃源村,我们要,进去找人。”
“是!——”隋畅心下不解,但见他神色肃厉,亦不敢多问,急急忙忙又跑下山去。
方靖远又仔细看了看那支锈迹斑驳的铜管,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原身打小就跟在赵昚身边做伴读,见过的皇家器物无数,这些记忆,依然保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铜管的塞口封印,分明是大宋皇室才有的独特印记,且不管里面封存的东西是什么,定然都跟那桃源村脱不了关系。
这可不是什么武侠小说里传奇的绝世武功秘籍,只怕是一封未曾寄出去的求救信,被大白豚给误食了的漂流瓶。
打尽,掳去北国的途中,死伤不知几何,也有传闻说其中有人跳河自尽,有人被弃尸河中,那这支带有皇室印记的漂流管,是出自活人之手,还是被人捡到的遗物,尚未可知。
想到一见面就要强抢民男的候策,方靖远怀疑,答案或许就在桃源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枝散叶
桃源村村长, 原本号称桃花岛岛主的侯长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翻船的一天。
他如今已年近七十花甲,须发皆白, 看着真如传说中的仙翁一般, 再加上隐逸山林, 孤标傲世的身份,让他在魏胜面前都能丝毫不落下风,不光哄得对方将桃花岛的所有权继续保留给他,并未派人驻兵岛上,甚至丝毫未曾干预桃源村的事务, 只是偶尔与他们有些交易往来,两下便利,皆大欢喜, 一直都让他颇为满意,可没想到, 才换上不到一年的新任使君,第一次上岛就带兵围了桃源村。
“使君是否听了旁人唆使, 对老夫有所误会?”侯村长说话时, 眼神瞥了陶大娘母子一眼, 显然怀疑是他们给自己添乱。
陶大娘也没想到自己先前“指点”过的人竟是海州府制置使, 一府之长, 那定然是大过他们这村长数倍,她自然无所顾忌,大不了带一家人过海回老家去,也好过在这边被老侯一家控制。可没想到,她还没说什么呢,侯村长就先盯上她了。
“村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问,还不如先问问你那大儿做了什么,冒犯了使君!”
“阿策冒犯了使君?”侯村长眼前一黑,连忙向方靖远行了一礼,苦着脸说道:“小儿无状冒犯使君,使君要打要骂都可,只是……可否先撤去这些士兵,我们村里人都老实本分,见不得这些刀箭……”
“是吗?”方靖远笑道:“桃源村的人如此胆小吗?怕是村长误会了吧?令郎可是一见本官,张口就想要掳人呢!”
“误会,那一定是误会!”若是候策这会儿在眼前,侯村长肯定得拿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抽他一顿,可现在人不在跟前,还得先替他开脱,“犬子素来顽劣,喜好捉弄人,那猴脾气六亲不认的,或许只是想捉弄使君,冒犯之处,还请使君见谅啊!”
方靖远见他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还真似个寻常老翁,可那双眯缝眼里闪烁的眼神,让他还是免不了怀疑,当即便拿出了那支铜管,“这东西,你可曾见过?”
“这……”侯村长正在犹豫时,方靖远冷哼一声,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儿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你们二人的口供对不上,那就是他在欺骗本官,劫掠朝臣和拐带人口,你可知按我大宋刑统,当判何罪?”
侯村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终于知道怕了,“使君饶命,这是……这原来是村里一个疯婆子身上带着的,只是前两年她走丢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草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使君啊!”
“疯婆子?”方靖远转头望向陶大娘,“你可认得?”
陶大娘连连点头,说道:“那疯婆子是跟村长一起上岛的,一开始人还好,只是记不大清事儿,后来……后来生了个死胎,就越来越糊涂,村长说看她可怜,就让她住在村口的庙里,那人疯疯癫癫的,喜欢吹个哨子,引得山上那些猴子都喜欢跟着她跑。你手里那铜管,能吹响的,好像就是她平时用的。”
“哨子?”方靖远一直将手里那尺许长的铜管当成藏信的漂流瓶,就是因为看到上面两处孔洞都是被红泥封死,而两头封堵处还有赵家皇室特有的封印徽记,那绝非一般人能见到和用上的,可没想到,这东西原本的用处,竟是一支铜哨?
他从铜管的底部用银针挑开封泥,又将那些孔洞都打开,果然从里面抽出一条发黄的帛书,只看了一眼,便望向侯村长。
“你说她是疯婆子?疯婆子还会识字写字,写下你这些年对她所做过的恶事?”
“什么?!不……不可能的!她早就死了……”侯村长先是一惊,脱口而出,继而猛然朝方靖远扑了过去,想要抢走他手里的帛书,“她怎么会写……不会的!让我看看,我要看她写了什么——啊——”
先前是岳璃不在方靖远身边,才让候策有机会接近他,眼下她就在他身边,岂能再让个老猴子在她面前抢了方靖远的东西?当即连手都没动,抬了抬脚,侯村长就如同主动送上门一般,胸口撞在了她的脚底,倒飞了出去,压根连指头尖都没摸到那片帛书一下。
隋畅跟着就扑了上去,将他死死压住,还啐了一口。
“好大的胆子,看来不光是你儿子,我看你也是内藏奸猾的歹徒,还装什么避世隐居的高人,我呸!”
他心里那个悔啊,要不是他之前口口声声说桃源村的好话,使君岂会被候策那小子近身,若是使君出了什么事儿,那他哪里还有脸回去见魏将军和海州的父老乡亲?
不过,只怕还没回海州,他就先被绣帛儿和岳璃给揍死了好吧。
想到刚才被绣帛儿揪的耳朵疼,隋畅这会儿对侯村长下手就更不留情了,压得侯村长连连惨叫,哀嚎不已。
“停……停手,要断了……我骨头要断了……”
方靖远也让他住手,“先留他一条命,去他家里搜搜,把其他人都找出来,问清楚,再行处置。”
“是!——”
隋畅已卸掉了侯村长的手臂关节,让顺便踩折了他一条腿,才交给手下看着,这样就算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却不知陶大娘母子看在眼里,都吓了一跳,终于认识到,这些人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们有权行刑,甚至是真正有权杀人。昔日在他们眼里高不可攀的村长和他的儿子,现下却如死狗般瘫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这个认知,让陶大娘有些激动,可再看看方靖远手中的帛书,却又打了个激灵,她不认字,也不知道那帛书上写了什么,无论如何,肯定不会有侯家人的好话,但若是也有其他人……她还是省点心,宁可少惹麻烦也别出头,免得也落到侯家父子这般的下场。
陶大牛哪里见过这阵仗,忍不住扯了扯陶大娘的手,小小声地问道:“娘,他们要问什么啊?问那疯婆子吗?娘你不是说那疯婆子是破烂货……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大娘捂住了嘴,吓了一跳,人高马大的个子,却不敢还手,反而扁扁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陶大娘虽然捂住了他的嘴,但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犀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如芒在背,她也不由苦笑一声,有这么个傻儿子,或许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吧。
方靖远起初没注意到陶大牛,这会儿听他一开口说话,加上陶大娘的反应,如何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大牛是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孩子,曾经见过那个“疯婆子”,也听她说过那个“疯婆子”的事,绝非她刚才说的那么简单,才会被她当众制止。
“说吧,就算你不说,等会村里的人都被押过来,总有人会说。而你——欺骗本官,做伪证的,可知当处何罪?”
“民妇不知!”陶大娘也吓坏了,拉着陶大牛跪了下来,说道:“民妇绝无欺骗使君之意,也不曾做伪证,了几个死胎而已……”
“几个?”方靖远的心一沉,知道事情果然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别说这铜管的主人很可能已不在世了,就算在,那些痛苦和折磨已经摧毁了她的意识,让她成为别人眼中的“疯婆子”,连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她与皇室无关,这样一个女子落在桃源村,被折磨至死,无论如何,他也要掀开这桃源村的盖子,看看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污秽和丑恶。
“那你就老老实实交代,桃源村……侯家父子,还做了那些坏事?”
陶大娘偷偷地看了地上瘫着的侯家父子,意识到他们已再也不可能翻身,而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讨好了这位使君,或许还能离开这破地方回老家去过个正常的日子,当即也不再隐瞒,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岛上的桃源村,并非是近几十年才有的,而是早在百年之前,侯家先人从大陆逃避战乱时,出海翻船,结果误打误撞地流落至此,那时这座岛还没现在这么大,不过好在土地肥沃,单是山上的野果鸟兽,海里的水产鱼虾,就够他们吃的。
于是他们一行人就在此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少年,他们就发现,生下的孩子里,竟有一小半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有的天生畸形,有的长大后才发现有些痴傻……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家族被人诅咒,惶恐不已,后来正巧救下了一个同样遇到海难漂流来的人,那人正巧是个大夫,见此情形,便告诉他们,这是因为他们都是同宗同姓的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自然容易出问题。
可当时逃到岛上的,除了侯家人,就没几个下人,哪怕明知五服内不得成亲的规矩,为了传续香火他们也顾不得许多,被那大夫说破之后,他们非但没改,还将那大夫扣在了岛上,开始想方设法从外面找女人。
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这座岛百年来不断上升,每年都会向外扩张一点,岛上的物产丰富,又有淡水可供人生活,很快就成了海盗的一处窝点。
岛上的村民看似避世隐居,实际上都是在侯村长的鞭策下为那些海盗干活,海盗会定期将从别处抢来的女人送到这里,跟他们交换食水,毕竟当时的大陆前有大宋,后与大金,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早年大宋的水师曾经清剿过一次海盗,将侯家几个儿子都一并打死,侯村长为了报仇,曾上岸去过一次。也就是那次,他带回了那个疯婆子。
听说那年大宋的京都沦陷,海州等地都归了金人,他们也不敢再随意上岸,只能靠海吃海,苦熬了三十多年,直到魏胜夺回海州,清剿附近海域时,才重新跟他们联系上,只当他们是当初逃避金兵的普通百姓,准许他们上岸交易。
陶大娘看到方靖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心地说道:“我这也是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的,村里当过海盗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过世,如今村里的人,也很少知道当年的事。我小时候家住沭河边,也是被他们抓到这岛上来,过了大半辈子……如今儿子也大了,要是再在这岛上待下去,只怕还得被他们带出去当海盗,求使君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
“你丈夫呢?”方靖远看了眼陶大牛,并不信她是被掳来的说法,“若是你们并无关系,你儿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陶大娘噎了一下,一张老脸红了白白了红的,最终一咬牙还是说了实话,“他爹……他爹就是个傻子……我本不愿意,可又能如何?要不是有了这个儿子,我还不知要被他们卖给几家人……”说着她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能做人,谁愿意当个鬼啊……你以为,我不想死不想疯吗,可我若是疯了死了,大牛怎么办?我总不能像那疯婆子一样,把自己生的娃都给活活掐死吧……”
方靖远一时无语,良久,方才能按下胸口翻腾的怒火和恶心,压抑地说道:“我会安排人带你回海州,待录完口供花押之后,可让人陪你们母子回乡寻亲,若是寻不到,按照海州府的规矩,也可以分得三亩荒地,你们自行开荒耕种,也能养活自己。”
“啊?我们……我们能回去?”陶大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见他肯定地点头,立刻拉着儿子冲他磕了几个头,“多谢使君,多谢使君!”
只是等她再抬头时,只看到方靖远的背影,大步朝着桃源村走去,她抹了把眼泪,扯了扯儿子的手,有些欣慰地说道:“大牛啊,娘总算能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你就不用再跟村长他们出海了……”
村里的男人,只要留下“种”的,就要跟着出海,这几年海商发达,做海盗的只要能抢上一笔就获利不少,可大宋的水师和商船上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人屡屡翻船,大牛的爹就是千年死在海上的,她眼见着大牛成年,既舍不得他糟蹋了别人家的小娘子,也舍不得他跟着那些人去送死。
好在,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再也不会有人逼着他下海,逼着他去杀人抢人,直到葬身大海。
方靖远却觉得已经快要按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当初他听魏胜说发现这座岛上有人,只保持交易而不肯回归海州,就觉得有些蹊跷。只是当时魏胜坚持说桃源村民风淳朴,村长亦是避世隐居的高人,他还记着儿时背诵过的《桃花源记》以为或许这是时代特色,真有这样的高人存在。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小觑了人心的险恶程度。
若是他猜得不错,当初海州沦陷,侯村长那么巧合地上岸,还带回了个女子来,说不定,那就是他出卖海州从金人手里得来的“报酬”。这些人名为避世隐居,实际上却做着掳掠女子,抢劫商船杀人越货的勾当,简直是玷污了桃源二字。
从那“疯婆子”到陶大娘,都是这桃源村的受害者,一个疯了,一个为儿子坚持活着,这村里是否还有其他同样遭遇的女子?他不敢想,若是他们这次没有发现,以后会不会依然会有失踪的女子,被掳被卖到这样与世隔绝的“桃源村”里,成为他们生育的工具。
从古到今,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哪怕到了后世也一样有那所谓“淳朴”的山里人,买下被人拐来的女孩,囚禁在家中,就只为了传承他们原本就无比恶劣和丑陋的基因。
“元泽……”岳璃跟在他身边,能看到他的眼都红了,忍不住说道:“既已抓住元凶,那些人也跑不了。死者已矣,我们能替她们伸冤报仇,她们便是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你无需如此……自责,你若自伤了身子,那海州诸多百姓和我……都会担心难过的。”
方靖远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方才无奈地说道:“我明白,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只是希望,能尽我所能,让更多人看到你们……这些女子的能力,只要给你们机会和空间,你们能做出完全不亚于男子的事来,若天下男女都能平等相处,是不是就能彻底断了那些重男轻女,为求生子而不惜买卖人口之事?这种事……我着实忍不了,生而为人,怎能如禽兽一般,对妇孺下此毒手?”
“但我在一日,我所能看到管到的地方,买卖妇孺之事,绝不容许再发生,犯者……一律杀无赦!”
岳璃自认识方靖远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杀气腾腾”的样子,可偏偏哪怕他说着“杀无赦”这样酷厉的话语,亦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柔软和善意,犹如冬日暖阳,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从他的身上汲取更多温暖的力量。
这或许才是她不顾一切要留在他身边,拼尽全力要站在他身边的原因。
“好,只要你想做的,我一定陪你,跟你一起做到。”
今日,就先从这个桃源村开始。
方靖远从一开始遇到候策,再发现铜管,觉得这桃源村有些蹊跷开始,就立刻下令封锁全岛进行搜捕,那会儿押着侯村长只是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说法,顺便也稳住他避免走漏风声,这会儿外面的水师已经收拢过来,将这桃花岛周围都清理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不少水下的暗桩和藏在后岛石崖山洞里的小船。
他们口口声声所谓的避世隐居,只是个听起来好听的幌子,实则就是那些海盗的老窝,三十多年前曾被大宋水师团灭了一次,而如今,又被方靖远带着人,连老巢都一起给彻底端了。
如今桃源村的人并不算多,侯村长原本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所谓的长子侯策其实是幺儿,上面的几位兄长早就在三十多年前死于大宋水师手中,而唯一的妹妹却是个傻子,年纪约莫二十来岁,容貌倒是中上之姿,在桃源村也算得上是个美女,只是疯疯癫癫,被人拉到村口来时就不乐意地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村里人也不去管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看热闹,也难怪侯策会想着给她“抓”个夫婿回去,却没想到撞在了方靖远的身上。
这些村民超过五十岁的就只有几个老妇人,显然都是知道内情的,或是当初的受害者,看到官兵围村时,尚有些不安,那些个年轻的则不晓得厉害,只当是他们来征税纳粮,一个个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官府若是接管桃源村会如何如何,直到看到方靖远和岳璃一行人走来,立刻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