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铃千叶
沾血的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众人眼前,人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徐三云疼的张嘴就嚎:“事哥!踏油!”嘴巴破了,吐字不清。
林娇挪了两步,徐三云立马止住嚎叫,双手紧紧环抱住肩膀,防备盯着她,一眨眼连睫毛都滴着血珠,没个人样。
“把你刚才骂人的话再说一遍。”
徐三云心底确实害怕极了,浑身还在忍不住发抖打颤,但眼下是在她们老秦家,村支书又是她男人的堂哥,有了一些底气,没有重复。
林娇走到旁边踢了踢石头,徐三云吓得缩了缩肩膀,到底不蠢,知道那些话不是该说的,张嘴就哭:“疼啊,疼啊。”
“不说是吧,那我可就报警了。”
村支书气笑了:“你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报警?”
林娇点头:“必须报警,罪名还不少,挑个最大的说,指挥人以暴力抢劫,不对,还亲自上脚了,估计判个三到十年,抢的还是烈属,情节相当严重,直接判死刑,执行枪毙,我打人顶多关个几天,值了!”
“啥?坐牢?枪毙!”
“这孩子说啥胡话,抢谁东西了?”
“真假啊,毛栓,你上过高中,娇娇说的是真的吗?”
“情况属实的话,应该是真的。”
“支书,这怎么弄?”
村支书一时也被震住,他读书少,法律条例懂得不多,但平时村民干活,动手的真不少,尤其是在他们村,处理这种事处理惯了,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斥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东西,什么就死刑了,枪毙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林娇冲着人群板着脸说:“刚才打人的都过来。”
动手的几个孩子缩在父母身后,像是找到了依靠动都不动,只有林智思牵着小弟走过来。
林娇抱住小弟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你们都是要包庇!看看咱这孩子脸上的脚底印子还在这,爸啊,妈啊,你们死的太早了啊,留下一串没爹娘的孩子,别人动了手藏在父母身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没人管,没人护着啊,这次我拼了命也得将这些人送去枪毙!”
众人傻眼,刚才还跟个阎王似的,转眼就坐在地上成了可怜兮兮的小野草。
“后水村都是老秦家底盘,林家都是外来户,没爹没娘的孩子谁都能欺负,骂我们是祸害,骂我们都是外来户,这么小的孩子,不要脸的大人手指甲都要戳进孩子脑门心里去了,你怎么动的了手啊!”
“小捷啊,大姐没用啊,平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兔子急了都要咬人,姐早就想带着你们吊死在秦大友家门口,省得你们被欺负。”
“可不行啊,这样就便宜那些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打破官司斗到底,今天怎么着都得把她徐三云送去枪毙,谁要包庇,那都是犯了包庇罪,跟着徐三云一起枪毙!那几个孩子现在要是不说,就全给他们送到农场去改造,一辈子别想见爹妈!”
村支书听得脑仁疼,林娇虽然哭喊着,但吐字特别清晰,前面说起没爹没娘的时候,心软的妇女已经开始抹眼泪同情,说到枪毙的时候,慷锵有力,吓得徐三云和那些孩子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娇娇,有什么委屈跟大哥说,有大哥在,谁都不能欺负咱老林家人。”高壮男人从门外走进来,是林娇大伯的儿子林智兵,生产二队队长。
林娇抬头抹了一把眼泪道:“大哥,这些人铁了心包庇,你去报警,我这都有证据,小捷脑门的伤还热乎着,被抢走的小鸟还在圆饼手里。”
林智兵刚站起来,村支书就怒道:“你还真去啊!愣子!咱村里的事,叫什么警察,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乱七八糟,大友,先带你媳妇去公社医院,圆饼你过来!”
秦大友跑进来扶起徐三云,后面传来哭声,林娇不轻不重说了句:“敢走,罪加一等,连带秦大友一起枪毙!”
后面两人听了不敢动,秦大友是个文盲,顿时怂了,村支书气的鼻子冒烟,骂道:“瞧你这点出息,他娘,先弄点锅底灰给她止血,娇娇你起来,别哭了。”
林智兵搬了张椅子过来,林娇也不客气,抱着小弟坐了上去,该演的都演完了,接下来就看村支书怎么处理。
第7章
圆饼爸妈推着孩子来到屋里,村支书敲了敲桌边,肃着脸说:“怎么回事,快点讲,不许扯谎。”
圆饼缩着脖子说出前因后果:“小捷打到了鸟,掉下来的时候狗蛋想抢,小捷先抢到了,狗蛋就哭,六婶就来了,让小捷把鸟给狗蛋,小捷不给,六婶让我们打他,把鸟抢下来。”
村支书恨铁不成钢指着秦大友骂:“看你这怂娘们!”
林娇冲着人群里叫道:“狗蛋,过来,把你妈骂人的话学给你四伯伯听,能背出来的话,我就不送你爸妈去枪毙。”
话刚落下,狗蛋就被人揪了出来。
在众人催促下,狗蛋哭着开口:“没娘养的东西,我日你奶奶,小祸害,外来户,都是狗蛋的,都是秦家的。”
秦家人听了尴尬,林家人听了气愤,林娇听了差点笑出声,狗蛋被吓得话说不出全,但精准说出至关重要的词。
林智兵:“狗蛋,那明明是小捷打下来的鸟,为什么要去抢?”
狗蛋:“呜...我妈说,都是秦家的,都是狗蛋的。”
林娇:“你妈平时在家还说什么了?”
狗蛋:“姓林,都是野种,贱种...”
“砰!”
站在门口的林家男人踹了一脚门,姓林的都从外面抄起铁锹铁叉,火冒三丈要进屋揍人,其他村民急忙拦住。
“才栋,不能冲动,快劝住几个小子,都是大友家里人不懂事。”
“智学!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那比亲兄弟还亲,那蠢女人让她滚回娘家!”
“都不要冲动,那娘们的话代表不了咱们老秦家。”
“咱村汉子可不兴跟娘们动手,再说她也没在娇娇手里讨到好,冷静!”
“不能闹,这事支书一定给老林家一个交代。”
村支书站起来往外看,见到林家壮小伙子的架势,一个头两个大,猛地一拍桌子:“都别闹了!让我解决!”
狗蛋吓得眼泪直流,小跑到林娇面前,可怜巴巴说:“娇娇姐,我都说了,不要枪毙。”
林娇在心底叹了口气,孩子都是教育问题,“不枪毙了,你救了你妈,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不能乱欺负人,知道吗?”
狗蛋似懂非懂,过了一会才点点头,笑出小米牙转头往他妈那跑:“妈,娇娇姐说不枪毙了。”
短暂小插曲让众人安静下来,村支书平息怒气,长叹一声说:“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媳妇,娶了个搅事精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栋哥,这里你最大,你跟我大哥他们打小就在一起玩着长大,后水村就是我们的家,这是谁都挑拨不了的事。”
劝住林家最有话语权的人,又道:“我看她那样,这次算是被娇娇打怕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娇娇啊,明天我让你大友表叔去镇上供销社买一斤鸡蛋当做补偿,你看怎么样?”
对于她来说,动手打完就达到目的了,闹大只是为了让全村人知道,以后这四个弟妹,都是有人护着,谁都不能轻易欺负。
以后还要在一个村里生活,暂且打到对方怕就达到目的,枪毙都是唬人。
“克衷叔,就按您说的解决吧,要是谁再敢做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回来之前,才刚从派出所出来,我可没吓唬你们。”
村支书听完眉头一皱,问道:“你去派出所干什么?”
林娇把小弟放下来,轻描淡写说:“没什么,就是抓到一些证据,把县宣传委员魏强送进了牢里,咱们村偏僻,消息还没传过来,估计要不了两天就能听到风声了。”
屋里骤然陷入寂静,片刻后像是炸开了锅,争先恐后发问:
“国家干部,送去牢里?”
“魏强?魏强不是你付姨后找的那个男人吗?”
“真的假的,你咋这能,还能把国家干部送牢里啊?”
“牛比吹大了吧!吓唬大友两口子吧,你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将县干部送牢里?”
“不是说过两天就知道了吗,要不然支书你明天上公社打听打听。”
“对对对,支书明天赶紧上公社打听,扯这么大的谎,也不怕闪了腰!”
先前林娇说一堆枪毙的话,很多人还是半信不信,一听到把县宣传委员送进了牢里,这才感到真正害怕。
秦大友徐三云本来见她这么轻易就不追究了,还以为先前都是唬人的,不想花钱买这一斤鸡蛋,现在听完之后,再也不敢抱侥幸心理,当下决定明天一大早就上供销社买,还得再多买点别的,最好是能买到肉!
林娇没再回答,牵起小弟的手,冲着林智思挥挥手,不顾一群好奇又惧怕的目光,走出支书家。
林娇看着林智捷右手紧紧抓着失而复得的小鸟,小脚一掂一掂雀跃往家走,知道是因为有了小鸟,意味着晚上可以让四叔烤了吃,那就相当于有肉了,所以他才这么开心,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孩子。
“爷!二哥,小敏,你们咋在后面?”
听到林智思的声音,林娇止住脚步,转头望去,瘦高的男孩扶着年迈的老人,爷爷手上搀着安静的小女孩。
气氛有点尴尬,从小到大被林娇欺负最多最惨的,就是不爱说话的二弟跟小妹,因为这俩被打后不会打小报告。
林娇走上前喊了声:“爷,刚才怎么没看到你们。”
林发贤躬着背,面目慈善说:“娇娇啊,以后可不能那么打人了,都是你长辈。”
林娇还没说话,林智思抢先叫道:“爷,是表婶先打小弟的,平时就爱掺和小孩子的事,真不要脸。”
其实大妹的泼辣相当对林娇胃口,回道:“爷,天黑透了,咱到家再说。”
林发贤是村里最年长的人,老实能干,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林娇知道这种打人的行为,爷爷肯定不支持,但也正因为他是老好人,村里一些心肠坏的人才敢蹬鼻子上脸。
所以她这次才会发了狠,动手个彻底,让那些观望者不敢再来招惹她们这些没依靠的孩子。
林家房子,三间朝南茅草屋,左边朝西两间小屋,一间是锅屋,一间是给四叔和爷爷住,院子也是用土堆围起来,与其他家大同小异,村里目前还没人盖得起砖房。
林娇先进锅屋舀了点水在盆里,洗掉手上的血,转头看到灶台大锅冒着热气,知道是爷爷给她从生产队食堂带回来的晚饭。
揭开锅盖,看到竹篦上放着两个玉米杂粮窝头,一碗稀饭边缘放着一点咸菜,端出来后走到堂屋。
四个弟妹老老实实靠在墙边,爷爷坐在小板凳上,几人视线同时锁住她,大弟目光最为锐利,一看就是藏了满肚子的话等着问。
第8章
林娇面色淡定,往屋里瞧了瞧,问道:“四叔又去哪了?”
话音刚落,四叔不声不响出现在门口,皮肤带着庄稼人的黑红,身材瘦而结实,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打着补丁。
四叔名叫林才保,小时候发烧没钱治,在家熬坏了,思维与正常人有点不同,俗称的憨,但又不是憨的彻底,只是一生气就到处乱骂乱跑,但家里地里活都特别能干,全公社找不出比他更强的劳动力。
要问谁能管得了他,就是老三家里的五个孩子,怎么欺负他,他都笑眯眯的,眼神特别和蔼,反观对大伯二伯家的孩子,就不是这个态度,主要四叔一直跟着林娇父亲过日子。
林娇笑着喊了声:“四叔。”
四叔笑眯眯没说话,蹲到门口,在家里一向不太吭声。
林智捷举着小鸟跑过去,开心道:“四叔,烤鸟吃。”
林娇此时才正眼看了那只鸟,原来是只小麻雀,村里人认为麻雀会偷吃粮食,在这缺肉的年代,会偷偷烤了吃,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地处偏僻无人管。
但在2000年后,麻雀逐渐稀少,就被定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林娇咳了咳:“小捷,把那鸟放了,以后不要去打麻雀了。”
林智捷听了下意识紧紧抓住手里的鸟,大眼睛眨巴眨巴,委屈说:“大姐,为啥不能打?麻雀最爱吃粮食了。”
林娇招了招手让他走近,解释说:“麻雀虽然爱吃粮食,但它也爱吃害虫,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保护了粮食,再说麻雀肉有什么好吃的啊。”
“好吃!”林智捷斩钉截铁,怕大姐不信,又说:“大姐以前吃过的,还说香,全吃完了,没给小捷留。”
林娇尴尬,半天没说出话来,总不能解释说那不是她!
“小捷啊,麻雀什么都吃,它肚子里有可能还有死老鼠的肉,还有可能不小心吃到点老鼠药,你要是把他们烤了吃了,就是在吃死老鼠肉,老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