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末三三
赵菀香不知道他是不是拿这个当做借口,再准备把她送上回去的火车。
她不禁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或者哪里出了问题,面对沈奉丝毫不表露痕迹的态度,只觉得积攒了那么久,怀揣着的满腔期待和热情,在这一刻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都被泼灭了。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胡乱点头应了。
深夜的街道安静极了。
也没有什么光亮。
沈奉拎着手提包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笔直而挺拔,赵菀香跟在后面,内心五味杂陈。
两人进了招待所,很快就来到一间不大的屋门前,沈奉只进去拿眼巡了一圈,就放下手提包往出走。
赵菀香站着没动。
然后就见他在带上门的时候,突然偏过了头道,“你等等睡,我给你弄点热水和吃的去。”
赵菀香点头应下。
一会儿后沈奉不仅弄来两个还有余温的豆面饼子和喝的热水,还打来一盆热的洗脸水。
他道,“吃完洗洗,把脚泡泡,小心受凉生病。我得回去,可能早上,也可能下午才能过来。”
赵菀香点头,“嗯。”
沈奉走到门口,脚步又踌躇下来,“菀香。”
他侧身看过来,仿佛终于做出某种决定,也组织好了语言,道,“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从现在开始就会好好考虑,明天我们见面再说。”
赵菀香愣了愣,陡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看着男人越来越红的脸和耳朵,心里的阴霾瞬间散开了。
她才想起沈奉性格一直稳重内敛,凡事在心里拿定主意才会说出口,她总要给他缓冲和思考的时间不是吗?
上辈子她被他救出火坑,无家可归后,他提出要娶她时,不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来接受吗?
是她太心急了。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道,“好,我知道了。”
沈奉似乎是很难为情,抬起手在自己寸长的短发上揉了两下,然后垂着眼皮子,视线落在了她沾着泥点,被雨水浸湿的鞋面上,哑声道,“你别乱想,好好休息,我出去就把门锁好。”
赵菀香眼里含着笑意,“好。”
她等他出去就锁上门,过了片刻才听到他脚步离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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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华终于还是病倒了。
说不清气赵玉兰不讲道义趁火打劫,搬走家里的煤和炉子,还是害怕蒋向嵘的威胁,总之第二天在床上没能起来。
整个人一夜之间老态尽显,憔悴不堪。
赵梅梅摆了条毛巾敷在她头上,小声劝慰道,“妈,你可千万别倒下……”
李凤华哪有心思想那些,着急问,“你姐呢,咋没看见她?”
赵梅梅不敢说实话,编了个瞎话说,“家里没煤做不了饭,她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捡点煤渣子回来……”
李凤华还有力气骂,“那你呢,你也去啊,待在家里除了跟我干瞪眼还能干啥!去,你去派出所门口蹲着看公安啥时候找见赵菀香,找不见就别回来了!”
“好好好……”
赵梅梅现在也怕单独待在她妈跟前,一听这话立马连声答应。老老实实到了派出所才问清楚,公安那边找不见赵菀香,只能查到她去了省城,然后查遍她平时相熟的同学朋友,也找不出来半点线索。
这个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赵梅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能把希望都放在了赵德娣身上。
赵德娣已经在通往面粉厂的小路上蹲守了一上午,饿的头晕眼花时,终于看见蒋向嵘骑着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杠从远处过来了。
她站起来立马扑了过去,大叫道,“蒋向嵘!”
蒋向嵘吓了一跳,差点骑进她怀里,等一只脚踩到地面把车支稳了,左右看了看没过往路人,脸上似笑非笑,“李凤华家三闺女?咋了,你菀香姐找着了?”
赵德娣抬着下巴道,“没找着。”
蒋向嵘歪着头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眯着眼问,“然后呐?”
赵德娣心一横道,“反正找不找得着都一个样,她又不愿意嫁你!”
蒋向嵘笑,“你来就说这个?好,我知道了。”
说完踩上车蹬子要走了。
赵德娣忙拉住车把,“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蒋向嵘脸上多了丝不耐烦,“有事让你妈来找我,你才多大就参合大人的事。”
“我十九了,也就比赵菀香小一岁,四月份生的,过几天过了生日就整二十了!”
“呦呵,来劲了?”
蒋向嵘看着她似笑非笑,品出点味来就不那么着急走了,他停下来问,“说吧,拦着我想咋地。”
“我想嫁给你!”
赵德娣着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才知道臊得慌,但死活不肯露怯,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蒋向嵘。
蒋向嵘一时之间愣住,随后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发出爆笑,然后问她,“你知道现在啥时辰不?”
赵德娣涨红着脸气急败坏道,“你戴着手表自己看啊,反正快到中午了!”
蒋向嵘刚才笑的时候烟没拿稳,掉了一身烟灰和火星子,他一边弹一边道,“你也知道这是白天?”
“大白天你做啥梦?”
他手指夹着熄灭的半根烟,在她身上上下一比划,道,“你有赵菀香长得好看吗就想嫁我,当我垃圾桶什么都回收?”
说完就踩着车蹬子绕过赵德娣跑了,颇有点落荒而逃。
赵德娣再想抓他已经迟了,脸烫的厉害又气得要死,在地上跺了好几脚才不甘心地离开。
她边走边骂,“什么玩意儿,嫌我丑,他怎么不说他都能当我爹了,老了走不动还不得我伺候?!”
“混蛋,王八蛋!”
她骂着骂着更加确定了,蒋向嵘这么不要脸的男的,就得死命缠着他才行。
她还真不信他能一直不答应!
赵德娣之后的做法也确有奇效。
没两天蒋厂长被个小姑娘缠上的事就在面粉厂以及周边传了个沸沸扬扬。
隔壁水利局的人也在办公室议论这个事。
“说了你们别不信,这还是前几天传的那个,后老婆逼人家原先老婆留下来的大闺女嫁给蒋厂长,最后闹的那个大闺女离家出走的那家的三闺女!”
“啥,就那个前老婆闺女把家里搬空,带着嫁妆跑了的那家?”
“对对对,就是那家,那个三闺女,还有个二闺女,是后老婆当初带过来的,都是她亲闺女。要我说她就是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把人家前老婆大闺女逼得没法待了,结果没料到她自己亲闺女上赶着要嫁给人家蒋厂长,这下她还不得气死?”
“她那亲闺女也不知道像了谁,胆子大得呦,明目张胆地追求男人,把人蒋厂长吓得都不敢出门了!”
“那脸不要了吗?伤风败俗啊……”
……
沈奉的妈吕枝梅跟单位请了大半个月假,伺候完大闺女坐月子,今天回单位报道,刚进办公室听一屋子的人说得热闹。
她稀奇道,“你们这说谁呢,谁伤风败俗了?”
一个老同事招手,“枝梅你回来了,你快过来,我问你,老赵家后老婆当初是不是带两个闺女嫁过去的?”
吕枝梅一头雾水,“是啊,怎么了?”
老同事,“遭了,之前被逼着嫁给蒋厂长的那个大闺女,不会就是咱们单位以前的孟简心,没了之后留下的那个闺女吧?”
“???”
没几分钟后,在同事们嘴里听完来龙去脉的吕枝梅也顾不上上班了,拔腿出了办公室大门。
她先到传达室给她在银行上班的男人打了个电话。
她男人请了假骑着二八大扛过来的。
吕枝梅正站在单位门口急得团团转。
她男人戴着眼镜,平时斯斯文文的,这时候也有点着急,“菀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到,你看咱们直接去老赵家找他把事情问清楚,还是去趟派出所?”
吕枝梅急得冒了一头汗,语气很不好道,“老赵到农村改造去了,逼菀香嫁人的是他那个不做人的后老婆李凤华!我们去他家干嘛,跟他后老婆打一架?就算打架也得多叫几个人,把他家全砸了才好,反正不能放过她……走,去派出所,先把菀香找到才是正经事!”
她男人立马载上她骑往派出所。
路上吕枝梅忍不住抹眼泪,“这叫什么事,咱们菀香招她惹她了,打小新衣服从来不给买一身,饭也不给好好吃……谁能料到孩子好不容易长成大姑娘,要不是跑的快,就被她卖给老男人了!”
吕枝梅想到这个就恨。
她跟孟简心,也就是赵菀香早逝的亲妈,两人虽然年龄不一般大,可都在五十年代上过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前后进了水利局,在工作中结下深厚友谊,成了年轻时候最好的朋友。
孟简心得了治不好的坏病没了后,她就把赵菀香当做自己孩子一样亲,三天两头去赵家看望孩子,送些吃的穿的,结果没几个月老赵娶了个后老婆,那后老婆厉害,她回回上门就被人家阴阳怪调地骂,再后来赵菀香拉着她的手悄悄说,“吕姨姨,你以后不要来看我了,也不要送东西了。”
吕枝梅才知道她每来一次,小菀香就会被后妈逮着骂好几天,她送来的那些吃的穿的,也从来到不了小菀香手里。
而老赵从来不管这些!
都说世上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后妈有多恶毒,后爹就有多没用!
吕枝梅气不过,跑过去大吵一架,闹到要带小菀香回自己家养,赵家人怎么可能让她带走,到最后她抱着小菀香痛哭一场,也只能就那么算了。
一晃眼十来年过去了。
菀香终于长大了,既乖巧又懂事,她专门给儿子写信问过,问他要不要娶菀香,给她一个家。
她那傻儿子过了半个月才把信寄回来,信里说如果上面没有政策,他可能一辈子待在边疆屯垦戍守,他不想菀香小时候受苦,以后跟着他又受苦,如果有可能,希望她能嫁个殷实的好人家。
后面有行字被划去,吕枝梅当时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除非她嫁得不好,我”。
“枝梅,枝梅!”
吕枝梅被她男人喊了几声才回神,抬头看到门口两边站着警卫,忙从车后座下来。
两人问了公安才知道赵菀香一直下落不明,竟然连同学朋友那里都没一丝线索。
出了派出所后,吕枝梅当机立断去邮局给儿子打了封加急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