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延琦
红豆闻言, 便也看了过去,瞅了几眼后, 忽然道,“那不是秦嬷嬷么?”
秦嬷嬷?
哦, 对。
裴秀珠这才想起来, 这不就是萧景曜的那位奶娘, 秦嬷嬷吗?
当初她与萧景曜成亲时, 秦嬷嬷还在王府中待了一阵,直到她与萧景曜去肃州之前的那年冬天, 对方忽然来跟她辞行,说要回乡养老去,她便也应允了。
一别四五年, 如今竟然险些认不出来了。
只是照理来说,秦嬷嬷如今应该在家乡才是, 怎么好端端会出现在这里?
裴秀珠于是吩咐车停下, 撩帘唤了一声, “秦嬷嬷?”
那老妇人一顿, 果然抬起头来。
见到她后, 先是怔了怔, 却不敢贸然开口叫人。
红豆便开口道, “嬷嬷不认得王妃了?”
王妃?
秦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来到近前跪地磕头,“奴婢拜见王妃, 奴婢有眼不识贵人,还请王妃恕罪。”
裴秀珠叫人将她扶起来,又问道,“嬷嬷不是早就回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却见秦嬷嬷未语先叹了口气,一脸苦涩道,“老奴,实在没脸见王妃……”
咦,似乎听来还有些故事?
裴秀珠便道,“慢慢说,不要着急。”
秦嬷嬷应是,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当初秦嬷嬷的侄女秦霜儿被那荣安县主收买,意欲从她这里套话来陷害裴秀珠,结果被萧景曜发现,也惹得秦霜儿被自己的男人休了,如此一来,京城待不下去,秦嬷嬷只得带着侄女回了老家,又给她找了门婆家。
但秦霜儿的性格,哪里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两口子三天两头吵闹,秦嬷嬷看得心烦,索性离乡回来京城,打算自己谋个生路。
当初她还乡时,裴秀珠看在萧景曜的面子上,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银两,然而这些年贴补侄女,早已经所剩无几。
如今这般面目再见裴秀珠,的确叫她抬不起脸来。
旧事讲完了,裴秀珠叹道,“嬷嬷这些年被侄女拖累的厉害。”
秦嬷嬷心酸委屈一起翻涌,简直要抹眼泪了,“老奴惭愧。”
——当初她家乡爆发瘟疫,满满一大家子,只有侄女活了下来,自此以后她就将侄女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患得患失一场,哪晓得养出来这么个性子。
这好歹是萧景曜的乳母,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裴秀珠念在夫君的面子,不好置之不理,于是道,“嬷嬷这把年纪,还能谋上什么好差事呢?近来春耕农忙,这田庄正好需要人手,你不如先在庄子里住着吧,有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不需强求。”
“这……”
秦嬷嬷惊喜又惭愧,百感交集之下,只能跪地磕头,“多谢王妃大恩大德……”
裴秀珠又叫人把她给扶起来,只道,“秦霜儿早已长大成人,你该尽的责任也都尽了,日后若想过得轻省,还是不要再去管她了。”
秦嬷嬷含泪道,“老奴已经下了决心,这次出来,便没有同她打招呼。”
裴秀珠颔了颔首,便打算放下帘子,要继续往前走了,哪晓得就在此时,身旁突然凑出来一个小脑袋。
小云儿好奇的看着窗外的人,问道,“这是谁呀?”
裴秀珠笑道,“这位嬷嬷曾是父王的乳母。”
小丫头哦了一声,却见对方也抬起眼来看她,瞅了瞅,忽然一脸诧异的模样,“这是……”
红豆便又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王府的小郡主,现如今王爷与王妃有一位郡主一位世子。”
秦嬷嬷怔愣中回神,忙道,“王妃真是好福气。”
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看小云儿,叹道,“小郡主可真像娘娘。”
“娘娘?”
裴秀珠不解,问道,“你说的是谁?”
秦嬷嬷忙解释道,“奴婢指的是徐娘娘。”
萧景曜的生母姓徐,闻言,裴秀珠明白了,便又顺势问道,“嬷嬷见过怀思皇后?”
“怀思皇后”,便是萧景曜的生母,秦嬷嬷口中的徐娘娘。
起初在潜邸时,徐娘娘本是皇帝王妃,因难产离世,然皇帝登基后,却并未追封她为皇后,而是只立了那位周氏,直到后来周氏叛乱,皇帝废其后位,这才重新追封发妻为皇后,还加了谥号,是位“怀思皇后”。
秦嬷嬷这些年居住家乡,对京城的事孤陋寡闻,听了红豆的解释,才明白裴秀珠说得是谁,忙答,“回禀王妃,老奴当年是怀思皇后找的,当初提前进了王府,且有幸陪着娘娘生产,所以见过娘娘。”
“原来如此。”
裴秀珠点了点头,却听秦嬷嬷又叹道,“只可惜,皇后娘娘当初难产,生下王爷没看一眼就走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小云儿,与裴秀珠道,“说来,小郡主这面庞,真有些像怀思皇后呢。”
“是吗?”
裴秀珠也看了看闺女的小脸蛋,她一直觉得闺女长得像爹,原来是像奶奶吗?
只可惜她跟萧景曜都没见过怀思皇后,这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说。
“女儿随爹,儿子随娘,云儿像她亲祖母,也有道理。”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秦嬷嬷应是,再度向她道了谢。
马车便出发了。
~~
渐渐已经远离了田庄,红豆想起当初,忍不住叹道,“没想到秦嬷嬷也有向您感恩戴德的一天,主子可真是宅心仁厚。”
裴秀珠向来豁达,闻言只道,“好歹她也是王爷的乳母,念在她将王爷哺育的份上,只要没犯什么大错,都可以照顾一二。”
毕竟,养大个孩子不容易啊!
说着看了看身边,只见小云儿正在从兜兜里往外摸东西,田庄里摘来的小野花,还有从鸡窝里捡的鸡蛋,都跟珍宝似的,别提多可爱了。
裴秀珠笑了笑,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秦嬷嬷的话。
云儿长得很像她亲奶奶?
如此看来……
当初皇帝一见小云儿就赐了封号,且表现得格外喜欢小丫头,莫不都是因为小云儿长得像她亲奶奶的缘故?
那么,那根花钗……
也是怀思皇后的?
啧,这就奇怪了。
如此说来,皇帝对他的发妻应该可谓一往情深,死别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那怎么直到那周氏废后死了,才给发妻追封后位追加谥号呢?
~~
裴秀珠就这么一路带着疑惑回到了家中。
天将傍晚,萧景曜还在前院忙着,娘仨便先回了后院更衣。
进府时问了问管家,得知中午萧景曜又没好好吃饭,于是待她换了衣裳,便准备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田庄里带回来的新鲜韭菜,还有今日现杀的猪肉,加上虾仁与木耳,调成三鲜馅,再用热水和面,如此擀出来的面皮才能柔软不硬。
如包饺子一样将馅料包进面皮,但捏的时候只捏顶,留出两边,随后再放进平底锅,煎至底部金黄之时,便倒入淀粉水,盖上锅盖焖。
约莫一刻钟后,待到水分手感,锅底结出酥脆的面花,三鲜锅贴便做好了。
再熬一锅南瓜小米粥,凉拌个菠菜,做道烧椒皮蛋,再将在田庄里熏好的烧鸡撕好摆盘,便齐活了。
饭刚做好,萧景曜便来了。
小云儿听见通传声,忙抱着插着小野花的瓷瓶来到门口,待向父王行过礼后,便举起瓷瓶道,“这是孩儿摘得花花,送给爹。”
萧景曜唔了一声,接到手中还闻了闻,笑道,“很香的花,谢谢云儿。”
小云儿嘿嘿笑,接着又从兜兜里摸出了两只鸡蛋,捧向父王,“鸡蛋给爹吃。”
萧景曜愣了愣,接在手中,问道,“可以直接吃吗?”
裴秀珠在旁笑道,“这是云儿晌午从庄子里捡的,说要带回来,妾身怕一路磕碎了,便叫人煮好了才带回来的。”
“原来如此,”萧景曜放了心,准备一会儿尝尝闺女亲手捡的鸡蛋。
满儿还在地上爬,萧景曜向小家伙招手,问道,“满儿有东西带给父王吗?”
小人儿嘿嘿笑着爬到跟前,叫,“嗲……”
唔,过了两个月,小家伙的口齿又清楚了些,叫的越来越像“爹”了。
萧景曜将小娃儿抱起来,蹭了蹭小家伙圆溜溜的小额头,便抱着去了饭桌前。
唔,饭桌上琳琅满目,简直太诱人了!
迫不及待先吃一个锅贴,唔,表皮酥脆金黄,内里的三鲜馅鲜美多汁,虾仁鲜弹,木耳爽脆,肉末荤香,韭菜提鲜,简直美极。
一个都不够塞牙缝的,连吃五六个才能回神。
喝一口小米粥,再吃两口凉菜,熏鸡也是香嫩入味,别处尝不到的滋味。
这样的美味叫人感慨,没有媳妇做的饭,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云儿如今筷子已经用的很好,自己夹着锅贴,还不忘蘸一下醋,吃的津津有味。
小满儿直接上手,一只小胖手里攥着金黄的锅贴,另一支攥着一根鸡腿,裴秀珠怕他被肉噎到,已经将鸡肉都撕了下来,但小家伙并不在意。
咬一口锅贴,再啃啃没肉的鸡腿,吃的认真仔细,嘴里还屋里哇啦的说着婴语,十分满足。
眼看着,晚饭渐渐进了尾声。
正在一家人心满意足之时,却见管家匆忙来报,“启禀王爷,方才宫中来信,道是陛下又晕倒了,今次似乎很严重。”
什么?
萧景曜立时皱眉,起身道,“进宫看看。”
裴秀珠忙带着孩子们跟上。
一家人来到宫中,只见今次的情况果然比此前几次还要严重些。
皇帝躺在床上,依然昏睡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