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延琦
今夜乃是家宴,没了外人,都是皇帝的子孙,男女老幼便都坐在了一处。
小云儿乖乖坐在爹跟娘中间,一旁便是大伯萧景明一家,今日,她病弱的大伯仍然坚持坐着轮椅出席,大姨母裴秀锦自然也得相陪。
而小云儿最喜欢的哥哥瑞儿也在姨母身旁。
小云儿很高兴,主动离开座位去找哥哥,并从小兜兜里摸出好吃的面包干给哥哥分享,道,“干干,哥哥吃……”
——咳咳,怕闺女再闹着回肃州骑马,裴秀珠又专门烤了一些面包干,准备随时转移闺女的注意力。
那面包干方正黄润,散发着浓浓的牛乳的甜香,瑞儿一下就被吸引了,笑嘻嘻的道了声谢谢,便伸手接过,与妹妹一道吃了起来。
小牙齿间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叫人一听,便知那面包干是有多酥脆了。
两个小娃儿兀自吃的开心,忽然间,却听一人道,“放着好好的正餐不吃,吃这些小玩意儿,成何体统?”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瑞儿的父亲,萧景明。
眼见萧景明一脸不悦的模样,瑞儿立时一顿,犹豫着不敢再吃了。
裴秀珠与裴秀锦见了,俱都要开口替小人儿说话,却听萧景曜先开口道,“小孩子家吃些零嘴罢了,长兄何必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
萧景明立时摆出一副训人的语气道,“此乃皇家宫宴,从前学的体统规矩你都忘了不成?”
许是因着心中太过气愤,他的声音不免有些大了,上座的皇帝立时投来目光,问道,“何时?”
话音落下,未等大人开口,却见小云儿蹬蹬蹬跑去了上座皇祖父的身边,对皇祖父道,“好凶,哥哥,怕怕……”
简单几个词,已经大体描绘出了事情经过。
皇帝闻言,抬手招了瑞儿上前,问道,“怕什么?”
瑞儿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垂下头对皇帝道,“是瑞儿不好,用膳时吃了零嘴,惹父王生气了。”
话音才落,未等皇帝说什么,小云儿却摇起头来,坚定道,“哥哥好!”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意外,瑞儿的眼眶却泛红起来,却努力撇着小嘴,没有叫眼泪落下。
裴秀锦与裴秀珠姐妹俩看在眼中,不知有多心疼,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皇帝笑了起来,道,“吃个零嘴罢了,皇祖父也爱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瑞儿一愣。
小云儿却嘿嘿笑起来,从兜里摸了个面包块出来,直接往皇祖父的嘴边喂了过去。
皇帝及时张嘴接住,然后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颔首,问小人儿道,“这是什么?”
小云儿笑嘻嘻,“干干……”
语罢又奶声奶气的问,“还吃吗?”
皇帝乖乖颔首,“好吃。”
又问她,“哪里来的?”
小人儿指向自己的娘亲,“娘。”
意思是娘做的。
皇帝颔了颔首,正要说什么,却见小人儿忽然一愣,像是想了起来什么重要的事,道,“骑马马,驾驾驾……”
“什么?”皇帝一头雾水。
小人儿急了,“回家家,骑马马,驾驾驾!”
语罢,竟拉着皇帝就要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
皇帝忙问萧景曜。
萧景曜也正一头雾水,裴秀珠只好出来解释道,“启禀父皇,云儿在肃州时,最喜欢跟着王爷骑马,她昨日忽然想了起来,便闹着要回肃州去骑马。”
啧,原以为用面包干糊弄过去了,谁能想到小人儿竟在这时候想起了这茬?
这可怎么办,实在不成,等会儿叫娃儿爹抱着娃儿骑马回王府?
裴秀珠解释完,正要上前将闺女哄下来,却见皇帝忽然一脸感慨的对小人儿道,“家不是在这儿吗?京城也可以骑马,往后叫你爹带你在京城骑。”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俱是一顿。
皇帝这话,便是叫肃王一家留下来的意思?
啧啧,谁能想到,这样大的事,竟叫个话还说不全的小女娃儿给定了。
裴秀珠看了看萧景曜,夫妻二人对上眼神,一起向皇帝行礼,“多谢父皇。”
皇帝颔了颔首,正经了神色对他道,“这几年将肃州料理的不错,往后将心思放于更广阔处吧。”
算是一锤定了音。
萧景曜应了声是,话音才落,却见萧景明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不舒服的话,回去歇着吧。”
“儿臣……”
萧景明努力平复,许久,方勉强道,“儿臣没事,多谢父皇关怀。”
皇帝没说什么,伸手从果盘里捏了两个葡萄,给孙儿孙女一人一颗。
小云儿跟着哥哥道了声谢,伸手接过,试着放在口中。
随之惊喜的发现,这葡萄竟然不酸。
裴秀珠趁机道,“云儿过来,娘这里也有。”
小云儿便又蹬蹬蹬跑了过来,吃起了甜葡萄,总算又忘了骑马那茬事。
~~
这晩,待结束了宫宴,肃王被皇帝准许留京的消息也传遍了朝中。
丞相府中,裴照松与裴夫人俱都放下了心,尤其裴夫人,连连念起阿弥陀佛,当即跑去佛堂磕了好几个头。
而魏王府里,却是不一样的情形。
萧景明被人抬下马车,才进到房中,便将手边能够得到的瓷器茶盏都给砸了。
声响惊动了府中众人,却无人敢前来查看。
只因随着他生病,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朝身边人发脾气,众人躲避还来不及。
此时,也就只有他的正妻裴秀锦还留在他的面前,冷静劝慰道,“王爷息怒,御医说过,您的身体现在不可经历情绪波动。”
萧景明根本顾不了什么,嫉妒与愤怒找不到出口,只能全都发泄给正妻,道,“近来你同老二一家走的很近,叫瑞儿与那不懂事小女娃儿整日混在一处,也没了分寸,你可还记得你是魏王妃?”
裴秀锦却一点也不恼,只笑了笑,道,“妾身若不记得,这些日子怎么会还陪在王爷的身边?不信王爷看看其他人,谁还曾如以前一样殷勤待你?”
“你……”
萧景明道,“你现如今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不要以为本王会一直如此,待本王好起来……”
话未说完,却被裴秀锦冷声抢道,“王爷既还想好起来,便该谨遵医嘱,学会看开些才是,如此见不得别人好,往后岂不是要气死?”
“你……”
萧景明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直至喷出了好几口血。
裴秀锦冷静看完,朝门外吩咐,“传御医,王爷又不好了。”
门外小厮应是,赶忙去了太医院。
裴秀锦则又指了小太监进来服侍萧景明,自己则先回后院换衣裳去了。
~~
有了皇帝发话,肃王府便重又在京城安顿下来。
所幸当初离开肃州时,都已经做了准备,萧景曜此时无非重新调整下人手安排,肃州虽远,却是他重要的大本营,他不会弃之不管。
而随着萧景明的病,朝中事务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此时正是他洗牌铺路的最佳时机。
裴秀珠则重新安排京中府中诸事。
有了在西北种植的经验,京城的种植也要搞起来,眼下虽是秋天,但可以开始筹备种子田地了。
令她欣慰的是,经过她前几年的带领,肃州百姓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类作物的种植,土豆辣椒番茄洋葱等,已经在当地形成了规模。
眼看着,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等一切安顿好,便进了八月。
有道是秋风起,蟹脚黄,此时,正是吃膏蟹的最佳时节。
自打来到京城,小云儿便迷上各类海鲜湖鲜。
这日,江南运来了一批肥大的青蟹,宫中下发给各王府,裴秀珠见成色都很不错,便趁机做了一桌蟹宴。
将螃蟹蒸熟,仔细取出蟹黄蟹肉,用猪油葱姜翻炒,等到熬出蟹油,便烹入胡椒,料酒及香醋调味,稍稍炖煮一会儿,鲜香黄润的蟹黄油便做好了。
再选一只老母鸡熬出鸡汤,与猪皮熬成皮冻,剁成细蓉,与蟹黄油混合,添入少许肉糜制成馅。
面粉加少许盐,食用碱面,以凉水和好,擀成筋道的面皮,再将蟹黄馅包裹,仔细捏出花褶,等上锅蒸熟,鲜香诱人的蟹黄汤包便做好了。
再取几只膏蟹大卸八块,先裹面糊油炸,分成两份,一份与江南的水磨年糕炒成酱香浓郁的蟹炒年糕,另一份,则与辣豆瓣酱炒成香辣蟹。
再取几只直接清洗后上锅蒸制,等到蟹壳红润,内里膏黄凝固,便大功告成了。
等丫鬟们将菜摆上了桌,小云儿也把父王拉了过来。
一家人坐在桌前,小云儿看了遍桌上的美食,顿时高兴道,“蟹蟹!”
裴秀珠笑道,“是啊,今天吃螃蟹。”
语罢,先给小云儿夹了个蟹黄汤包。
她特意做了两种汤包,一种大的,一种小的,小的给小娃儿吃最合适了。
小云儿从前吃过牛肉馅儿的,算是经验丰富,拿起汤包后,先咬开吸里面的汤汁,等汤汁吸完,再吃包子皮和馅儿,小嘴塞的鼓鼓的,一口一口,别提多认真了。
萧景曜被女儿馋坏了,赶忙试大汤包。
那汤包宛如碗口大,皮薄若纸,内里坠满鲜黄汤汁,光是看,就已经极为诱人。小心咬开包子皮,鲜香至极的汤汁便进了口中,那汤汁混着蟹的鲜美,鸡汤的醇香,以及猪皮的胶质感,实在太过精彩。
等汤汁吸完,再蘸上姜丝与醋,一起咬下,包子皮与肉馅混在口中,简直好吃至极。
一时间,一家三口都沉浸在汤包的鲜美中,谁也没顾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