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 第43章

作者:归去闲人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方才她借口消食离开屋子, 在僻静处翻.墙出了春波苑, 还偷偷藏了件夜行衣。看身手是个行家, 翻.墙越树没半点动静。”

  谢珽闻言,眉心竟自微跳。

  京城派来的奸细他经手过不少, 安插在内宅里的女探子也有过,但多半是靠美色媚主,即便不靠美色, 也有一两样出挑处,能博得主子赏识, 继而靠信重套取消息。

  像小锦这样的并不多见。

  这婢女生得瘦弱, 跟小鸡崽似的, 一眼看去瞧不出半点功夫。反倒因做事磨蹭性格温吞, 常被旁人欺负责骂, 枯瘦得可怜。

  若非截获了乔怀远的密信, 又经阿嫣提醒特地留意, 很难想到她会是奸细。

  吉甫那狗贼倒挺有眼光!

  谢珽眸色微沉,同徐曜直奔后院,那边已有侍卫等着, 在谢珽赶到后立时指了方向——因小锦那身轻功实在出人意料,行事之隐蔽也像是特地训练过的,为免打草惊蛇,徐曜没让人跟太近。

  如是三次,终至王府西北角。

  这地方人迹罕至,连亭台都没修,唯有高树茂竹连成一片,成为登台眺望时的一角风景。那些老槐高有数丈,葳蕤树冠在冬夜里黑黢黢连成一片,谢珽并未离得太近,借着极昏暗的夜色瞧过去,就见她身披黑衣蹲在树底下,似在挖什么东西。

  片刻后,从松软的土里掏出了一把弓箭。

  这东西没法带进府里,分明是新做的。

  她随手扫去泥土,弯腰踩着树干一跃而起,瘦小的身影轻如灵猴,轻轻松松攀上树梢。又从怀里拿出个巴掌大小的木板,拴在箭稍,弯弓悄然拉满。

  冬夜静谧,唯有风声轻飒。

  她来时掐着点避过府内侍卫,这会儿应是算准了外围侍卫巡逻的时辰,没急着射出去,只藏身在树冠上,几与黑夜融为一体。

  ——王府虽防卫严密,似这等偏僻地方,却也不能时时派人守着,安排了侍卫分队巡逻,间隔半盏茶的功夫。

  谢珽比个手势,徐曜会意,安排人朝着她箭锋对着的方向悄然围拢过去。

  少顷,借着高处之利,可见远处有火把亮光徐徐走过。

  小锦举弓,在火把走远时悄然射出。

  她没急着离开,似在等对方回应。

  谢珽却已无需再等。

  矫健的身姿踩着树干腾空而起,身形起落之间,短剑铮然出鞘。男人身姿魁伟,不似对方瘦弱轻盈,槐树枝被踩得轻摇微响,不远处小锦听到动静遽然回头,就见谢珽身如鹰鹫,凌空扑杀过来。

  她似有些慌神,起身欲逃。

  徐曜手里的箭却已照着她背心疾射而出。

  小锦被迫闪避,身形难免迟滞。

  这间隙里谢珽已然赶至,短剑凌厉森寒,挟了劲风直奔面门。

  小锦哪是谢珽的对手?

  两三招未过,身上已遭重创,谢珽那柄短剑削铁如泥,废她手脚易如反掌。待小锦重伤不支,跌落在地时,趁势扑过去,脚尖稳稳踩住她咽喉,几乎令其窒息。

  徐曜随之赶来,命侍卫将其生擒。

  极短暂的暗夜交锋,除了周遭树枝被踩得剧晃,几乎没闹出旁的动静。小锦显然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人察觉出形迹,重伤之下剧痛难当,被侍卫钳制住后塞紧嘴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是面如土色。

  徐曜将人押到王府的暗牢里,剩下的就是严审。

  这种事驾轻就熟。

  谢珽懒得亲自动手,先让徐曜招呼着,他在外等了片刻,侍卫们就将王府外接应的人押了进来。是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去年底来到魏州,租住在王府西北面的一处院子里。小锦那弓箭射得颇远,木板恰能落到他院中,每尝得了此物,都会送往魏州城一处烟花之地。

  据他招供,加上今晚这次,他也只收过两块木板。

  今晚那枚自然被搜了出来。

  打磨平整的木板,上头拿极细的小刀刻了密密麻麻的字,虽凌乱些,字迹却都清晰可辨。上面所写的恰是这两日春波苑里的情形,说夫妻俩已然闹僵,阿嫣遭了冷落闭门不出,玉泉亦遭重惩,谢瑁那边却无动静。此次离间未成,反令处境不妙,急盼对策。

  谢珽看罢,神色骤寒。

  果然,那日的小动作另有图谋,吉甫草蛇灰线地安排此女混入王府,怕是冲着挑乱内宅来的。

  木版被捏得粉碎,谢珽含怒亲自审讯。

  没用太久,小锦松口招供。

  ……

  同许多奸细一样,小锦的出身极为低微,幼时被人牙子卖来卖去,颠沛流离。但她根骨不错,加之耳力不错记性很好,后来被有心人挑中,养在暗处训了数年,成为如今这模样——枯瘦弱小,故作温吞,软弱可欺的样子极易令人卸去戒备,瘦小的身姿却能如猫猴般暗夜潜行。

  去年初,吉甫打算对谢家赐婚试探。

  在说动皇帝降旨前,他就稍施手段,将小锦安排到了太师府。那会儿的楚家不算太招眼,塞个小丫鬟实在容易,更不会有人对小锦的身份起疑。

  到得夏末,皇帝生出赐婚之心。

  后来谢家应了这桩婚事,问名纳吉、筹备陪嫁的人时,小锦自告奋勇,被顺利选在了队伍中。

  ——做粗活的陪嫁仆从原就比不上近身伺候的人体面,太师府那些仆从,或是在京城有家人牵系,或是有了中意的去处等着到年纪配人,谁愿意千里迢迢去异地他乡?见着有人愿意去,楚家巴不得拿了充数,自是欣然答允。

  而后,她便堂而皇之的进了王府。

  初入王府时,小锦怕被人盯上,行事极为安分。直到阿嫣站稳脚跟,她领了浆洗衣裳的差事,可在府里来回走动,才慢慢搜集消息,趁着每月出府买东西的时候,跟人搭上线,传递起了消息。

  法子也是早就约定好的,若她方便出门,就在一家茶叶铺碰头,互送消息。若不方便,就拿木板射到约好的院子里。

  先前递出去的,不止有夫妻间日渐和睦的消息,还零星打探拼凑出了谢瑁母子的事,尽数在茶叶铺里传出。

  这回投毒,她也是依命而行。

  据小锦自己招认,为免谢珽彻查当日经过谢奕身边的众人,她还是按吩咐事先将药粉藏在了武氏挑的一位嬷嬷床枕下。届时祸水东引,成了谢瑁和武氏互相猜忌,她仍可装着柔弱可怜的样子藏身府中。甚至连那身夜行衣,她都照着仆妇的身量裁剪,不留蛛丝马迹。

  唯一漏算的,恐怕只有乔怀远。

  她拼尽全力送出去的消息,连同城中其余党羽搜罗的消息,其实都经乔怀远的手送到了谢珽跟前。

  暗牢里湿冷阴沉,血味弥漫。

  徐曜既已将她所知的尽数问了出来,便将刑具丢开,向谢珽道:“殿下,既审清楚了,这人如何处置?”

  “送去十州春。”

  谢珽冷声说着,转身欲走。

  徐曜随即跟上去,低声道:“不留着迷惑吉甫么?或许往后会有用处。”

  确实,谢珽有过这样的安排。

  在查到奸细后,并未出手斩除,甚至都没有打草惊蛇,只假作不知,还借那人的眼睛故意放出些假消息,送到吉甫的案头。

  但那都是在王府之外。

  小锦身在内宅,这样的身手和能耐留着是个祸患不说,驾驭起来也未必容易。

  他瞥了眼狱中奄奄一息的奸细。

  “不必,让谢瑁随意处置。但要让他知道,京城的人已经盯上了他和太妃的裂隙,为大局计,让他好自为之。”言毕,抚去袖上血迹,自回外书房去。因夜已极深,连武氏都熬不住困意回碧风堂去了,便暂在书房歇下。

  翌日得空时,孤身前往春波苑。

  ……

  春波苑里,阿嫣正自作画。

  先前被琐事所累,每日在碧风堂和照月堂间奔波时,她那双软绵绵的脚丫走得酸痛,十分劳累。若不是不想辜负婆母的疼爱,恨不得报个病,好好躺上几日。如今难得关门闭户,每天能安心闲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是这半年里难得的清闲时光。

  唯一的任务就是装生气。

  这事儿倒挺麻烦。

  毕竟卢嬷嬷和玉露、玉镜她们都没太深的城府,若不慎泄露了情绪,会令先前的争执功亏一篑。阿嫣在她们面前都得摆出生闷气的模样,为玉泉的处境担忧、为谢珽的铁石心肠暗怒,低落处境中,连箜篌都没敢摸,只尝尝屏退众人独自在小书房坐着。

  或是沉迷话本,或是翻看闲书,待身边有了人,就得赶紧换回生闷气的模样。为此,她连屋门都不大出去。

  这会儿卢嬷嬷她们仍被屏退。

  屋里唯有火盆熏暖,阿嫣自研墨铺纸,慢慢勾画一副图画。

  ——是西禺山的成片梅林。

  刺杀时的惊惧在生辰夜的温馨欢喜里磨平,此刻想起西禺山,鼻尖曾闻到的血腥味似渐渐淡了,浮入脑海的,却是谢琤和徐秉均、谢淑的欢快笑闹,是婆母的慈和含笑,是谢珽在暗处拨弄箜篌,衣衫落落。是那日射箭场上,谢珽将她用在怀里,耐心地教她射箭,鼻息落在耳畔。

  心头轻轻一颤,笔尖的墨落在纸上,氤成一团。

  阿嫣懊恼的蹙了蹙眉。

  好在墨点低落的地方并非要害,赶紧拿细笔勾开,稍加点染,还是能够挽救的。

  她将男人的身姿赶出脑海,手里轻握着玉笔,慢慢在纸上勾画。直到院里传来仆妇问候的声音,夹杂熟悉的低醇嗓音——

  “王妃呢?”

  “用过晌午饭后就在屋里独自坐着,也不让人进去打搅。近来天寒地冻,王妃素来畏冷,又身子弱懒得动弹,已好些天没出屋子走动了。”卢嬷嬷在甬道旁屈膝,恭敬回禀道。

  其实她知道阿嫣在置气,但不敢明说。

  怕夫妻俩闹得更僵。

  谢珽颔首,让她们仍在外面候着,自掀起帘帐进了屋,就见阿嫣盈盈站在书案后面,正拿空纸遮盖案上的东西。

  屋里炭盆熏得极暖,她身上穿得也不厚,挑了件半旧的织锦长裙,腰肢轻束,勾勒得身姿纤袅。因是闭门不出,也没梳发髻,满头青丝随意拿珠钗松散挽着,衬得脸颊柔白。

  四目相对,她下意识瞥了眼窗外,声音淡淡,“殿下怎么来了?”

  “报喜。”谢珽道。

  这意思是……

  阿嫣愣了一瞬,眼底迅速浮起明媚喜悦,低笑问道:“殿下已经捉到了?是谁?”

  “小锦。先前你猜得没错。”

  谢珽缓步上前,瞧见她遮盖住的似是张画,随手掀开一角道:“怕人瞧见?”

  “卢嬷嬷和玉露她们都以为我在赌气,哪能让人瞧见这闲情逸致。”阿嫣暗自松了口气,想着玉泉不久即可回到身边,她也无需在最亲近的人跟前装样子,愈发浑身轻松,说话间斟茶递给谢珽,问道:“倒是那个小锦,瞧着那样瘦弱,怎会是个奸细?”

  谢珽没瞒她,将昨晚的事大略说了。

  ——当然,乔怀远的事是绝口不能提的。只说小锦是吉甫的眼线,如今行迹毕露,既有潜伏内宅刺探消息的罪行,又有暗中投毒挑拨内宅的恶念,已交到了谢瑁手里,任其责罚。

  阿嫣对此并无异议。

  “那玉泉呢,何时回来?”

  “晚些时候就送来。这件事只有你、我和母亲知晓,为方便盯梢,也知会了田嬷嬷,她大约猜到了几分。舍此而外,旁人一概不知,玉泉那边我照旧派了人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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