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 第57章

作者:归去闲人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真相已明,罪名必死,最初种种情绪过去,他此时反而只剩冷静与漠然,森冷目光亦投向了武氏。

  “太妃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我怎知道!”武氏死死盯着他,“你自幼丧母,双腿不便,我向来精心照顾。你不领情,我也不强求,想着你被疾病拖累没能袭爵,便让珽儿托付了州府的事。结果你却用职务之便,使出这种阴毒的杀招?”

  “照顾?”谢瑁冷笑起来,“你心肠歹毒,残害我生母,本就该赎罪。还想让我领情?”

  武氏一怔,“残害你母亲?”

  “我母亲素来康健,怎会忽然难产而死?太妃,父亲和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这里,你敢说当初我母亲不是你害死的?”谢瑁眼底阴郁骤浓,“你敢对着牌位发誓吗!”

  “我为何不敢!”

  武氏打死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皱眉道:“你到底从哪里听的这种胡话!”

  “钟嬷嬷说的!”

  话音落处,众皆诧然。

  那是谢衮元配发妻的陪嫁之人,虽成了家,却仍在旧主过世后守了谢瑁十来年,待武氏也颇客气恭敬。直到谢瑁十岁那年,忽然急病死了,还得武氏赏了许多银两厚葬。

  她怎会说这种话?

  武氏不由得看向老太妃。

  老太妃亦诧然道:“这都没有的事,你不是听错了吧?”

  听错吗?怎么可能!

  谢瑁自幼丧母,谢衮又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是钟嬷嬷拉扯大的。他能相信旁人骗他,但钟嬷嬷怎么会?

  他阴沉沉盯向武氏,理直气壮地摆出原委。

  ……

  谢瑁幼时双腿孱弱,连爬行都难,哪怕武氏请遍名医也束手无策。

  后来懂事些了,他时常为此委屈难过,钟嬷嬷就会背着人小声念叨,说武氏请那些郎中来,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假贤惠。若果真用心照顾,哪至于喝尽汤药也不见起色?

  无非是怕人说道,才故作姿态罢了。

  每回念叨罢,又会叮嘱说府里中馈皆由武氏把持,谢瑁的外祖家原就不算高门,老王爷又极少留在府里,照顾不到他。谢瑁就算心中不满,也得装着乖巧,免得再遭戕害。

  彼时谢瑁年幼懵懂,自然听进去了。

  年深月长,难免根深蒂固。

  武氏对此浑然不知,瞧见孩子心里闷了事,对她和谢珽都不甚亲近,问钟嬷嬷时,那位也只以孩子思念亡母为由搪塞过去。

  如是数年,母子间日渐疏冷。

  到谢瑁九岁那年,钟嬷嬷又说了件事,令年幼的谢瑁震惊失色。据嬷嬷所言,当年是武家图谋王府的尊荣前程,暗算他的生母,才致难产而死。待元配过世后,武氏便鸠占鹊巢占了王妃之位。

  彼时的武氏,确实已地位稳固。

  钟嬷嬷一如既往不让谢瑁声张此事,只让他记着仇恨,往后绝不可与武氏同心。否则,一旦露出端倪让武氏察觉,凭着谢衮对武氏的信重,两人怕是会遭遇不测。

  谢瑁对此深信不疑。

  数年罅隙之后,母子间原就疏离,他既然先入为主的以为武氏是因心虚而对他关怀备至,见武氏遭了冷脸都不肯丢开他,愈发笃定。且长年缠绵病榻,心中原就攒了许多积怨,瞧着谢珽活蹦乱跳且被父亲精心教导,而他久病不愈前程无望,难免怨天尤人。

  这一切,都被他归咎于武氏。

  不久之后,钟嬷嬷忽然急病而死。

  谢瑁愈发认定是武氏的手笔。

  再后来,谢衮忽然战死,将爵位与军权尽数交到了谢珽的手上。

  而他这个嫡长子,一无所获。

  以果推因,心魔暗藏的谢瑁愈发认定,当年武氏就是为了今日的无双尊荣,才起歹心害死她生母,取而代之。

  种种怨恨累积,在钟嬷嬷急病离世后,无人知晓,亦无可挽回。先前谢珽手握兵权,武氏在军中亦颇有威信,谢瑁纵有怨恨也都极力掩藏。直到阿嫣奉旨嫁过来,因着秦念月那些小动作,在后宅和军中皆闹出动静,图谋多年的事,终被他寻着机会摆到了眼前。

  按谢瑁的打算,只要谢珽重伤而死,不论司裕居心如何,皆能凭着杀手的身份断定罪名。

  谢衮战死后,河东军中几位要紧的将领原就深憎朝廷的人,阿嫣被栽个里应外合的罪名,根本无从辩白,连答允婚事、照拂新妇的武氏都能被拖进泥潭。

  届时,即便武怀贞有意扶持,谢琤也成不了第二个谢珽。

  毕竟河东麾下皆是身经百战的悍将。

  当初谢衮战死,谢珽是凭着斩尽敌军为老王爷报仇的战功才勉强收服了人心。即便后来铁腕纵横,至今仍有裴缇这样的老将不肯彻底归心,对资历稍逊的谢珽不够敬服。

  谢琤若想袭爵,拿什么坐稳位子?

  届时武氏丧夫丧子,又落得误信奸佞连累儿子丧命的罪名,就是多长几百张嘴,也难令萧迈、裴缇等老将信服。

  而二叔与三叔皆年富力强。

  哪怕爵位不可能落到他这残废之人身上,只要武氏将当年拿阴狠手段抢走的尽数吐出来,谢瑁便觉大仇得报。

  十拿九稳的局,在谢珽露面时坍塌粉碎。

  谢瑁似是沉在寒冬腊月的湖底,从头到脚寒冷彻骨,脸上血色尽失,这些话说出来时亦藏有刻骨怨恨。

  祠堂里烛火摇曳,静而清冷。

  在场众人愕然看着他,皆因这说辞而瞠目结舌。

第47章 拥抱 阿嫣倾身过去,抱住了他。……

  初春的风拂过门口, 摇动松柏枝柯。

  祠堂里针落可闻。

  还是老太妃最先打破沉默。

  “你母亲的死,我都看在眼中,确实是胎位不正以致难产, 与旁人无尤。”她拄着拐杖, 徐徐走到谢瑁跟前,“当时后院是我做主, 你父亲也在场,伺候的人也都是亲信。”

  谢瑁不应, 只讽笑般扯了扯嘴角。

  这能证明什么呢?

  深宅后院里欺上瞒下的事情多了, 譬如秦念月瞒天过海、郑家私探消息, 老太妃和谢衮不知道, 并不代表事情没发生。若当时能瞧出端倪,武氏哪还能嫁进王府?

  自是手段极为隐蔽, 难以察知。

  谢瑁心中冷嗤,只将目光投向武氏。

  武氏听了却只想笑。

  她确实很早就与谢衮相识,早在嫁进王府之前, 但也只是相识而已。武家以弓马骑射立身,她自幼与兄弟一道教养, 也曾去过校场军营, 出入之间碰到年纪相若的谢衮, 难免打个招呼。

  两人的交情也仅限于此。

  谢衮成亲的时候, 她也在议婚。

  只不过她年轻时运气不佳, 挑中了贝州一位文武兼修的年轻小将, 奈何成婚前夕小将在巡边时遇敌丧命, 婚事就此作罢。

  武家敬其英烈,两三年不提婚事。

  后来谢衮丧妻得子,因男人们时常在外公事忙碌, 先老王爷怕患有腿疾的元配之子受委屈,特地挑了性情飒爽,也担得起王妃之位的武氏求娶为继室。

  原是媒妁之言成就的婚事,因两人性情志趣相投,才有了后来融洽而深厚的夫妻感情。

  这些事,王府内外众人皆知。

  武氏帮谢衮养了那么多年先室之子,从不知道,谢瑁心里竟埋了那样一颗恨毒的种子。在阴暗处生根发芽,悄然长出淬毒的荆棘。

  往事历历在目。

  那个孱弱哭泣的孩子仿佛还在眼前。

  她当初对谢瑁的事关怀备至,自认问心无愧,苦心错付的委屈与难过也都在时光里渐渐消磨,此刻只有满腔光明磊落。

  “王妃之位非我所求,谋害孕妇更令人不齿,我敢对着武家和谢家列祖列宗起誓,从未做过那样的事。”她对上谢瑁的满目阴沉,想起初见时稚儿清澈的目光,想起谢衮当年的郑重托付,到底觉得心痛,“你纵不肯信我,也不该疑你的父亲!”

  “依太妃所言,是钟嬷嬷骗我?”

  谢瑁仿佛听到了笑话,嗤道:“父亲纵横沙场,尚有遭人暗算的时候,后宅中更不可能明察秋毫。关乎生死性命的事,怎就不容怀疑?”

  这般质疑,分明根深蒂固。

  越氏在旁瞧着,几番要开口劝说,想起方才谢瑁的满眼凌厉和素日叮嘱,到底没敢开口。

  倒是老太妃痛心疾首,颤巍巍道:“当年的事,在场的人不少,你怎就偏信那老稳婆的鬼话!即便怀疑,说出来对证就是,何必做出这样的事。若珽儿真有个好歹,你对得起你父亲么?”

  “他们又何曾对得起!”谢瑁厉声。

  “父亲战死时,祖母和二叔何等悲痛,如今呢?太妃和谢珽把那京城强塞来的女人当成宝,怕是奴颜婢膝,狗苟蝇营,早就将旧仇抛之脑后了!”

  “可笑,真是可笑!”

  谢瑁说罢,忽然大笑起来,在祠堂里听着却分外悲怒凄凉。

  最后,他的眼角滚出了眼泪。

  自幼腿疾,他无数次抱怨过苍天不公。

  兄弟、父亲、叔叔、姑姑,谢家每个人皆可顶天立地,驰骋沙场,唯有他双腿孱弱,连站立都难。他不肯信这是天灾,便下意识归咎于人祸。

  而武氏,便是最可疑的祸端。

  事已至此,刺杀之罪已难洗清,即便府中顾念几分,谢珽和武氏背后那些军将也不会答应。

  而他是王府的嫡长子。

  即使阴鸷,也不肯俯首受辱。

  钟嬷嬷已经死了,事情过去太久,即使说破嘴皮,此事也无从对证。他怀了二十年的怨恨,只为将武氏拽入泥潭,更不愿相信这一切只是谎言,不信他困于轮椅纯属天意命数。

  脸皮撕破,已经无路可退。

  谢瑁佯作拭泪,将一粒红丸送入口中。

  “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列祖列宗也都看着。我为母报仇,问心无愧,按律处死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奕儿尚且年幼——”

  他终于瞥向越氏,想起年幼乖巧的儿子时,阴冷猩红的眼底终于浮起些温柔。

  “他不懂事,也不知这些内情。所有恩怨都算在我头上,往后还望婆母和二叔多加照拂,别让人苛待了他。”

  这言辞神情实如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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