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29章

作者:闲听落花 标签: 爽文 古代言情

  “赶紧吃饭,活多得很。”大常闷声说了句,呼呼噜噜吃完一碗,又盛了一碗。

  众人不说话了,吃完饭,各自去忙。

  院子后面只剩黑马和大常,黑马挨到大常旁边,低低道:“老大不会有事吧?你说,老大到底干嘛去了?两个月了。”

  “一个半月。老大怎么会有事儿!”大常看着清亮的护城河水,呆了一会儿,看了眼黑马,“老大不会有事儿!”

  “我也是这么想。”黑马站起来,垂着头往外走。

第114章 做过必有痕迹

  出了万胜门,往西北,过了阳武县,临近汴河,有座皇庄。

  李桑柔穿行在皇庄的果树林里。

  这片皇庄是座果园,不算大,只有四百来亩。

  这会儿,她正行走在一大片柿树林中。

  穿过柿树林,李桑柔看着前面一片红墙绿瓦,宽敞精致的房舍。

  这里,应该就是二皇子出生的地方了。

  这片皇庄,现在就在二皇子名下,早就赏给了他。

  李桑柔站着,看着离她很远的一片空地上,一群妇人,正在削着柿子皮,再一个个挂起来,风干做柿子饼,一阵阵说笑声,时不时随风而来。

  看了片刻,李桑柔转身往阳武县城过去。

  当年,在这里生过孩子的,不止一个人,这些见不得光的生育,肯定不能惊动太医院,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请接生婆是不可想像的,这接生婆,十有八九,是从阳武县城请过去的。

  这座庄子,在那时候就是皇庄了。

  要让所有人对沈贤妃生了二皇子这件事深信不疑,那沈贤妃的怀胎,虽然肚中空空,必定也要和那些小娘子们一起,正常开始。

  那六个可怜的女孩子,她们生下孩子的时间,前后不会相差很远,但在同一天的可能性极小,请的这些接生婆,必定要在这座皇庄里,拘了不算短的时间。

  嗯,当时请的是哪几位接生婆,很好找。

  李桑柔进了阳武县城,沿着小街小巷,一间间的看着那些做脚夫小贩生意的茶坊,或是小食肆,寻找稳婆或是药婆聚会的地方。

  这是聂婆子教她的。

  药婆多半能接生,能接生的,多半懂些草药会看病,不接生时,就是药婆。

  药婆和稳婆混乱亲近,很多地方,稳婆聚会的地方,也是药婆聚会的地方。

  走了半座城,在一间干净清爽,生意相当不错的茶坊兼食肆门口,李桑柔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标记,不禁有几丝意外。

  药婆稳婆都是下九流中的女流,她见过不少她们用来聚会的茶坊食肆,都是最便宜杂乱的地方。

  像眼前这间茶坊这样干净大方,明显做中等往上人家生意的,她是头一回见到。

  “掌柜好。”李桑柔进了茶坊,直奔柜台和掌柜说话,“俺想请个真能看病的女大夫,不知道咱们县里,这女大夫是哪位嬷嬷统总?”

  “大姐您真客气。”掌柜立刻笑容可掬起来,“是杭大娘,她正好在家,刚刚回来,路过这儿,喝过杯茶才回去的。

  来,我告诉你怎么走。”

  掌柜出了柜台,站到茶坊门口,热情而仔细的指着路,“看到前面那家丝线铺没有,旁边有条小巷子,巷子窄,你仔细看,别错过了,过了丝线幌子就是。

  往巷子里走到最头头,她家有棵柿子树,一树大红柿子,好找得很,进了巷子就能看到了。”

  “多谢您。”李桑柔欠身谢了掌柜,往旁边糕点铺买了几大包糕点,进了巷子。

  杭大娘家院门没关,李桑柔轻轻推门,进了院子,掩了门,声音并不怎么高,笑问道:“杭大娘在家吗?”

  “谁啊?”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从旁边厨房探头出来。

  “我从那边茶坊过来的,掌柜的指点我到这儿找您。”李桑柔一边往前,一边笑道:“也不知道大娘喜欢吃啥,只好挑着看得过眼的,买了几样。”

  “您这太客气了!”杭大娘眉开眼笑,手在围裙上来回蹭了蹭,接过几大包糕点,正要往堂屋让李桑柔,李桑柔指着厨房笑道:“大娘做饭呢?我给您烧火吧,正好,咱们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儿。”

  “您吃了没有?要是没吃,我正和面呢,多加一瓢面,你尝尝我擀的面。”杭大娘将糕点放到旁边碗柜里,笑道。

  “好。”李桑柔爽快应了,坐到灶台口。

  “家里有病人了?咋回事儿啊?”杭大娘一边利落的和着面,一边和李桑柔说话。

  “不是有病人,是想找您打听点事儿。”李桑柔看着干脆利落的杭大娘,决定少绕圈子。

  “您说。”

  “陈年旧事儿了。二十一二年前,我刚生下来,家里穷极了,正好有人找奶娘,挑上我娘了,我娘就把我交给我外婆,去给人家做了奶娘。

  外婆说,我娘去的地方,就是城外那座皇庄。

  外婆说她那时候抱着我,一直把我娘送到庄子外,我娘还让我吃了最后一回奶。

  后头四五年,我娘每年都让人送钱给外婆,可后来,就再也没信儿了。

  去年,外婆走了,从外婆走后,我就常常梦到外婆,让我去找我阿娘。

  我先找到皇庄,说是那皇庄里,当时生了位皇子,可我阿娘后头几回捎信,都说带的是位姑娘,还说像我,可爱得很。”

  杭大娘听的皱起了眉。

  “那是皇庄,我也不敢去打听,就想着,能不能找到当年到那庄子里接生的女大夫,问一问。

  我想着,许是那时候,住在那庄子里的管事儿家里有什么人,或是别的什么人,生了位姑娘。唉。”李桑柔伤心的叹了口气,“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你这话是,皇家挑奶娘,那规矩大得很,你娘这当奶娘,十有八九,是那庄子里管事儿什么的,他们家里要用。

  城外那皇庄,还真从咱们县城请过一回稳婆,能被请进皇庄接生,那可是天大的脸面,这事儿,咱这县城的稳婆,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儿,我知道的多一点儿。”

  杭大娘揉好面,撒了层面粉,开始擀面。

  “当时,一共请了六个,是咱们县城最好的六个稳婆。

  唉,可惜啊,后头,也就半年,这六位,就这事那事儿,都死啦!

  唉,你想想,替皇子接生,那是多大的福份,唉,都是没福的人,撑不住,俺们这样的人,都是贱命,没福得很!”

  杭大娘说着,感慨起来。

  李桑柔眼睛微眯又舒开。

  果然如她所想,知情人,必定都已经灭了口。

  “那……”李桑柔抬手在眼上抹了把。

  “你这孩子,别难过。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儿。”

  杭大娘赶紧安慰李桑柔。

  “当时,是请了六个,可前后去了七个人,有一个,到那庄子里,也就过了一夜,自己先病倒了,只好出了庄子,后头,那庄子里又请了一个过去。

  那个没福病倒的,还活着呢,就是那家茶坊掌柜他老娘。

  一会儿吃了饭,你去茶坊,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你去找他老娘说说话儿,你问问她,她肯定知道,那庄子里,还有谁,也在那时候快生了。”

  “多谢大娘!”李桑柔目光闪闪。

  这个过了一夜,病倒了的,有意思!

  李桑柔吃了碗面,又陪杭大娘说了一会儿话,才再往茶坊过去。

  茶坊掌柜听了李桑柔的话,二话没说,就带着李桑柔,往茶坊后面,进了自家那座两进院子,带到耳屋门口,扬声道:“娘,有位大姐找你,杭大娘让她来的。”

  “进来吧。”

  听到屋里应了声,掌柜笑道:“您进去吧。前头忙,我就不陪着了。”

  李桑柔谢了掌柜,掀帘进了耳屋。

  耳屋是一间小佛堂,对着屋门的条案上,供奉着一尊半人来高的白衣观音细瓷像,手里拿着根杨柳枝,慈眼微垂。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正从蒲团上站起来。

  李桑柔仔细打量着老太太:中等身材,清瘦干净,精神极好,眼角被皱纹拉得微微下垂,眼睛却是黑亮有光。

  “打扰您了。”李桑柔欠身。

  “不打扰,我是个闲人,你坐,咱们坐着说话儿。

  你杭大娘让你过来,啥事儿啊?”老太太慈眉善目,十分和气。

  “我是想问一问,二十一年前,二月里,城外皇庄请人接生的事儿。”李桑柔坐在老太太对面,声音很轻。

  老太太直视着李桑柔,笑容凝固在脸上。

  “您看到了什么,吓坏了,就借口生病,逃了出来,逃出了一条命。”李桑柔声音更低,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你是谁?”老太太看着李桑柔,脸上满是惊讶意外,却没有害怕恐惧。

  “那几天,在庄子里生下孩子的,不是一个人,有一个,是我姑姑。”李桑柔垂眼答道。

  “你是从安庆府来的?”老太太上身前倾,声音极低。

  李桑柔急忙点头,“我姓左。”

  “唉,我总算能安心的老,安心的死了。”

  老太太一声长叹,站起来,走到供奉着观音大士的长案前,拉出长案最边上一只抽屉,将抽屉放到地上,手往抽屉洞里伸进去,片刻,抠了只小小的绢封出来,走回来,递给李桑柔。

  “这是你姑姑留下的,她说她姓左,托我把这封信,送给安庆府叶家大爷叶安平,我没敢送,唉,咱们从头说起。”

  老太太神情悲伤。

  “那位贵人,在城外的庄子里,住了差不多五年。

  唉,从再远点儿说起吧。

  我年青轻轻就守了寡,娘家穷,婆家也穷,穷得很。

  我婆家有个远房堂姑,是个药婆,一辈子没嫁人,都说她是个石女,她不是石女,她就是没嫁人。

  我生大郎,就是堂姑给我接的生。

  堂姑跟我婆婆水火不容,见面就吵,待我却极好,也疼大郎,给人家看病挣了钱,常常买点好吃的,到我家门口,叫我出去拿。

  回回给了我,还得冲着院门里,扯着嗓子喊一句:别给你娘吃,她吃就烂她的嘴!”

  老太太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怀念,脸上露出一片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