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江陵城不大,天快黑的时候,李桑柔走完了半座城,心里大致有了数儿。
黑马回来,张张扬扬的吃了晚饭,回到上房,又要水要茶的折腾一遍儿,在伙计翻白眼之前,总算消停了。
黑马贴着门听听,再贴着左右两边墙听了听,松了口气,拍拍手,凑到李桑柔旁边,压着声音道:“酒看好了,便宜货,桶有这么高,木头桶,一桶一百斤,老大,为啥要木头桶,装人?”
“嗯,酒什么时候能拿?”李桑柔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
“啊?真装人?今儿就行,说什么时候都行,现成的。我说明天再去。咱啥时候要?”黑马惊讶的眉毛飞起。
真要装人!
李桑柔眼皮微垂,没答话。
她们那四头健骡,再强壮,一头骡子驮上两百斤,就不能再多了,一个大男人再轻也得有个一百二三十斤,一百六七十斤都寻常,可比一桶酒重多了。
“还有更大的桶吗?”李桑柔低低问道。
“有,有一桶一百六十斤的,那酒可差得很,最差的酒了。
一百斤的桶,咱们那骡子,一头骡子两桶正好……要是装人就不行了,一个人可不只一百斤,一边轻一边重可不行。
要一百六十斤一桶的?架在骡子上?一只骡子一桶,那也行。”黑马很快就明白了李桑柔的意思。
“嗯,就一百六十斤的,架在骡子上。明天把酒买回来,先放到这里。”李桑柔再想了想,吩咐道。
“好。”黑马愉快答应。
第二天,不早不晚吃了早饭,黑马带着小陆子和窜条去买酒,大头和蚂蚱跟着李桑柔,背着筐去采买。
李桑柔带着大头和蚂蚱,从南城买到北城,从东城买到西城,逛了一整天,傍晚,大头和蚂蚱背着满满两大筐东西,送进上房。
“这都是什么?”黑马拎了拎两只背筐,不算重,再伸手拎出来,“丝棉?找到人了?”
“没有,让他们找咱们。
明天吃了早饭,咱们就启程,你找个借口,要往东城绕一圈,守将衙门在东城门那边,府学学堂在东城往南城过来的路上,绕一点路,是个僻静地方,就在那里。
府学院门已经开了,里面抵了块石头,用点力就能推开。
早饭后,你带着小陆子和窜条,先把四头骡子牵进去,找个地方藏好等着。
早点睡吧,明天要忙一整天。”李桑柔低低吩咐了,和衣睡下。
……………………
隔天一清早,小陆子、蚂蚱四个人早早就吃了饭,牵了骡子出来,忙着把酒桶架上去,捆扎收拾,准备启程。
黑马坐在邸店大堂,一边吃早饭,一边时不时拍一把桌子,气恼无比的大声训斥:“你个败家娘儿们!你买那么多破玩意儿做么子?你拿不了,你还敢放外头!你长本事了是吧?
败家娘儿们!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你个败家婆娘!你把东西放哪儿了?啊?
老子还得绕圈儿替你拿东西!
你个败家娘儿们!气死老子了!”
黑马一边吃一边骂,李桑柔缩着肩膀,头低的几乎挨在桌子上,筷子不停,吃肉包子喝莲子粥。
邸店掌柜靠着柜台,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儿。
这小媳妇有意思,挨骂也不耽误她吃饭,嗯,吃的还挺香。
瞧这大黑个儿,骂归骂,可没舍得拍一下半下,拍桌子都不敢拍重了,再说,他带着媳妇来这江陵城,不就是让他小媳妇买东西的,真不想让她买,就不会带她来。
这一对儿小夫妻,有的是情份呢,啧,这夫妻过日子,可真是各有各的过法。
掌柜津津有味的看了一场热闹,一边和黑马结帐,一边敷衍无比的劝了黑马两句,热情的将黑马送到邸店门口,看着一行人不往南门,反倒往东门去了,站在邸店门口,笑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去。
转过一条街,大头斜出一步,汇入人群中,走出几步,一头扎进条小巷子,一路小跑,直奔东城守将衙门。
到了守将衙门外,从昨天挑好的墙角起,在各个拐弯抹角的地方,挨个画上李桑柔昨天教他画的鬼符,一直画到府学后面一扇小破的角门旁边,推开角门,直奔进去。
李桑柔跟着黑马走过两条街,往旁边融入人群中,没多大会儿,蚂蚱也斜步离开,跟在李桑柔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两条巷子,李桑柔站在斜对着守将衙门的一家南北货铺子前,细细挑着红枣,瞄着对面的守将衙门。
蚂蚱蹲在墙根旁等着。
最先在守将衙门口顿住步,一个折身,奔向大头画的鬼符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娘子。
李桑柔眉梢微扬,拎了一袋子红枣结了帐,穿过巷子,直奔府学。
李桑柔刚冲到府学那扇破角门前,角门从里面拉开,李桑柔和蚂蚱一前一后,急奔进去,李桑柔挥手示意诸人藏好。
大头和蚂蚱几个急忙往后撤,扎进早就找好的地方,屏气等着。
李桑柔站在角门里面,深吸几口气,慢慢呼出,调均呼吸,凝神听着动静,等着那位小娘子过来。
那些鬼符,是米瞎子教给她的。
她带着大常黑马他们,把夜香行抢到手那天,米瞎子喝得大醉,跟她又哭又笑,提到了他的师门,后来,她想方设法,从米瞎子嘴里挖出的东西也极其有限。
挖出这个鬼符,也是有一回米瞎子喝醉了酒,又哭又笑的时候。
米瞎子酒醒之后,后悔不迭了几天,就自欺欺人的表示:他当时虽然醉了,可心思照样清明,手又抖的厉害,肯定不会画真符给她,他当时画的那符不对,那是错的!
这个鬼符,当时,还真是米瞎子主动画给她的,一边哭一边画,还让她记牢,万一有一天找不到他了,就四下找找,有没有这样的鬼符,要是有,那就是他被召回师门了,就不用她给他报仇了。
这个符,是他们师门召唤同门相见的符号。
角门外,一阵急促轻盈的脚步声,靠近的很快,李桑柔抬手打了个手势,屏气凝神,看着虚掩的角门。
守将衙门门口那位小娘子推开角门,抬脚迈过门槛,再一脚下了台阶,李桑柔猛一掌砍在小娘子脖子上,再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守在旁边的大头、蚂蚱和小陆子急扑上来,先堵住小娘子的嘴,再利落无比的捆成一团。
小娘子已经被李桑柔一掌砍晕了,捆起来十分方便。
大头和蚂蚱提着小娘子,飞奔送进旁边的空屋子里,再飞奔回来,小陆子已经趴在地上,把地上的痕迹抹干净,三个人再次藏好,准备好等着捆第二个。
也就半刻来钟,角门外,又有脚步声靠近。
这脚步声稳而沉,听起来应该是个健壮男人,李桑柔抄起早就放在旁边的包着丝棉的木棍,慢慢握好,斜瞥着角门。
角门再次被推开,一个二十来岁的健壮男子迈过门槛。
李桑柔抡起包棉木棍,砸在男子头上。
男子干脆利落的往前扑倒。
大头和蚂蚱、小陆子急扑上前,熟练无比的堵上嘴,捆上,抬着送进空屋子。
李桑柔掩上角门,调均呼吸接着等,再等一刻钟,要是没再有人来,两个也差不多了。
没用一刻钟,这一回,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儒雅老者,李桑柔照样一棍子闷在头上,大头他们三个人照样堵嘴捆人。
李桑柔上前一步,接过大头手里的绳子,大头掉头窜出角门,将通往角门的几处鬼符抹干擦净,再飞快窜回来。
空屋子里,黑马和窜条正在给年青男子灌酒。
旁边三只酒桶里的酒,已经倒进了井里。
李桑柔走到小娘子身边,低头闻了闻,满嘴酒气,也不知道这小娘子酒量怎么样,好在酒里有药。
米瞎子的药一向好使。
李桑柔抽了条丝绵被芯过来,提着小娘子放上去,解开绳子,开始脱小娘子的衣服,将小娘子脱了个一丝不挂,用丝绵被芯卷起,松松捆了几道绳子,将小娘子塞进酒桶里。
旁边,黑马和小陆子几个人,给年青人和老者灌好了酒,也一样脱了个一丝不挂,用丝绵被芯裹上,塞进酒桶,重新封好酒桶,架上骡子,
大头和蚂蚱两个先出了正院门,往左右查看过,招手示意。
黑马和小陆子几个,牵着骡子,出了府学,转过巷子。
小陆子四个,一人牵着一头骡子,李桑柔已经重新裹好头脸,低眉顺眼的跟在黑马身后,黑马背着手,昂昂然一幅大掌柜气派,走在最前,直奔南门。
进城查得紧,出门就简单多了,黑马一行人,前天贩莲子进城,今天贩大桶劣酒出城,再规矩不过的生意人,半点让人疑心的地方也没有。
不紧不慢走出两里来路,离城远到看不见了,几个人加快脚程,赶着骡子一路小跑,飞奔而去。
未末前后,一行人越过来时落脚的小镇,急行往前,天黑透时,离开大路一里来路,进了一座荒废的不知道什么庙。
破庙大殿倒是好好儿的,李桑柔围着破庙四下查看,小陆子抱着几大抱木柴,在大殿中升起一堆火,黑马几个人,将四只酒桶抬进大殿。
李桑柔四下查看好回来,蹲在火堆边,架上大锅,黑马从第四只酒桶中,取出清水皮袋,往锅里倒了大半锅水,再舀了两碗米倒进去。
李桑柔将咸肉掰开,放进锅里,从酒桶里拿出馒头,咸鱼熏肉,放到火边烤上。
三只酒桶里都有了动静,李桑柔示意小陆子,“放他们出来。”
小陆子几个人掀开桶盖,拽着丝绵被芯,将三个人拽出来。
“都别动,你们可都没穿衣服。”李桑柔见小娘子要挣扎,赶紧提醒了句。
小娘子两眼圆瞪,呆了片刻,一动不敢再动。
她感觉到了,她确实一丝没挂!
“师兄。”小娘子扭头看到年青人,一声师兄声音没落,眼泪就像开了闸。
“你是谁!”年青人也光着,也不敢动,只用力瞪着李桑柔,气愤呵问。
“师叔!”小娘子接着看到了老者,这一声师叔,哭腔更浓了。
“那符号是你画的?”老者从李桑柔看向黑马等人。
黑马站在火堆旁,时不时搅一下锅里的咸肉粥,大头和蚂蚱一左一右蹲在三人旁边,半张着嘴,一脸傻相看着三人。窜条和小陆子正神情严肃的烤馒头。
李桑柔一块块翻着咸鱼熏肉,只嗯了一声。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师门的暗号?”老者接着问道。
“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还有你,一个个说。”李桑柔没答老者的话,手里的长竹筷从老者点向小娘子。
“你是谁!”年青人再次厉呵。
“他是你徒弟?”李桑柔看着老者,带着笑,“你教过他人在屋檐下这句话没有?”
“我姓程,程善,他们是我师侄,罗启文,宋启明。”老者的声气听起来平和多了。
“程善,善良的善?罗启文,宋启明。”李桑柔依次点着三人。
罗启文紧紧抿着嘴,满眼愤怒的盯着李桑柔,宋启明一眼一脸的泪,寒缩缩一动不敢动,拧着头不看李桑柔。
“你是谁?”程善看着李桑柔问道。
“我跟你们师门有些善缘,请出你们三位,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们的掌门,你们称巨子是吧。
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虐待你们,咱们就,像朋友那样相处,行不行?等到了地方,你们巨子来了,你们就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