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大当家他们跟着咱们行军,一直到润州,这一路上,相处的时候不短,你们可以多见几回面。
“你去见文先生吧,把船只辎重,和他当面交接,他是个仔细人儿,你留心交接。”顾晞接着交待道。
乔安答应了,起身告退。
……………………
忙了两天,乔安将带来的步骑交接的交接,安顿的安顿,再将船只粮草辎重和文诚交接清楚,这才有了闲空,赶紧洗个澡,挑了件衣服换上,和十来个统领,坐上船,绕过半个湖,去楼船一带看望孟彦清等诸位师父。
李桑柔没在船上,一大清早,和大常黑马进江州城买菜去了。
正是炎热的时候,孟彦清光着膀子,大裤衩湿了一半,贴了半脸的五彩纸条儿,正和董超等四五个人,在甲板棚子下,围成一圈打叶子片,周围站了更大一圈儿人,指指点点的瞎指挥。
宽宽的跳板搭在岸上,乔安喊了几声,见没人理他,直接上了船,皱眉看着晒得黝黑的一群光膀子糙汉子。
这一群,像是船工,可哪有这么放肆的船工?
“请问!”乔安猛的提高声音,“大当家在不在?”
先找大当家吧。
“喔哟!”孟彦清面对着船头方向,抬手拨开五彩纸条,一眼看到乔安,惊喜的一声喔哟,赶紧招手,“是小一来了!你先站一会儿,等一会儿!等老子打完这把牌!好不容易摸了把好牌!”
乔安还是没认出孟彦清,不过孟彦清这声音,他听出来了,瞪着孟彦清,从他满脸的五彩纸条儿,看到光着的膀子,再看到踩在椅子上的一条毛腿一只光脚,直看的嘴巴半张。
从他头一回见到头儿起,头儿就是一丝不苟,再热再冷,黑夜白天,暴雨狂风,都没能打乱过头儿严谨的军姿风仪。
头儿一直教导他们:
他们是暗卫,身在暗处,就更要严谨严格,要时刻牢记,他们是御前侍卫中的最精锐,这精锐,也包括仪容。
要是有一天,他们站到了明处,那就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们云梦卫的锐利。
他们云梦卫虽然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却不惧审视,他们从里到外,都是帝国最精锐者。
可眼前……
乔安身后的十来个统领,比乔安更加震惊,一个个目光呆滞的挨个看着里一圈外一圈的这群光着膀子,无风仪的他们的前辈们,用力的,不敢相信的辨认着他们的前辈。
“再贴一张!”
孟彦清这难得的一把好牌,还是输了,对面的董超不客气的欠身上去,往孟彦清脸上再拍上一张大红纸条。
听到这句再贴一张,乔安他们十来个人,终于敢确定孟头儿对面这位,蹲在椅子上,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插了七八根筷子的,是他们那位沉默寡言,和头儿一样一丝不苟的二号二爷。
乔安抬起两只手,用力的揉脸。
“小一……”
“小乔!”孟彦清的话被董超打断。
乔安身后,十来个人目光呆滞的看着孟彦清和乔安。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谁敢打断头儿的话。
“对对对,小乔小乔!
“小乔啊,听说你成天立大功,都一品将军了,挺好,挺给咱爷们挣脸!”孟彦清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背后抽出大蒲扇扑扇着。
“哎!小乔他们来了,都出来出来!”几个人大呼小叫,旁边一条船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一群光膀子牌客,唉哟叫着跳过来,将乔安等人围在中间。
“瞧咱家小子,多精神多好看!”
“就是好看!我就说,当初老孟挑人,净挑好看的!”
“媳妇说了没有?他们这说媳妇的事儿,是不是没人操心哪?这事儿,老孟!老董!”
……
乔安等人被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从说媳妇,到大胖小子不如姑娘,再到孩子可怜看这衣服都汗透了,只听的一脸接一脸的呆滞。
乔安十来个人,每个人都被喂了三四碗各种汤水,都挺美味,每个人都被塞了六七袋七八袋各种吃食,从五香瓜子到鹿肉干,满怀收获下了船,上到自己船上,船摇到湖中间,乔安才长长吐了口气,彻底恍过了神。
“孟老大他们,真认不出来了,倒是,挺好。”一个统领从白夏布袋子里摸出把核桃仁,小心的吃了一块,笑起来。
“董师父嘴真贫。”旁边一个统领,郁闷的吐糟了句。
他董师父语重心长的教导他赶紧找个媳妇,别老靠手,不好。
“卫师父瞧着比从前年青多了,瞧着比乔头儿还年青。”再一个统领,伸头和乔安道。
“你没听董师父说,那是卫师娘滋润的。”吐糟董师父嘴贫的统领接话道。
乔安唉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再唉了一声,抽开只袋子,掂了块桃肉,将袋子递给其它几个人,“吃吧吃吧。”
第261章 星辰
乔安从峡州带过来的,除本部外,还有来自蜀中而来的文顺之部,来自蜀中的大军数量之多,在顾晞的预料之外,再加上顾瑾再三的叮嘱:越是收官,越要沉得住气,万万不可再冒险冒进,宁缓勿急。
顾晞重病重伤之后,还没恢复,精力不济,不敢太赶,也就耐下心,一边休养,一边在鄱阳湖内重新调度整顿各路大军。
再等到从建乐城急匆匆赶来,准备沿途接收的诸官员赶到,半个月后,以荆州曹将军为先锋,北齐大军船帆遮江蔽日,浩浩荡荡,顺江而下。
从江州城起,沿岸的彭泽等小县,望风而降。
在十几万大军面前,小小的县城,如蝼蚁一般。
和几条、十几条船的急行军比起来,十几万大军的庞大船队,行进起来的速度,就十分缓慢了。
十天后,大军前锋到达铜陵,曹将军带兵围攻铜陵时,顾晞的中军,围住了池州城。
顾晞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稳妥起见,还是让柳大夫用细布扎住大腿,穿戴整齐,纵马到了池州城下。
李桑柔一身亲卫打扮,和同样打扮的大常、黑马等人,混在顾晞的亲卫队里,孟彦清等人,穿着云梦卫的黑色缀皮轻甲,护卫在亲卫队后面。
池州城已经被大军团团围了三面。
三面都有人拿着铁皮筒子做的喇叭,一群群兵卒,或是一口池州本地话,或是一口对面安庆府方言,或是带着池州口音的官话,轮流高喊招降。
城墙上,则是以一阵阵的锣鼓声,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回应。
顾晞没有着甲,一身黑底龙纹缂丝料子骑装,纵马直冲到护城河外,在城墙一射之地以外,勒马停下,仰头看着城墙上,扬声道:”申将军可在?本帅和话有他说。“
城墙垛口,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戴着明显太大的将军盔,厉声喊道:“申将军已经殉国了!要打便打,不用废话!”
“是你杀了申将军?
“你为什么要杀申将军?因为申将军不愿枉填人命,要弃暗投明,你就把他杀了?”顾晞反应极快。
“我等世受皇恩,该报效时,绝无退缩之理!
“池州府乃忠义之地,人人忠勇,没有苟且偷生之人!”
城墙垛口,中年人一只手捶着城墙,喊声里仿佛带着血。
“申将军祖籍安庆,申家,也就是从申将军开起,才入仕为官,他不是世受皇恩,你梁文才是!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隔着这一条江,两家分治,近百年来,这条江里,多少冤魂,多少人间悲凉!
“一统南北,乃民心所向,民利所在!
“梁府尊,顺应民心,才是你等读书人真正的为民之道。”
“呸!”梁文趴在城墙上,用力往城墙外啐了一口。
“你这个屠夫!你杀了我大梁多少子民!这条江,都红了!不只一回!浮尸满江!你还有脸说冤魂?
“那些冤魂,难道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两军征战,自然死伤无数!
“也就是因为征战之时,死伤过多,我才不忍心,才亲自前来。
“梁府尊,南梁气数已尽,不该再多填人命,这会儿,已经没有齐梁之后,这天下,都将是我大齐子民!
“我大齐军,我顾晞,可曾伤过无辜百姓?
“倒是你南梁,攻打扬州时,驱万民为前锋,死伤无数,惨绝人寰!
“我大齐扬州守将白翰,帅司骆庭明,漕司谢书,宪司黄为民,监司晋荣,自杀殉国,开城为民。被我皇旌表宣扬,被扬州万民目为神祇!
“梁府尊,这才是为国为民!”
“好一张利口!呸!我池州上下一心,我池州府没有怕死之人!必血战到底!”梁文厉声呼呵。
“上下一心?那你敢打开城门么?”顾晞鞭子指着城墙。“要不这样,我退兵至江中船上,你打开城门,许不愿枉死之人离开这城,你敢么?”
“兵不厌诈!你以为我不懂么!”梁文再啐一口。
“这座城,这池州,不过今明两天,就是我大齐治下。
“我顾晞,大齐总帅,睿亲王世子,皇上幼弟,我这份言而有信,可比你这座城,比这池州府贵重多了!
“不是我无信,你明知道我必定一言九鼎!是你不敢!你一清二楚,这城门一开,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呸!”
梁文用力再啐一口时,顾晞看着梁文,头也不回的低低道:“把你的弩拿出来,别让他看到。”
李桑柔低低嗯了一声,摘下挂在马鞍后的钢弩,扣上弩箭,拉上弦。
“梁府尊,这一战,不是非我族类,这一战,是我顾家,和他们杨家争夺这个天下,你要报的,不过是梁皇的知遇之恩,而已!
“士为知已者死,我顾晞佩服!可你不该为了你自己这份知遇之恩,为了一已之私,塞上这满城无辜的人命!”
“呸!任你巧舌如簧,半分用没有!我告诉你!我池州府,个个是好汉!”梁文喊的声嘶力竭。
“梁文,你若是一意孤行,本帅就成全你!”
顾晞话音刚落,李桑柔抬起弩,扣下了板机。
垛口中间的梁文一个怔神,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桑柔的弩箭已经透眼而入,梁文仰面往后,重重摔在城墙上。
“池州安庆一江之隔,本是一家!
“池州安庆,皆我大齐子民!我顾晞不愿多伤人命。
“请诸位打开城门,从此南北一家,再无阻碍!”顾晞扬声叫道。
半个时辰后,池州城门缓缓推开,吊桥慢慢放下。
一队队的大齐骑步一路小跑,进了城门,从城门往两边,如同流水一般,流入城墙各处,流入各条街道。
半个时辰后,李桑柔跟着顾晞,进了池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