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336章

作者:闲听落花 标签: 爽文 古代言情

  “必定超千万,不过,这是十年来的总收益,这十年来,杨家的用度,义学义庄所耗,皆在其内,去掉用去的。”伍相轻轻啧了声,“还是有不少,四五百万,五六百万银,总是有的。”

  “这还真是头一回,怪不得大当家写了折子。”潘相一脸干笑。

  这些年,从大当家手里抢银子,还抢走了的,这还真是头一回!

  “润州之事,大当家做这件事,是酬孟氏献城之功,也是她当初和孟氏的约定,损已之名,行的却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杨氏一而再再而三,确实过份了,这样的虎狼之家,坠入贱籍,理所应当。”顾瑾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潘相费费心吧,把这件事理顺补圆,一件小事而已。”

  “是。”潘相忙欠身应是。

  顾瑾看着李桑柔那份折子,片刻,看向伍相和潘相道:“世子给朕的信中,曾经说过一回,说大当家想修一条路,从建乐城直通杭城,全部用青石,路要极宽,中间隔开,一边南来,一边北往。”

  伍相和潘相听的眼睛都瞪大了,这不是跟御街差不多了?这得多少银子?

  “世子说他问她,到哪儿弄这么多银子,大当家说,她打算造很多海船,出海去抢。”顾瑾接着道。

  “那这船厂?”伍相反应极快。

  “大当家的真是……实诚。”潘相想着那个抢字,想说凶悍,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不合适,硬生生改了。

  “朕原本以为,她连海船都要抢呢,福建两广,到处都是海匪。”顾瑾慢吞吞道。

  “大约,嫌海盗太穷,船太小。”伍相想了想,认真道。

  “她是个极聪明的。”顾瑾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伍相和潘相对视了一眼,这话不好接,不能接。

  见顾瑾不说话了,两人度量着顾瑾的意思,忙起身告退。

  看着伍相和潘相出去了,顾瑾挑了张纸,又仔细挑了支笔,试了试,写下广顺两个字,举起来看看,放到一边,再写。

  连写了三四遍,看着满意了,示意清风,“把朕那方拙字小印拿来。”

  清风忙取了小印过来,顾瑾印好,吩咐道:“把这幅字递到豫章城,给大当家。”

  清风答应一声,双手捧着那幅字,赶紧去装裱。

第276章 野生

  从杨家坪往豫章城,逆水而行,好在没风,董超雇了多一倍的纤夫,又雇了条船,专给纤夫休息用,纤夫们一个时辰一换,船逆水而上,行得很快。

  早饭前就启程了,吃了早饭,阿英坐在前甲板棚子下,跟着孟彦超大声念三字经。

  李桑柔拖了把椅子,背靠前舱门坐着,嗑着瓜子,看着一张脸严肃的过份的孟彦清,和大声念着书的阿英。

  小陆子蹲到李桑柔旁边,压着声音道:“老大眼光好,这小妮子挺懂事儿。

  “昨天回去,跟她爹娘一个字没多说,提都没提,就说你待她好,大家伙儿都待她好,说常哥带她去洗澡,给她买新衣裳,教她认字,还教她扎马步。

  “小妮儿还跟她弟弟说,吃饱了就不能再吃了,不能撑着,说这是你说的,要自制。

  “啧,挺好。”

  李桑柔嘴角露出丝丝笑意,“让窜条钓几条鱼,咱们中午烤鱼吃。”

  “好!”小陆子一跃而起。

  ………………………………

  第二天傍晚,船泊进豫章城码头。

  阿英背着自己的行李,大瞪着眼睛,跟在李桑柔后面,看的目不暇接。

  她家从前那条船是条小渔船,走不远,一直在杨家坪一带,连江州城都没去过。

  这么高大的城,这么多的人,这样的繁华,这一份接一份扑面而来的震撼,远远超过前几天晚上的那场事儿。

  毕竟,她对银子,贱籍这些,毫无概念。

  在常哥给她那五两银之前,她从来没见过银子,她们一家人,在那块银子之前,谁都没见过银子。

  进了城门,李桑柔吩咐道:“大常先回去,老孟去帅司府说一声,咱们回来了,你们跟我,去滕王阁瞧瞧。”

  “你跟老大去,这个给我。”大常拎过阿英的包袱,示意她。

  阿英忙松开包袱,紧紧跟在李桑柔身边。

  这地方太大了,人太多了,她怕她一眼看不到老大,就得走丢了。

  李桑柔带着阿英,黑马和小陆子几个,没多大会儿,就出了城门,前面就能看到滕王阁了。

  滕王阁以及四周,已经焕然一新,原本围住工地的竹栏杆已经拆除了,连廊也拆掉了,种上了花草,在原本的连廊位置之外,用红绳拦着,托着红绳的,是府衙的回避招牌。

  李桑柔站在红绳外,仰头看着修缮一新的滕王阁,和两边两座亭子。

  焕然一新的滕王阁一派崭新,却没有刺目的感觉,朱红油绿,颜色深浓,极其养眼。

  李桑柔眯眼看了一会儿,十分满意,跳下石头,围着红绳,细看周围的花草树木。

  花草树木生机盎然,一派自然气息,仿佛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天然生成的。

  李桑柔看过一遍,满意的拍了拍手。

  那个贾文道,烂赌归烂赌,这份眼光实在是相当的不差。

  李桑柔看过一圈回来,贾文道抱着他的铁链子,从旁边茶坊里小跑出来。

  “大,大当家的。”

  “你这气色,好多了嘛。”李桑柔站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贾文道。

  贾文道瘦了一大圈儿,眼睛既不红,也不浮肿了,看起来不但比从前精神多了,也比从前好看多了。

  “托大当家的福。”贾文道陪着一脸笑。

  “小乙和张管事过几天就启程去扬州,你也跟过去,到那边接着干活。

  “这滕王阁修的不错,到扬州之后,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工钱。

  “你有吃有住,用不着这五两银,这五两银,我会让人直接支给你媳妇。”李桑柔说完,转身要走,贾文道急急叫住她,“大当家的。”

  “嗯?”李桑柔回头看向贾文道。

  “大当家的,您看,后天,这儿,又是竣工,又要揭最后的名次,帅司漕司,大官小官儿都要来,豫章城的头脸,满洪州的名士大儒都要来,还有潭州的,江北的,这么多人,您看,您看是不是?是不是?”

  贾文道不停的点头哈腰。

  “是什么?”李桑柔一脸的没明白。

  “这链子,这大铁链子,您看是不是给我去了?

  “要不,就后天去一天也行,您看这么大的场面,您说,我,好歹也是个秀才,虽说……”贾文道舌头打了个转。

  “虽说什么?”李桑柔追问了句。

  “虽说后来,给抹了,可我毕竟是考过了童生试,正经是当过秀才的,再怎么,也是个前秀才是不是。

  “大当家您看,我这,这拖着铁链子,实在不体面。”贾文道托着铁链子晃的叮噹响。

  “你当年扒墙头,看人家内宅女眷纳凉,被人家打完了捆了游街,因为这个革了秀才,你没觉得不体面?

  “你成天烂赌,有多少钱赌多少钱,家里媳妇孩子快饿死了,你不理不管,你没觉得不体面?

  “你成天喝得烂醉,被人家扔在街头,听说还经常被人家尿的一头一脸一身,你没觉得不体面?

  “难道你那些烂事都是体面的,就这根铁链子不体面?”李桑柔一字一句,慢吞吞问道。

  贾文道脖子一路往下缩,一直缩到看不见脖子。

  “要不是看你这眼力还行,还有那么点儿用处,本大当家早就把你从那儿扔到江里喂鱼去了。

  “你要是死了,你媳妇孩子也能有条活路,至少,你媳妇缝穷的钱,不至于被你偷了去赌。

  “好好戴着这条铁链子,再打什么把这铁链子去了的主意,我就把这铁链子,穿在你琵琶骨上。

  “还有,到扬州之后,你要是敢靠近财坊一丈之内,我就切你一个脚指头,赌一次,就切一根手指头。

  “听清楚了?”李桑柔冷眼斜着贾文道。

  ”清,清楚了。“贾文道恨不能把自己缩到看不见。

  看着李桑柔转身走远了,贾文道挪回茶坊,垂头丧气。

  唉,他就知道说不成,这位大当家,比他爹凶狠多了。

  走出一段,李桑柔看了眼阿英,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咱们刚到的时候,他就看着咱们了。”阿英往前一步,仰头看着李桑柔道。

  “嗯,接着说。”

  “他是不是看着您挺满意的,才出来给自己求情的?”阿英看着李桑柔。

  “嗯,他挺聪明的,你更聪明。”李桑柔在阿英头上拍了拍。

  “您为什么把他用铁链子捆起来?”阿英仰头再问。

  “第一,因为他欠了我的钱,以身抵债,他这个人人品不好没有信用,我只好用铁链子把他捆起来;

  “第二,他烂赌无行,他媳妇不想让他回家。”李桑柔看了眼阿英,接着道:“他叫贾文道,独子,小时候家境十分殷实,有两三百亩上好的水田,还有两间铺子,他也很聪明,十七八岁就考过了童生试。

  “他父亲很不错,精明能干,教子严格,可他父亲一年中一多半在外面跑生意,他母亲极其溺爱他,觉得自己家儿子就是一个大大的好字,没有半丝不好。

  “贾文道本性很不好,他父亲活着时,他父亲在家那小半年,他极其规矩,认真念书,他父亲不在家,他就胡作非为。

  “他父亲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重病不起,死前,替他挑了门亲事,挑了个好媳妇,又留下遗命,让他热孝里成了亲。

  “他媳妇很不错,识书达礼,明理有节,可一个小媳妇,哪儿抗得过头上一个大丈夫,外加一座婆母娘。

  “成亲没几年,贾文道先是败掉了秀才头衔,接着败光了家产。

  “没几年,贾文道他娘先是被她宝贝儿子一拳打聋了耳朵,又哭瞎了眼,贾老娘又聋又瞎之后,他媳妇日子就好过多了。”

  李桑柔的话顿了顿,看了眼阿英,接着笑道:“贾文道偷了我的银子,被我拿到的时候,身上还余了不少银子,我让人送给贾文道媳妇了。

  “贾老娘那双眼,把那些银子花个差不多,天天药熏药洗,银针扎扎,还是能治好的。

  “不过,贾文道媳妇没给她治,而是拿着这些银子,把儿子女儿送进了学堂,又顶了间极小的门脸,卖针钱绣品。”

  李桑柔说完,看着阿英,阿英仰头看着她,“贾老娘眼睛要是好了,看到她儿子锁上了铁链子,肯定得闹!还是瞎了好。”

  “聪明。”李桑柔眉梢扬起,片刻,一边笑,一边在阿英头上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