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他想明白了。
他想要得到她的回应,想要她对他怀有同样的感情。
想他堂堂天子,想要什么难道还要一个人忍着不成?
开泰帝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紧锁着她无措的脸庞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看做是你的丈夫?”
卢皇后被开泰帝看得有些发慌,强自镇定道:“我十三岁嫁给你,一直安分守己地为你操持家事、生儿育女,怎么就不把你当丈夫了?”
开泰帝道:“我听闻以前名相房玄龄的妻子也姓卢。那卢氏得知太宗皇帝要给房玄龄赐下美人,死活不肯,太宗皇帝叫人端来杯毒酒,说是她若不从便得把毒酒喝掉才行。你可知道她是怎么选的?”
卢皇后当然知道,她也是读过书的,只是没什么机会用上学过的学问罢了。
卢皇后说道:“她自然是喝了。”
那卢氏喝了才发现那并不是毒酒,而是满满一杯醋。
从此便有了吃醋的典故。
开泰帝道:“你看别人为了独占丈夫,连毒酒都愿意喝,怎么到了你身上就一个劲地把丈夫推给旁人?”
卢皇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开泰帝口里说出来。
开泰帝就不像个耽于情爱的。
过去他常年在外征战,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人。即便见着了,他们之间能交流的事也不多,她听不懂他在战场上那些事,他不耐烦她关心的那点儿家里长短,久而久之,夫妻之间也只能相敬如宾地维持着面上的融洽了。
这种情况下,卢皇后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可以独占丈夫?
如果她们当真是相知相许的患难夫妻,她自然也可以像故事里那卢氏一样当个悍妇。
卢皇后实在不知开泰帝为何要这样质问自己。
她缓声说道:“陛下不管身份还是脾气都和那房丞相不一样,臣妾若是学那卢氏的作派,岂不是自取其辱?陛下是至尊至贵的一国之君,难道还能守着臣妾一个不再看旁的女子半眼不成?”
开泰帝道:“为什么不行?”
卢皇后怔住。
开泰帝道:“我有那么多事要忙,哪有空再去谈情说爱。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好儿郎讨不着媳妇,我有你不就够了,做什么还要广纳后宫占掉别人的媳妇儿?”
卢皇后愣愣地看着开泰帝,仿佛第一次认得他似的。
开泰帝坐到了卢皇后身侧,改攥住她的手掌:“可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张罗着给我找女人,你心里真把我当丈夫吗?”
卢皇后心乱如麻。
她在家里只待到十三岁,只有兄长教她读书认字,教她贤良淑德,教她不要跟着父母胡闹。
后来嫁人了,婆母待她极宽厚,她只需要操持好王府那点儿事务就可以了。
平日里与各家女眷往来听她们聊到许多烦恼,她竟是一点都不需要去考虑。
所以她一直觉得父母兄长为她选的亲事是极好的,至于话本里说的什么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不过都是穷书生凭空想出来的罢了。
她从来没想过,开泰帝会拿这种话来质问她。
卢皇后道:“我以为,陛下不喜欢我这样的。”
许多年前她坐上婚车的时候也曾偷偷看过新郎骑在马上的背影,想着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那么多年过去,当时的心情她都已经快忘光了。
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对自己说能嫁给这样的夫婿已经很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海誓山盟似海深情?
开泰帝道:“那现在你知道了,”他抬手捏起卢皇后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和他对视,“以后就别再把我推给别人,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当个妒妇,像瑞哥儿那样斥骂那些让我纳妃的人。”
卢皇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开泰帝顺势吻上她微启的唇,她正怀着身孕,脸上不施脂粉,亲起来倒是十分清爽。
卢皇后怕他亲出兴头伤着肚里的孩子,忙抬手想把他推远。
开泰帝抓住卢皇后的手,把人抱进怀里说道:“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你让我抱一会儿。”
他今天思来想去,觉得老自己一个人被气得七窍生烟太亏了,还是顺从自己心里的想法把话说开比较好。
他一大老爷们,承认自己喜欢自己媳妇又不丢人,省得她一天到晚想着给他找女人!
卢皇后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亲近,不过当了这么多年夫妻,她心里对开泰帝还是有几分信任的,顺从地由着开泰帝抱住她说起她生产后的安排。
开泰帝早就想好了,回头必须要给这不识趣的小兔崽子多找几个奶娘轮流好生照顾着,绝不能叫卢皇后把全部心思放在这小兔崽子身上。
最好就是平时都交给别人照顾,想逗孩子时再抱过来瞅两眼就好。
反正绝不能让这小兔崽子跟东宫那混账小子一样,让卢皇后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照看!
这回逮找了开诚布公的机会,开泰帝便对着卢皇后大讲特讲,还说什么小孩子不能惯,培养孩子要从没断奶的时候开始。
卢皇后:“………………”
作者有话说:
开泰帝:开诚布公并防范于未然
卢皇后:?
第109章
帝后这边把事情说开了, 相处起来越发融洽。
开泰帝很快做主从宫中放出第二批还在婚嫁年龄的宫女,并恢复祖制规定文武百官与寻常人家以后不许广纳姬妾。
按照高祖的规定,并非人人都有资格纳妾的, 寻常人家得是年过三十家中无后才能再纳新人。
对于达官贵人倒是有商量余地,不过也按照品阶规定了每个人能拥有的姬妾数目,并不是想占多少美人就占多少美人。
买卖或者赠送“瘦马”更是不被允许的事。
可惜百余年过去,这项祖制早就名存实亡,连商贾之家都能抬十几房小妾。
如今天下初定, 无数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好男儿等着娶妻生子, 开泰帝看不得那些荒淫好色之辈再放肆霸占那么多姬妾,自是雷厉风行地重申祖制。
至于以前各家违制纳的那些姬妾, 能证明是以前抬进门的就既往不咎。
要是弄虚作假的话,正好朝廷很缺钱, 可以抄抄他们家来充盈国库!
若是开泰帝严于律人宽于律己,怕是有很多人有话要说, 可开泰帝自己就只有发妻一个, 这项诏令传达下去后不少人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吭声。
百姓们得知这道诏令, 大多欢欣鼓舞——
过去几十年嫁娶风气越发不好,许多人宁做权贵家的姬妾, 也不愿意给寻常人家当正房娘子。
倒不是女孩儿都嫌贫爱富,而是平头百姓的日子着实过不下去了, 去给人当姬妾好歹可以活下来。
许多父母的算盘打得更好,养女儿就是为了攀附权贵,就算女儿心有所属也一心想着要把她卖个好价钱!
现在好了,有钱有权也不能肆意把人抬进门了!
陛下圣明啊!
朝野上下一片欢欣。
太子殿下心情却不大好。
因为姜若皎越发忙碌了。
凤印不是那么好掌的, 哪怕后宫人员简单, 事情还是一点不少。
先是开泰帝张口说要放人, 姜若皎便得第一时间拟写名单,看看哪些宫人是可以送出宫去的。
接着女医那边的缺口也得想办法填上,这次选人须得好好把关才行,可不能再放一批心思没放在正事上的家伙进来。
姜若皎处理起这些事倒是不会太累,只是有时候总有些特殊情况得她亲自出面,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和太子殿下腻在一起。
太子殿下好几次想和姜若皎分享好东西没找着人,便觉底下的人真没眼色,怎么什么事都要姜若皎经手!
太子殿下一脸郁闷地跑去找卢皇后说道:“等娘你把弟弟妹妹生下来了,可得早些把凤印拿回去,要不然阿皎总没空陪我。”
开泰帝回来时正好听到太子殿下这话,立刻说道:“既然你媳妇都上手了,以后都由她管着就是了,省得你母后多劳神。”
卢皇后已经知晓开泰帝不会纳妃,心里便没了揽权的想法,听开泰帝这么说便笑着接腔:“你不是一直夸你媳妇聪明吗?后宫诸事由她来管着也好。”
太子殿下睁圆了眼,没想到自己跑卢皇后面前夸媳妇还夸出事来了。
“不行,我不同意。”太子殿下坚决反对,“要是让阿皎一直这么忙下去,她心里根本没我的位置了!你们还想不想要孙子孙女了?”
卢皇后道:“等你媳妇怀上了,我与你祖母都会考虑替她分担分担。”
“怎么就成了你们帮阿皎分担了?”太子殿下只觉太离谱太荒唐了,“这明明是你们两个长辈该干的活,凭什么就成阿皎的事了?”
开泰帝觉得看这小子哪哪都不顺眼,理所当然地道:“你都说我们是长辈了,长辈让她干,不就该她干?”
太子殿下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过来了。
他过来喊了一嗓子,竟把他媳妇的临时活儿变成了永久活儿!
太子殿下蔫耷耷地走人。
姜若皎最近在忙女医的选拔,医术不是一蹴而就的,得经过许多年的磨练才能成为真正的医者,一时半会想要补齐女医着实不容易。
姜若皎主要是派人去把以前被挤兑走的女医请回来,再从其他太医的人脉下手招揽民间有水平的女医到太医院任职。
考虑到百姓更缺女医,姜若皎也不能不管不顾把民间女医全招揽来补缺。
她准备和女子学堂那边对接,挑选有意学医的好苗子来随这些女医学习医术,源源不断地培养出更多女医。
这就得让女子学堂那边把招生范围再扩大一下,选些更能吃苦耐劳的平民女子来学医。
还有宫中这些宫女和内侍家里必然有姐妹,可以给她们家里的姐妹留个名额。与其让有心人从宫女内侍的亲人下手收买她们,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向她们家中施恩。
女子能学个一技之长、不必一辈子仰人鼻息过活总是好的。
姜若皎心中有了定计,便召柳先生她们进宫反复推敲商量。
等送走柳先生等人,姜若皎就瞧到太子殿下一脸气闷地从那中宫那边回来了。
太子殿下向来爱憎分明,喜怒也都写在脸上,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
他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压根不打算隐藏。
姜若皎见太子殿下一脸郁闷,不由拉他到身边坐下,抬手揉起他脸颊,把他鼓起来的脸颊给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