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陈倏笑道,“准备吓唬他。”
顾来和冯云都忍不住笑。
范瞿无语。
“榆阳侯手上有圣旨, 寻思着有了圣旨,此事就已经板上钉钉,旁的许是都没多想,便匆忙来了台运。复州这么多地方天灾,榆阳侯都无暇顾及,反倒是绕道来了台运,此事榆阳侯没想清楚。”顾来捋了捋胡须。
冯云应道,“榆阳侯若是想清楚了,即便有圣旨在也未必会想到来找侯爷要。恐怕,眼下的台运于榆阳侯来讲,便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悔,所以怎么都要走一趟,其实未必自己想清楚了。”
陈倏淡声笑道,“那就帮付叔叔想清楚。”
……
陈倏一行抵达台运是晌午。
晌午过后,陈倏便去了工事上巡视。
台运早前是荒地,眼下是二月末,三月初,春寒料峭,但工事上,壮年都干得热火朝天,四周皆是百废待兴模样。
去年八月,大批流民涌入万州求庇护。
万州既无天灾也无人祸,周遭郡县中,最安稳的一个州郡。
流民经历天灾,家园流离失所,复州府无所作为,流民才涌入了万州。即便台运荒芜,但也是万州府所辖范围,有万州府和敬平侯府在,百姓不用担心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所以台运需要开荒,但只要付出相迎的劳动,无论是修建工事还是开垦,还是建造房屋家园,都会领到对应的报酬,可以换取食物和必须用品。
这对在天灾之后,险些活不下来的流民来说,是最好,也是最稳定的方式,不用担心万州有一日想着将他们扫地出门。
所以陈倏到台运的时候,所有人的都在干活。
相比起饿死,颠沛流离,在台运开荒算不了什么。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声,“敬平侯来了!”
周遭便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朝陈倏投来好奇目光。
如今落脚台运,台运是敬平侯府所辖,那陈倏就是万州府的主人。
其实今日在台运的流民或多或少都听到过,当时同意接收流民的正是敬平侯夫人,而这次送他们来台运,兴修工事,房屋和民生基础的银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敬平侯府的私库。
也正是因为有敬平侯和夫人,大家才能在台运安定下来。
之前在复州,家园受灾时都不曾见到过复州府的榆阳侯,更勿说会像敬平侯这样,每年春季都会有春巡,了解百姓日常。
有人带头唤了声,“侯爷好!”
周遭纷纷响应。
这些原本不是万州的子民,但这些问候声却都发自内心,而且经久不断,而后陈倏巡视的一路,所有的人都在朝他诚挚问候,道谢。
也有说问候夫人的。
陈倏是没想到,棠钰的举动,让他收获了台运的人心。
而这批人留在台运,又必定会反哺台运的发展。
这是相互的。
“多谢侯爷夫人!”
“多谢侯爷夫人!”
陈倏巡视了多久,这样的话便听了多久。
顾来会替陈倏鼓舞人心,“请大家放心在台运安定下来,侯爷和夫人定会护大家无虞,安居乐业。”
顾来特意将夫人二字带上,是因为在台运,夫人有良好的基础和声誉,提起夫人,更能鼓舞人心。
茂之一直跟在陈倏和顾伯伯身后,一直看着,听着。
这么多早前的流民,眼下都这么拥护姐夫和姐姐,茂之忽然想起当日在议事厅的时候,姐姐提议能不能将这些人安置在台运的场景来……
姐姐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解决了这里多少人的生计。
顾伯伯说的,有时候治理一个地方,并不需要很深的权术,与人着想就是。
姐姐只是与人着想。
便是智慧。
茂之想着,唇畔微微勾起。
台运是处好地方,日后,也能越来越好……
临近巡查结束,陈倏见到了阮杰。
早前一直是因为周妈妈的缘故,陈倏让府中对阮杰多有照顾,但是之前陈倏也未想到,棠钰和范瞿会让阮杰来承接台运营建一事。
眼下,临到巡视末了,见到阮杰在工事上,同工事上的壮年看着工事上的缺口,又是比划尺子,又是牵绳子,还有在工事上敲敲打打,应当是亲力亲为在找不合适的地方,并且和对方据理力争。
范瞿早前也见过阮杰做事。
虽然早前阮杰做事勉强也能算负责,却不像今日一样较真。
许是觉察目光,阮杰转身看过来,当即惊喜,“侯爷,范长史!”
因为营建的钱是从侯府的私库出的。
夫人首肯的。
所以负责营建的人,便是同敬平侯府牵的文书。
阮杰是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搭进去了,也在夫人跟前承诺一定会做好,这才来了台运。
当下见到陈倏和范瞿,阮杰惊喜地从工事上翻了下来。
轻车熟路。
一看就是这月余没少在工事和各处照看过。
“辛苦了。”陈倏是真觉得这一趟能看到台运这幅景象,实属不易,也有阮杰很多功劳。阮杰是承接人,陈倏在亲眼见到台运眼下的情景时也不相信。
但阮杰做到了。
陈倏的夸赞竟让阮杰有些腼腆,摸着头道,“不辛苦,大伙儿干得很起劲,就想快些看到自己的家园在台运重现。”
陈倏笑了笑,阮杰继续道,“侯爷,眼下挺好的。我之前眼光狭隘,也总是想着细枝末节处,东讨一些好处,西耍一些心思,但自从上次夫人点醒,才觉之前真是一叶障目……眼下同这里的百姓一起,新建一个全新的台运。”
陈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骨气!”
阮杰过往从未得敬平侯如此赞扬过,当下,又朝陈倏拱手道,“侯爷,经过这段时日,我同这里的百姓一起,越发觉得,这里有我付出的很多东西,我想在台运留下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陈倏再次拍了拍他肩膀,“好!自己拿主意!”
临末了,阮杰又道,“夫人同我说过,苛刻的条件下能做出来,是本事,既然有本事,不需要侯爷也能办好,又何必让人看轻呢?”
阮杰朝陈倏笑道,“夫人的话,我会一直记得警醒,眼下路远,还请侯爷代为向夫人问候一声。”
陈倏颔首,温和笑道,“好,我会带到的。”
阮杰没再耽误,又重新回到了工事上,同方才的人继续一道。
范瞿叹道,“侯爷,觉不觉得阮杰与早前不同了。”
陈倏笑道,“是不同了。”
范瞿又叹道,“夫人早前说,日后可以信任阮杰,我还心里怀疑过,但今日在台运见到阮杰如此,才觉得夫人说的是对的。”
“走吧。”陈倏笑而不语。
……
翌日,榆阳侯亲至,陈倏在台运的官邸见榆阳侯。
榆阳侯是长辈,陈倏起身相迎,“付叔叔,好久不见。”
榆阳侯也满面春.光,“贤侄,听闻你喜得麟儿,恭喜恭喜。”
陈倏相请,榆阳侯在他身侧落座。
台运的官邸不大,偏厅中除了有陈倏,榆阳侯,顾来,冯云,范瞿之外,还有榆阳侯身边的心腹谋臣三两人,再就是茂之一直站在陈倏身后听着。
简单寒暄,又相互吹捧和问候了一番,榆阳侯也言归正传。
“贤侄,其实,我有一难处,不知道当不当拿出来说。”榆阳侯一绕弯,便是要开始了。
“付叔叔但说无妨,长允听着。”陈倏依旧淡然。
榆阳侯估摸着他应当还知晓,继续做为难状,也没着急让跟随的心腹将圣旨递上,自己先开了口,“贤侄,不瞒你说,我近日接了天子的圣旨,说我复州的流民大批涌入到了台运,台运虽然是万州府的封地,但实则眼下都是早前复州的人,天子便下旨将台运划拨给了我复州府。这不,圣旨到我这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我赶紧来找贤侄商议一声。”
榆阳侯这段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都是天子意愿,他也是烫手山芋而已。
陈倏也只能跟着“为难”,“惨了,这不好办了……”
榆阳侯没想到他也跟着一起为难,还卖惨……
榆阳侯为了能共情,只能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倏摇头叹息,“付叔叔你不知道,我昨日刚到台运,就去巡视了一圈,台运上下都在称赞我夫人,说能让他们安定下来的,都不是我们这些什么敬平侯,万州府之流,竟然是我夫人,我当时听得脸色就要挂不住了……”
榆阳侯当下的脸色才是要挂不住!
陈倏哪里是用夫人贬低自己啊,分明是在贬低他!
当时安置这些流民的是陈倏的夫人,流民只会将陈倏和他夫人当做是一家人,陈倏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说他复州府在有灾情的不管,眼下安定了忽然来要人和地方了。
榆阳侯当即脸上就要挂不住。
陈倏又道,“台运这地方荒芜好久了,原本我也没生心思要好好归弄。后来是夫人怀孕,我又不在身边,她闲得无趣,便将所有心血都花在这上面了。付叔叔您也知道,我同夫人新婚不久就分开,自然是要讨她喜欢的,这不,我小舅子还在,就是跟来看看台运这处如何了,夫人还在等着我回话,我又今日才到台运……”
陈倏声情并茂,说得茂之险些都信了,陈倏继续道,“我若告诉她,她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又是出银子,又是出人,又是费神的台运安置,忽然被天子一道圣旨赐给了付叔叔,她肯定接受不了……”
陈倏一幅替夫人着想的模样,实在让榆阳侯有些措手不及。
陈倏诚挚看向榆阳侯,“付叔叔,不如你等等,先让我问问夫人的意思……”
榆阳侯听完都傻眼儿,他有圣旨在!陈倏竟然说他要问问夫人的意思?!
这是准备圣旨都不听了?!
榆阳侯忽然觉得,即便有圣旨在,仿佛这一次也不会那么轻松让陈倏将台运交出来……
榆阳侯叹道,“贤侄,皇命难为,我也没办法啊,你莫要为难你付叔叔了,若是天子过问起来,你我二人都不好交待……”
榆阳侯试图同陈倏说明,他们两个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陈倏这才缓缓敛了笑意,平静道,“付叔叔,若是台运城中的百姓我带走了,银子我也不投了,人我也不放这里了,付叔叔你就拿着一块荒地做什么?”
榆阳侯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