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42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与此同时,京城南门口,数辆囚车载着几位瞧不清模样,浑身血污的白囚,沿着朱雀大街缓缓朝大理寺驶去。

第29章 首辅端委庙堂,何故丢了……

  腊月二十七深夜, 离除夕仅剩两日,荣王府上下早已张灯结彩,八岁的小世子迫不及待在后院一块空地玩起了炮竹, 声声脆响惊动了远近的邻坊。

  安兴坊这一带非富即贵,有人听着王府开始放炮竹,各府小孩均按捺不住, 接二连三,空中爆出片片脆声, 年味正浓。

  喧嚣里, 一匹快马如离箭奔至王府大门, 那黑衣侍卫来不及勒马, 径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差点撞上门口的石狮子,他顾不上浑身血污, 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入王府正门,

  “王爷, 王爷,大事不好了!”

  荣王正在书房与长史李兆确定最后一批年礼的礼单, 每年进入腊月, 封地各处官员或与荣王来往的富商贵贾皆有年礼入门,荣王虽是高居王叔之位, 却也有不得不打点的人和事,先前已经送了几批, 如今这是最后一批,正打算在除夕前送往各府,其中那居首的便是慕府。

  李兆正抚须说着什么,瞧见管家领着一蓬头垢面的侍卫进来, 一时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

  那侍卫朝着案后神色高深莫测的荣王,扑通一声跪下去,

  “王爷,大事不好,泉州希家出事了,半月前大理寺派人南下,悄悄去希家拿人,小的这一路奔回京,欲给您报信,却遭遇暗中阻击,现如今,大理寺的人将希家大老爷,二老爷并两位少爷,老太太等十来人押送入京,现在囚车已经入了大理寺的大门!”

  咣铛一声!

  荣王手中的青瓷茶杯顷刻坠地,滚烫的茶水浇落在他脚背,他疼痛而不自知。

  “你说什么?希啸天和老太太被押送入了大理寺?”

  饶是一贯镇定的荣王,此刻也不禁变了色,额头青筋暴起如虬结,面色狰狞可怖。

  那侍卫哭丧着道,“是,大理寺神不知鬼不觉拿了人,这一路速度齐快,属下曾数次飞鸽传书京城,王爷您没收到吗?”

  荣王与李兆相视一眼,均是骇然无比。

  这是有人算到了荣王与希家的关系,故意切断双方的联络,便是有意打荣王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谁在跟本王作对?”荣王眼底红丝暴起,唇角牵扯几分阴冷。

  李兆却顾不上这头,而是先问道,“可知希家是因何罪名被下狱?”

  黑衣侍卫摇头,“属下不知,这次大理寺的人如铁桶一块,属下一路跟踪,愣是没打听出半点消息来....”

  “肯定不是小事,否则也不会弄到京城来,也犯不着大理寺亲自动手....”李兆心头海浪滚滚,凝望荣王道,“殿下,来者不善啊,若对方只是针对希家,或许还好,若是牵连王府,那便是风雨压城.....”

  荣王沉沉吸着气,脑筋竟是一团乱麻。

  一月前希家才派人来过京城,送了几车子厚礼入京,叫他帮着打点朝中权贵,意在拿下漕运总督之位,来的还是希家三老爷,说是顺带寻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从当时情形来看,并没有半点征兆,怎的突然间便被下了狱,还被直接押送京城?

  “王爷,人是大理寺拿的,想必幕后人也是刻意避着咱们,不如下官这就去一趟刑部尚书府,拜见陈阁老,让他想办法探听消息。”

  荣王默了默,答道,“我亲自去!”

  荣王理了理衣袖大步往外走,步入书房想起什么扭头吩咐管家道,“封锁消息,不要叫王妃知晓。”

  “遵命!”

  荣王顾不上寒风凛冽,弃车骑马,带着李兆并数名侍卫直奔陈瑜府中。

  彼时陈瑜正在书房翻看折子,再过两日衙门便要封印,他面前便搁着一大摞文书需要批阅,陈瑜已过而立之年,数年前发妻病逝,府上如今只有几个姨娘伺候,并嫡出的一儿一女。

  常年有人来府上说媒,意在让他续弦。陈瑜因疼爱一双儿女,加之后宅还有老母操持,此事便搁置不提。

  即便是三十三的年纪,陈瑜却显得尤为年轻,眉目深长,面容朗润,只偶尔抬眸时,能瞧见那眉眼暗处的深沉。

  管家带着荣王匆匆叩门,陈瑜微露讶异,亲自开门见荣王一脸寒冽便知是出了事。

  “王爷请进!”

  陈瑜亲自将荣王请入书房内,着人奉茶递上手炉,又挥手示意下人出去。

  “王爷深夜至此,可是有要事?”陈瑜敛眉在荣王侧边落座。

  荣王不及喝茶,起身朝他拱手,神色凝重道,“有一事,拜托陈阁老周旋!”

  陈瑜微微错愕,忙起身还礼,“王爷这是做什么,陈某当年差点不能入进士,得王爷在先帝面前说上好话,才能及第,否则哪有今日入阁之风光,王爷有事吩咐陈某便是。”

  荣王看了一眼李兆,李兆在一旁躬身开口,

  “陈阁老,大理寺在两刻钟前将泉州希氏阖家捉拿下狱,那希家便是我们王爷的岳家,荣王妃娘娘的母族,我们王府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不知希家因何事下狱,也不知是挡了哪路神仙的道,还请阁老帮我们探听一二!”

  李兆怀疑希家是在争取漕运总督一事上得罪了人。

  陈瑜也算是经历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从李兆这只言片语就嗅到了暗中风潮涌动,他并无废话,只侧头望荣王道,

  “王爷在此处歇息片刻,在下这就去一趟大理寺!”

  荣王面露惊喜,“如此,皆仰仗松陵!”松陵乃陈瑜的字。

  陈瑜慨然一笑,朝他躬身回礼,即刻推门而出。

  窗外夜空璀璨,炮竹声岁岁迎年,王府稚儿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几条街送入荣王的耳郭,他布满沟壑的老脸,倏忽抽动了几下,隐藏暗处的危机如毒蛇在伺机而动,令他整个人惴惴不安。

  他这辈子本是霁月风光,担着贤王之名,唯独在那件事上昧了些良心,希家及希玉灵是他唯一的软肋。

  荣王沉沉闭上眼,书房内落针可闻,唯有茶水烟气袅袅,飘摇而不自知。

  半个时辰后,陈瑜披霜而归,他推门的瞬间,脸色几乎是难看至极,就连步伐也不那般稳当。

  荣王见他如此脸色,心凉了半截,忙倾身相迎,“怎么回事?”

  陈瑜眸眼艰涩,语气低沉,“王爷,您得罪了慕月笙吗?”

  荣王几乎是一愣,旋即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眸,面露惊骇乃至不容置信。

  陈瑜从荣王的脸色便知,他与慕月笙必定有纠葛,一时顾不上礼节,右手重重扣在桌案上,声响沉重,

  “大理寺卿陈镇是慕月笙的一条狗,这件事必定是慕月笙一手炮制,些许是早就防着你我,慕月笙与陈镇做的滴水不漏,便是我刚刚去大理寺,那陈镇也只字未提,说是明日朝堂见分晓,我知此事非同小可,愣是废了一颗棋子方得探听一些只言片语,才知希家犯了大罪,操控了市舶司,吞了朝廷不少税赋。”

  “那慕月笙便领着户部尚书,这事可不是栽到了他手上么?”

  陈瑜面露不快看向荣王,“王爷,下官劝您弃车保帅,慕月笙敢这么做,必定是证据确凿,此事闹去陛下跟前,也无济于事,您一直有贤王之称,也从不干涉朝政,莫要因为希家污了自个儿的名声,牵连了王府。”

  陈瑜是一名政客,他并不懂得荣王与荣王妃之间的事,只当荣王也曾算是枭雄之辈,应该不会妇人之仁。

  不料他说完这话,荣王竟是悲从中来,苦笑连连。

  “多谢松陵帮忙,只是有些事可以退,有些事却不能,无论如何,本王这次怕是得跟慕月笙掰掰手腕。”

  “还请松陵明日朝堂为我游说一二。”

  陈瑜颔首,“这是自然,我也不会坐实大理寺无法无天,我会让陛下把这桩案子三司会审,届时我们才有插手的余地,只是您得做好心理准备,即便能挽回一二,怕也罪责难逃。”

  陈瑜之所以会帮忙,不仅仅是给荣王面子,更是想借此机会打击大理寺并慕月笙,朝堂总不能慕月笙一人说的算,他相信皇帝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荣王头疼道,“我只想留希家一族性命,至于其他的,不再强求。”

  市舶司有他的人,希家就算有所贪婪,数额应当不大,慕月笙无非是给崔沁出气,才做此文章,荣王心里想,此案关键还在皇帝那头。

  “本王这就进宫面圣!”

  荣王出陈府大门时,王府已经送来了一辆马车,荣王上了马车便靠在车壁上出神,脸上更是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慕月笙不是跟崔沁和离了么?

  怎么还会想着给她撑腰?

  荣王马车行至宫门处,却被告知皇帝正与慕月笙及另外一位范阁老在议事,荣王便知自己失了先机。

  这慕月笙一旦狠起来,便是不给人半点机会!

  回到王府,不知是何人漏了风声,希玉灵已知自己的母亲并大哥等数人皆下狱,一时哭闹不止,荣王再三哄劝并保证会救出希家,希玉灵才停止哭泣。

  她柔弱无骨倚靠在床榻一侧,几乎是瑟缩在墙角里,凄楚的面容露出几分狰狞的寒笑,

  “报应啊,肯定是报应来了.....”

  次日清晨,泉州希家入狱一事掀起了满城风雨。

  荣王这一晚上不曾合眼,愣是拉下老脸,走动了数家权臣府邸,说动各位官僚在廷议上帮着希家说话,太极殿正殿,以陈瑜为首的一派官员要求大理寺迅速公布案情,提供证据。陈瑜更是要求三司会审,意图将断案权拿出来,以防大理寺卿陈镇携私断案。

  整个朝堂几乎是争论不休,只是让人疑惑的是,慕月笙这一派的人,除了陈镇据理力争,其他人皆是一副看热闹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便是慕月笙本人,更是置若罔闻,反而跟礼部尚书范玉清商议起了开春科考一事。

  陈瑜也算是尔虞我诈多年的老手,敏锐地嗅出了不对劲,最后拂袖制止底下的人争论,眯着眼质问陈镇道,

  “陈大人,本官只问你一句话,你们说希家贪污赋税,数额多少,证据何在?”

  陈镇闻言慢悠悠捋了捋胡须,气定神闲道,

  “陈阁老,您这话下官便不懂了,您这是打哪听说希家是因贪污赋税而入的狱?”

  陈瑜闻言脸色顿时千变万化,差点往后踉跄而退,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

  “你什么意思?”

  陈镇颔首一笑,“您昨夜派人私探大理寺,今日朝堂公然污蔑本官,陈大人,您不过刚刚入阁,便是想将大理寺和刑部都拿在手中,今后好叫这个朝堂让你做主是吗?”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便是陈瑜贵为阁老也承受不住!

  慕月笙这哪里是在对付荣王和希家,这是想顺带托他下水!

  好他个慕月笙!

  陈瑜脸色急转直下,片刻寒气渗人,他眯着眼远远觑了慕月笙一眼,暗道自己马前失蹄,因着昨夜被荣王所急,一时乱了阵脚。

  原来慕月笙早就算到了他会借此事做文章,假意放出消息,误导他和荣王,以至今日闹出这么大乌龙,他脸面无光不说,荣王接下来也断不能再帮着希家说话。皇帝更不可能让他参与断案。

  慕月笙这是要把这桩案子办成铁案!

  然而这还没完,紧接着陈镇说出的话才更骇人。

  “诸位大人,荣王殿下,陈阁老,希家所犯不仅仅是操纵市舶司,窃取朝堂利税之罪,更是胆大包天,有谋反之嫌.......”陈镇列出一连串耸人听闻的证据后,目光幽幽瞥向荣王,

  “说来荣王殿下为何一直怂恿着自家大舅子当漕运总督,您以为漕运总督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吗?”

  漕运辖着朝廷命脉,一个王爷要管漕运,意欲何为?

  陈瑜和荣王已是心神俱碎,冷汗涔涔,不等二人反应,只见陈镇缓缓踱步至殿中,朝天子而跪,声音慷慨激昂,

  “陛下,臣此次派人去泉州查案,还听到当地百姓流传一句话,说什么泉州天高皇帝远,不闻天子,只闻荣王.....”

  荣王曾受先帝嘱托,前往南境肃清海患,开拓海贸,是以荣王在泉州和番禺这一带皆有人心。

  荣王闻言双眼如环豹瞪出,下颚叠叠颤颤,蓦地一口黑血喷出,直挺挺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