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丝霓裳
可姨娘才刚动身去了莱州,叶姨娘便带着人来了,说这院中养着这么些闲人,白费公中口粮,硬是将姑娘屋中那些婢女给带走了,说是重新分派活计。”
莎草一五一十的说着,不时偷眼观察云娇与钱姨娘神色。
钱姨娘面色逐渐难看。
云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松了口气,莎草不曾提薄荷便好,她怕姨娘听了身子吃不消。
她听罢淡然道:“叶姨娘一向如此,不必与她一般见识,莎草你先下去吧,姨娘这处由我来伺候。”
叶姨娘本名叶亭玉,与家中主母连燕茹本是姨姐妹,她祖父说来也是朝中元老,只可惜她父亲不争气,只会流连勾栏瓦舍大小赌坊,她祖父去世之后,家中便逐渐没落了。
连燕如与把言欢才成亲之时,叶亭玉时常来串门,不知怎的便与把言欢勾搭上了,且还讨得把老夫人欢心,没几个月便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了家,与把言欢做了个贵妾。
连燕茹才诞下女儿把云妡,隔了不过三个月,叶亭玉便诞下了女儿把云嫣。
叶亭玉自觉处处不比连燕茹差,她虽无子,可连燕茹连生三个女儿,比她还不如。
再加之有把老夫人撑腰,在家中一向跋扈。
莎草却站在原地不动,急急的道:“姨娘,还有一样事……”
“莎草!”云娇露出少有的厉色:“我叫你出去!”
莎草吓得一缩脖子:“是。”
忙转身去了。
“娇儿,你为何不让她说完?”钱姨娘总觉得一有些不对。
“姨娘,院中之事既交给我了,你便别管了。”云娇就着铜盆,拧了巾子给她擦脸。
“可你房中婢女……”钱姨娘忧心忡忡。
“没了便没了,左右铺子没了,我们也没了进项,少了人还少些打赏,也不是坏事。”云娇笑了笑,宽慰她。
钱姨娘叹了口气,女儿越懂事,她便越觉得对不住她:“不然将我这处婢女分你一半。”
“不都在一个院中吗?姨娘与我还分什的彼此,有事交代她们去办便是了。”
说话间,云娇利索的伺候着钱姨娘洗了脚,扶着她躺下,这才吹了蜡掀了帘子出了门。
抬眼便见莎草还等在廊下。
“莎草,你可是要说父亲与薄荷之事?”云娇走过去,开门见山的问她。
“姑娘……姑娘如何知晓?”莎草吃了一惊,这九姑娘难不成能掐会算?去了莱州还晓得家中之事。
第86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吧,到底如何?”云娇不曾答莎草的话,只是冷着脸问她。
在动身去莱州前一日,父亲来这院中,她曾见薄荷出门之时一时不察撞到了父亲。
当时薄荷慌慌张张红着脸跑了,云娇瞧着父亲面上并无异色,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回来,见薄荷不曾出来伺候,桔梗神色有异,她即刻便想到那一幕,想来那时便已经有了端倪。
莎草瑟缩了一下,面上还有些茫然,这还是那个成日里朝她们笑嘻嘻,毫无威严的九姑娘吗?怎的板起脸孔来这般怕人?
“你不说我问旁人去了。”云娇见她呆呆瞧着自己,心下更是烦躁。
父亲做的这些事,她心中很是不耻,却又不好有所表现。
“奴婢这便说。”莎草醒悟过来,忙道:“薄荷跟了老爷,老爷给她提了姨娘。
另外派了个院子,如今也改了名字,她本姓苏,老爷便为她取名为袅袅,其实,早在半年钱,她便与老爷……”
莎草说的极细。
云娇摆了摆手,不想听下去:“你是如何知晓的?”
“有回,我路过她房前,听到老爷的声音,后来我便问她,她求我不要说出去。
我可分得清轻重,自然是向着姑娘与姨娘的。”莎草讨好的道。
这般邀功,那大婢女的位置该落到她头上了吧,做了贴身的大婢女,那月例可是双倍的。
“我晓得了。”云娇心绪杂乱。
父亲还真会取,袅袅,薄荷姿态轻灵,可不就是娉娉袅袅。
她扭头瞧了瞧钱姨娘房门处。
虽心早有了数,但听莎草确切道来,个中滋味还是难以言喻,若是姨娘晓得了……
“不止如此,薄荷她……她还有了身孕……”莎草又期期艾艾的道。
“什的?”云娇吃了一惊。
细一想,也是,怪道父亲肯给她分院子,又是抬姨娘又是取名字,原是肚子里有货了。
“啪——”
这时便听钱姨娘屋里传来椅子倒地之声。
“姨娘!”云娇心道不好,忙挑帘子走了进去。
点了蜡,便见钱姨娘站在门边不远处,大抵是她听到了莎草的话,步伐踉跄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椅子。
“姨娘。”云娇去扶她:“你先歇着。”
“娇儿,都怪我,都怪我!”钱姨娘抱着她痛哭:“我早该将薄荷打出去!她竟敢私自怀胎!我只是想你父亲多来几趟,谁晓得……”
云娇怔了怔才恍然大悟,原来姨娘早已知晓,只不过放任父亲荒唐行径,只为了让他多来自己院中几次。
女子这一生,若是所嫁非人,真就太可悲了。
“事已至此,姨娘哭也无用。”云娇叹了口气:“你怎的不早与我说,你该晓得,你管束不住薄荷的。”
“你是我的女儿,这种事情,叫我如何与你启齿!”钱姨娘流泪不止。
“先歇着吧。”云娇将她扶到床上,实在不得耐心再安慰她了。
这若不是自己姨娘,她倒好骂得,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作自受!
可这是自家姨娘,她能如何说?
只是闷闷的回了房。
“姑娘,院里的婢女……”蒹葭见她回来了,忙来与她说。
云娇摆了摆手:“我都晓得了,打热水来,我洗了睡,我累了。”
蒹葭见她似有不快,与木槿对视了一眼,二人皆不多言,伺候着她洗漱一番,自去了。
今朝从莱州回来,一路颠簸,云娇早已累极,回来便遇上这糟心事,真是身心俱疲,躺下不得多大会,便入了梦乡。
钱姨娘却在房中,默默垂泪到天明。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
云娇便起了身。
在家中与在莱州不同,外祖母可不得那么许多规矩。
可家中祖母,规矩大着呢。
父亲与母亲,叔叔与婶婶,每日晨昏定省是必然少不了的。
何谓晨昏定省?
便是晚间入了亥时服侍就寝,早间丑时即去省视问安。
她这做孙女的,又是庶出,不必侍奉在侧,倒也乐得轻松,不过每日清晨问安,是必不可少的,是以在家中,想睡到日上三竿,是绝无可能。
除非祖母去庙里烧香,在那住个一宿才回来,云娇才能捞个懒觉睡睡。
云娇坐在铜镜前,仍有几分瞌睡,微微朦着眼睛,任由蒹葭给她梳头。
“姑娘,今朝穿哪件衣裳?”木槿小声问道。
“挑件素色的。”云娇睁开眼,瞧见蒹葭欲给她簪花,侧头避开。
“姑娘,你穿着素色衣裳,又不簪花,待会子去问安,老夫人若是瞧见了,怕要不欢喜的。”蒹葭劝道。
“我婆奶奶才去,我不能穿红戴绿。”云娇口气淡淡的,她便是穿着朵花,祖母也不得多欢喜她。
蒹葭晓得她的性子,勉强不得,只得将手中的绢花放下。
“姑娘,穿这件可好?”木槿抖落着手中衣裳给她瞧。
云娇扫了一眼,月白的交领长袄,上缀几朵金芍药,瞧着倒也素净。
于是点了点头:“就它吧。”
打点妥当,出门去了钱姨娘处。
院中,苁蓉与莳萝正在洒扫。
钱姨娘早已起身,双目红肿的坐着梳妆台前,愣愣出神。
桔梗带着茉莉与莎草伺候着。
曲嬷嬷与李嬷嬷在侧不停的宽慰,显是已然知晓薄荷之事。
姨娘身份卑贱,若无子嗣,不比家中婢女好上多少,原是不必每日去老夫人跟前问安的。
不过钱姨娘出了趟远门回来,总该去露个脸问个安才是,也是通报一声她回来了。
“姨娘走吧。”曲嬷嬷扶着她。
云娇跟着往外走,微一思索道:“李嬷嬷,你也与我同去吧,院里多了个人,总要与母亲报备的。”
李嬷嬷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把老夫人的院子,叫做春晖堂。
把言欢起的,自然是出自名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用以彰显他的孝心。
云娇与钱姨娘进门之时,正逢把言欢与连燕茹在伺候把老夫人用茶。
叔叔把言笑与婶婶邹氏立在一侧。
家中几个姊姊也皆在场,二房长女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