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九襄
她万事都喜欢和陆淇比,能压陆淇一头就最好不过了。
婉婉听着在心里叹气,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毕竟陆淇也事事都喜欢和她争,两个人此消彼长,这些年也说不上究竟谁吃得亏比较多。
但有件事是个例外,就是此皇子们开礼选秀。
按照惯例陆家要送选一个适龄小姐,两个人倒都一致达成了共识,送陆雯去。
先前陆进廉有看中的后辈时,紧着心顾念着给陆淇相看,陆雯知道了也没功夫气他偏心,她只一心挂念着太子萧恪。
陆淇呢,已得了父亲的偏爱,什么皇子妃不皇子妃的,她才不稀罕。
两人在屋里待了会儿,陆雯又觉得闷,坐不住。
从软榻边的窗口望出去,湖面上被风吹着结了厚厚一层冰,湖边堆着皑皑积雪,瞧着就教人生了戏耍的念头。
陆雯从软榻上倒腾起来,伸手来拉婉婉,“小婉儿快起来,咱们去滑冰吧!”
婉婉不大愿意,一旁伺候的云茵也不大乐意。
不为别的,婉婉一向身子弱,比不得陆雯幼时好歹还和陆进廉学过几招剑术,寻常闺阁姑娘们约着打马球,陆雯也是个中好手。
可婉婉连放风筝时间久了,她都觉着累,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哪儿遭得住滑冰那么大动静的折腾。
“姐姐,我不会滑,就算了吧……”
她赖在软榻上不肯动弹,裹着薄毯像团软软的棉花团儿,细声细气地想要推辞。
但她跟陆雯相比,无异于小胳膊拗不过粗大腿。
半会儿,两人一道从濯缨馆走出来。
云茵给婉婉严严实实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再套一件大氅披在肩上,兜帽一带,她一张小脸就只瞧得见半张精致的下颌了。
府里库房要什么都有,她们到湖边儿的时候,已经有小厮拿着两幅全新的冰刀在等。
婉婉头玩儿还不会穿冰鞋,陆雯一边笑话她,一边又蹲身下来动手给她穿好,然后拉着她的手,慢慢踏上了湖面的冰层。
脚踩上去打滑,腿也伸不直。
这下子婉婉真是连路都不会走了,动作不甚美观,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嗤笑。
过头去看,陆淇的嘲讽永远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笨得像只刚学步的鸭子,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来丢人现眼!”
陆淇的婢女金枝手里也拿着冰鞋,她方才就是瞧小厮去了库房,才突发兴起想来滑冰,罚跪之后的气,正愁没处撒呢。
陆雯嘁一声,“有颜面笑话别人,不知道谁,头学滑冰吓得痛哭流涕都不敢动,婉婉可比你强多了。”
二人但凡斗起嘴来能没完没了,婉婉忙拉了下陆雯的手,“姐姐,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试试。”
陆雯也不愿意教陆淇逮着婉婉过嘴瘾,遂不跟她纠缠,将近处这片地方留给了陆淇。
谁成想这湖面宽阔,陆淇的心天大地大,冰刀踩上去几个合,便将大半的地方全都霸占了。
她身姿如燕,不费力就将陆雯和婉婉双双挤到湖边儿站着。
俩人一个脸被气得发红,一个脸被风吹得发红。
她们只要稍往中间去,陆淇就会有意无意地带着一阵疾风,贴着婉婉身边飞过,扬起的大氅拍在婉婉身上,冰刀刮在冰面上声音也刺耳。
婉婉胆子小,好几次被吓得站不稳,险些摔倒。
陆雯一口闷气憋到了嗓子眼儿,压不住了,扭身从湖边抓过一把积雪捏成团儿,对着陆淇翩然的背影就是一团子。
“教你烦人!”
湖边儿不多时就雪团儿四处乱飞,像在打雪仗,阵仗又好像稍微凶猛了些。
正值下半晌酉时末,陆进廉与陆珏自官署府,今日走的北偏门。
还在小道上就听见不远处湖堤旁热闹非凡,听声音也知道是府里几个姑娘在玩儿,离得不远,陆进廉便稍饶了两步打算去看看她们。
陆珏也一同过去了。
近到湖堤小道口,遥遥瞧着漫天纷飞的雪沫里,婉婉缩成一团儿将自己裹在大氅里,带着兜帽,教雪球砸得都不敢露头。
忽然间,周遭怎的滞住一息。
婉婉还没察觉丝毫异常,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扬手扭过身,就朝方才被砸中的方向扔了个大大的雪球。
她团老半天了呢,手都捏得冻红了。
可扔出去片刻没听见动静,周遭只更安静了,婉婉这才狐疑从兜帽里露出脸来。
视线触及来人,她顿时整张脸都枯萎了。
“表、表哥……侯爷……”
几步之外的湖堤边,陆珏正拿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一把拦住的雪沫,目光落到婉婉迅速心虚的面上,眸中笑意似是而非。
这丫头,也有顽皮的时候。
侧后方站立的陆进廉,拂手拍去胸膛前的些许“漏网之鱼”,锁着眉头威严轻咳一声。
婉婉吓得不轻,脚下冰刀一个不稳,跌坐在冰面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
湖边一半是冰面,一半是积雪。
婉婉穿得厚实,她就像个绒绒地雪团儿,吧唧一下子坐倒在硬邦邦地冰面上。
痛倒是不痛,可问题是,脚下踩着滑溜溜的冰刀,她自己起不来了……场面一度有稍许尴尬。
陆淇瞧着都要笑坏了。
离在远处的陆雯和云茵倒顾不得笑话,正要前来扶她,却见最近的陆珏已提步下湖堤,踩着厚厚一层积雪,走到了婉婉身边。
婉婉颓然瞧他过来,心底里很有些无地自容。
陆珏身形高大,站在面前笼罩住了她,婉婉看他伸手,还以为表哥是要拉她起来,便也朝他也伸出了手去。
但陆珏俯身弯下腰,两手直接穿过婉婉腋下,毫不费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可他的手掌约莫相对于婉婉的身板儿来说有些大,掌心使力时,无意中,似乎触碰到了她厚实衣服下真正的柔软。
姑娘家的曲线和衣服堆叠起来的感觉,区别其实很鲜明。
陆珏的动作几不可察的稍滞了下。
下一刻,他将婉婉放在了湖边草地上,淡声问:“自己能站稳了吗?”
“多谢表哥。”
婉婉无知无觉,瞧云茵也要过来了,忙扶着他小臂稍稍退开些,拉一拉衣摆,拢一拢大氅,妥帖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
这众目睽睽下的,不能再教人看了笑话。
那边陆进廉将陆雯、陆淇唤到身边,这会子沉着脸问起来她们方才在做什么,二人倒是异口同声。
“爹爹,我们就是在玩儿打雪仗罢了。”
话说出来陆进廉都不信,她们俩能在一起玩儿,旁人约莫是“打雪仗”,她们二人必定是“打”雪仗。
瞧陆进廉沉着脸,陆淇比陆雯要更会体贴人,当下上前替陆进廉拍了拍胸口没拂干净的雪沫。
陆淇在父亲跟前向来乖巧极了,也难怪陆进廉这些年偏宠她。
“爹爹,女儿可不敢骗您,不信您问婉婉,她最实诚了,绝不敢说瞎话的。”
婉婉才取下冰刀走上来,冷不防听着这一句,觑了眼陆进廉的脸色,和陆雯的眼色,也低声说:“侯爷,我和两个姐姐方才是在玩儿呢。”
陆进廉常日其实算不得一个严父。
且不论府上的公子们幼时情形如何,但论起管教女儿这种事,他一向都是交由程氏和赵姨娘自己来,插手的情况很少。
当下遂也没有多说,只嘱咐了两句说天寒风冷,教她们早些回去。
陆雯和陆淇双双乖巧应了声,婉婉也点了点头。
目送着陆进廉与陆珏走远,婉婉不知怎的,总觉侯爷今日看她的眼神,颇有些不同呢?
的确是不同的。
陆进廉已听过了陆珏的打算,他要娶婉婉。
但听过之后,陆进廉什么都没说太多,却又显然将所有不愿成全的话,全表示了个遍。
他当下的态度只能算是模棱两可,并未立刻就欣然点头应承下来。
陆进廉眼里的陆珏,一贯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冷清,要说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谁,除了婉婉没有第二个人。
感情的事,陆进廉不至于去追根究底的问陆珏,那姑娘究竟哪点与众不同,才让他拖了这几年,突然破天荒动了成家的心思。
但靖安侯府毕竟不是普通的人家。
其实有时候门当户对,并不一定就只是迂腐与利益,或许也是面对外界风雨时的并肩而立,和举案齐眉的底气呢?
夫妻之间,若是心不在同一个对等的位置,最终的结果,大抵都只会在一次又一次地阴差阳错中,生生从琴瑟和鸣走到两败俱伤。
谁都年轻过,陆进廉也不例外。
所以他原先走过的老路,亲身努力走过一回结果却并不如人意,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重蹈覆辙。
*
这日滑过一次冰,婉婉果然用了好些天才缓过劲儿。
起先浑身酸痛得好似散了架,云茵每日晚上都要教她去泡药浴,再趴在床上给她按摩全身之后,才教她睡觉。
如此折腾了几日,才稍好些了。
先前陆雯参加的皇子妃选秀,日子定在年后开春儿,恰好与老夫人寿辰相差无几,是以府上近来事务颇多,程氏忙得脱不开身。
陆雯参选的一应事宜,程氏不得空一一过问,她自然还是要来寻婉婉陪同。
她在珍宝斋订做了一副头面,这日凑了个大雪初霁的好天气,遂拉着婉婉一起出了门。
街上人多,马车行得异常缓慢。
婉婉被晃荡得昏昏欲睡,一路上陆雯好像在说些什么跟太子殿下有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