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九襄
他避而不谈,婉婉这心里可就更忐忑了,可又不好意思追着问,万一问出什么更丢脸的事呢?
眼瞧他躺着未动,婉婉只好不动声色地拉了拉锦被,将自己裹起来,直勾勾望着他,也不唤人进来。
陆珏心下轻笑,这是教他先起呢,她都没穿衣裳,哪儿好意思当他的面起身?
瞧她蜷在锦被里小小一团儿,他忽然一扯锦被,翻身一把将小猫儿抓过来,重重塞进了怀里。
锦被当头将二人盖了个严严实实,周遭一黑,婉婉目不能视,却因为在他怀里,惊诧过后倒不觉得害怕。
“表哥……”
她双目茫然,双手落在他壁垒分明的胸膛上,却又忍不住摸了摸,哪怕隔着衣料也还很趁手,悄悄抿着嘴角还以为他看不到。
陆珏不禁发笑,胸膛闷闷地震动,俯身凑近咬她的小耳朵,低声警告道:“饮酒可以,但若日后再醉得不省人事,看我怎么罚你。”
婉婉心虚地吐了吐舌尖,还罚呢,她这都已经快起不来了,哪里受得了他更重的罚?
“表哥,我不敢了嘛……”
寝间里且又笑闹了好一阵儿,才算消停下来。
锦被再掀开,婉婉一身的痒痒肉都被表哥碰了个遍,闹得小脸儿通红,眼角都带泪花儿,也不知是难耐的还是羞的。
陆珏压着她氤氲薄汗的鬓边吻了下,这才起身下床。
中衣单薄更显他宽肩窄腰,身姿修长挺拔,婉婉在背后不错眼地欣赏了片刻,瞧他将要转身,忙不迭用手捂住了眼睛,以示自己的清白。
他轻笑,抬手拉了下床边的银铃,先前便在外间等待侍奉的云茵临月几人这才捧着一应用物,鱼贯而入。
两人分开洗漱,陆珏往东面隔间去,那儿有茂华领着几个小厮在等。
这厢云茵与临月进得屋来,婉婉才磨磨蹭蹭从锦被里爬起来,她身上暧,昧红痕遍布,临月瞧着还挺心疼,怕姑娘受痛了。
云茵前去收拾床榻,但临到床边,先看见脚踏上掉落的牡丹心衣。
那心衣已然皱皱巴巴,上头还沾了一大块儿不堪污迹。
云茵成了婚,自然知道那是何物,男子的元阳,医书上说是至女子有孕的关键之物,可是这……
世子爷难道不想教姑娘怀上孩子吗?
这一厢心思腾起来,云茵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微蹙着眉去看一眼婉婉,却也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懒懒散散地教人扶着,正由临月伺候着在擦身子,因是浑身伤痕累累,便又细细地上了一遍祛痕消淤的玉脂膏,免得总消不去,有碍观瞻。
被人问起昨天晚上,婉婉满脸娇羞,却又说不出来个以然。
反正她只知道自己和表哥已经同床共枕过,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更多的,也不好说给旁人听。
云茵悄悄将那脏污的牡丹心衣扔了,无奈扶额轻叹了一口气,这个事要不要给老夫人回禀一声?
穿好中衣外裳后,沉星并茗玉两人来给婉婉梳妆,姑娘嫁人成了新妇,装扮上就得区别开。
眉间细细描上花钿,妍丽的一朵梅花,她皮肤白,那花儿便像盛开在冬日的雪色间,更添几分百花杀尽我独绝的傲然。
她也的确有那般傲视群芳的资本。
满头青丝全都绾起来作朝月髻,鬓遍钗环相缀,可不再似小姑娘家家的秀气簪花儿,裙子也换成红锦缎正肩的长身款,多几分端庄,少几分娇俏。
婉婉一通拾掇完从屋里出来,陆珏已在外间软榻上端坐。
两个人在一张床榻上躺过之后,那份亲近必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好比婉婉原先怎么同陆雯亲如姐妹的,就是凑在一起睡过之后。
人裹在一张被衾单里,心约莫也算缠绕在了一起。
婉婉忍着通身的酸胀感,端了端两边肩膀,双手握在身前,挪着规矩的步子朝他走过去。
环佩轻响,陆珏抬起头,便瞧着婉婉到跟前袅袅福了福身,抿唇笑不露齿,柔柔唤了声,
“夫君,你久等了。”
这次倒不用旁人教,婉婉自己就想要改口,唤一声夫君,表哥往后就是她的了。
她身段儿极美,行礼也是好看的,弱柳扶风却并不带病恹恹地姿态,十分赏心悦目。
那话大约教陆珏也颇受用。
他站起身时,顺手给婉婉理了理肩头的褶皱,温温地笑,“这么瞧着倒是有几分能当家做主的模样了。”
亲昵的言行举止并未避着屋内屋外一众偷瞧的下人,有眼色的,这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
这淳如馆内的半边天,实实在在已经刻上了婉婉的名字。
众人日后万不得不敬。
婉婉没有底下人那么有眼色,她就觉得表哥是在夸她,一高兴,当他的面作势又挺了挺细细的腰杆子,可是一动,还是酸得很,便又微微塌回去了
这时茂华从外头进来,回禀说:“爷,肩舆备好了,可以往祠堂去了。”
今儿是两人新婚头一日,自然是要先行去祭拜陆家列祖列宗及陆珏生母的,祭拜完再往晏山居去参加阖家聚宴,敬茶、改口都在那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
侯府面积大,各个院子之间且隔着老远的距离,但肩舆这样的待遇只限新妇前三日。
往往新妇为表贤惠,也只会用一回,大嫂子周氏那时便是如此。
婉婉头回和陆珏并肩坐着乘肩舆看侯府,一路过去,沿途遇到的人尽都要驻足,躬腰恭敬道一声:“见过世子爷,见过三太太。”
从前大家都唤她“婉姑娘”,如今称呼变了,人的身份也变了,婉婉一时还没有适应,教底下各式各样的眼光瞧得略不自在,遂抬手将肩舆旁的帷幔放了下来。
她眼角余光去瞧陆珏,却见他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好容易到祠堂门口下肩舆,陆珏没教人跟着,只带了婉婉一个人入内。
经过小佛堂时,陆珏脚步并未停留,婉婉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他一道踏进了正堂内。
陆家原先在逐鹿立功前,想必也是一方大户,祠堂里的牌位并不止于开国后封侯拜相那位祖宗,往上还有数不清的牌位,婉婉倒没一一细看。
她只随着陆珏一道躬身、叩首,没人说话,周遭寂静,呼吸可闻。
起身时目光落在先夫人的牌位上,婉婉看向陆珏,只觉他周身一时肃静黯然,不复先前那么地温和易亲近,又教人看不透得很。
先夫人在婉婉心中的形象直到如今,听得越多,越教婉婉愈加困惑和模糊,似乎温柔是她、冷漠也是她,宽容是她、苛刻亦是她。
最重要的,表哥眼中的先夫人是什么样的?
其实婉婉扪心自问,她真的对表哥了解吗,称不上,他的很多事,他心里的想法,她都不知道,也猜不透。
祠堂庄严,况且两人眼下才正新婚,婉婉并不好多问,脊背挺得笔直到祭拜结束。
出正堂后,她还以为表哥忘记了,亦或许对小佛堂空置的钟家牌位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当初他说的是,等得空会带她回灵州的。
但显然,陆珏虽则性子清冷,却处处顾念着她,他迈出正堂,径直就进了小佛堂。
两人立在钟家牌位前时,婉婉跪在软垫上,默默地跟爹娘和哥哥引荐了表哥。
婉婉眼中的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也是她最最喜欢的夫君,希望爹娘和哥哥在天有灵,也能护佑他余生平安顺遂。
待两边的功夫都结束,两个人迈出佛堂门口时,春光正好。
潋滟的日光把婉婉的肤色照得有些透明,陆珏侧目看着身边低垂长睫,轻轻松口气的小丫头,忽地说:“稍后敬茶,你唤夫人为婆母即可。”
婉婉当下稍怔忡地抬头看他。
她在侯府四年,没听表哥称过程氏一声“母亲”,方才路上她还隐隐为难,自己若是就那样改口了,他会不会不高兴?
可原来陆珏早就替她想到了。
但凡婉婉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唤程氏一声婆母,那日后无论何时何地,哪怕他不在场,程氏也一定会尽心尽力护着她。
婉婉自己能琢磨过来些他的回护之意,心里咕嘟咕嘟又忍不住开始冒愉悦的小泡泡,险些忍不住想跳起来抱一把夫君。
可惜祠堂庄严,不能轻举妄动。
婉婉只能矜持地从衣袖底下伸手过去,握住他,指尖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抿嘴冲他一笑。
“夫君的好,都在我心里。”
他也在她心里。
婉婉一本正经的娇羞,又拿细细的食指戳了戳自己心口的位置。
陆珏垂眸轻笑,抬手也轻戳了戳她的小心口,“那可要藏好了。”
两人因去祠堂耽误了些时候,到晏山居时,正堂中已坐满了一圈人。
老夫人自然还是上首罗汉床端坐,怀中抱着长孙霖儿。
陆进廉今日特地休沐在府,与程氏一人占了老夫人左右两旁的一把玫瑰交椅,余下女眷男子便依着身份依次在陆进廉与程氏手下落座。
陆家自老太爷那辈就是独苗,一些远方亲戚昨儿个喜宴已经贺过喜,今日府上便只有这些日日相见的熟脸,只是没见二公子陆瑜。
门上婢女回禀了声:“世子爷与三太太来了。”
话音一落,没等婉婉迈步踏进去,便先听陆雯扬声笑道:“呦,这不是三哥领着三嫂来见咱们了嘛!”
从前是婉婉叫她姐姐,现下她改起口来倒半点不含糊。
可这一口一个的“三嫂”,听得旁边的陆淇是不自在极了,她一想到自己待会儿也要喊,就整个人都不得劲儿极了。
她才不要喊!
陆淇两手忿忿绞着手帕,赵姨娘看着了,轻咳一声教她且收敛些。
这厢婉婉进了屋,先向老夫人福身见礼。
老夫人满面笑意,“祖母从昨儿个起就想你这丫头,隔这一晚上,倒好似是隔了好几年,今儿一见,忽然就成大姑娘了。”
从前只能梳小辫儿的丫头,如今也作新妇人了,可不就是转眼间长大了。
程氏与周氏也接着逗弄她几句,瞧婉婉面嫩,这才堪堪止了话头。
老夫人又与陆珏嘱咐了两声,便不耽误婉婉敬茶改口,吩咐李嬷嬷奉上礼数。
这第一盏茶,自然是捧到一家之主陆进廉面前。
婉婉对着满屋子的熟人,忽然要换个称呼,倒莫名有些紧张。
云茵给地上放了蒲垫,扶着她屈膝,双手接过茶盏后高举至眉眼间,轻唤了一声,“儿媳拜见公爷,请公爷喝茶。”
陆进廉坐在宽大的交椅里,看她垂眸颔首、温婉恭顺的模样,一时也不知看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