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78章

作者:沉九襄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算算日子,前来行宫这几天该前去参拜的命妇大抵都已经参拜过了,她现在去也清净,若能心平气和地同皇后说上几句话,兴许算是个好的开始。

  这般想着,婉婉便没有去找陆雯,领着云茵撑一把遮阳小伞,前去拜见皇后下榻的地方拜见。

  盛夏的早晨便已骄阳似火。

  婉婉头顶一把遮阳伞似乎没起太大作用,一路走过去晒得她有些头晕眼花,到廊下碰见的依然是大宫女律容。

  “上回宣徽殿之后好些日子未见,姑姑近来可好?”

  律容如今倒不敢对着婉婉随意托大,忙下台阶上前迎了两步,福了福身,“劳小夫人挂怀,奴婢见过小夫人。”

  婉婉含笑颔首道:“姑姑不必多礼,前些时候递了牌子,今日我前来拜见娘娘,还劳烦姑姑代为通禀。”

  律容难为道:“您先稍等片刻,此时不巧,太子妃现下正在殿中与娘娘说话,奴婢先进去同娘娘知会一声。”

  婉婉点点头,撑伞站在院中等着。

  律容进殿时,皇后与姜蕴正分坐上下首,下首的姜蕴面冷心硬水火不进,上首的皇后暗自恼怒,闷气受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这位新晋太子妃可真是个硬茬儿。

  姜蕴打从一开始就背靠永安长公主,压根儿没想过试图与皇后这位婆母冰释前嫌,是以任凭皇后如何想给她立威,她一招都不接,全都不动声色地拦了回去。

  皇后堵得都快要心梗了,就想要个孝顺合心意的儿媳妇,简直都难如登天!

  恰好这会子律容进来回禀,又说是婉婉前来拜见,皇后正在气头上,拧着眉便道:“不见,教她回去。”

  律容迟疑片刻,半掩着嘴低声劝道:“娘娘,这怕是老夫人的意思,人都来了,还是见见吧。”

  先头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那么久,唯一的愿想就是让皇后敞开心扉接纳婉婉,日后那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侯府当家做主的人,不接纳气的还是皇后自己。

  皇后缓了缓心气儿,看着底下悠闲饮茶的姜蕴,婉婉似乎都顺眼了许多。

  外头蝉鸣嘈杂,日头几近要把人融化了去。

  伞面透下来的光把婉婉的脸照出一层闷热的红,嘴唇却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她眼前越来越晕,脑袋里却愈发沉重,难受得很。

  律容进殿还没有出来,先出来的却是太子妃姜蕴。

  两人迎面相对,婉婉依着礼数冲她福了福身见礼,姜蕴并未有所回应,但也未曾有何为难,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只一动作,婉婉腿就有些发软,多亏云茵扶了一把才站稳。

  云茵担忧瞧她,“你怕是受不了这天热,要不别等了,咱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婉婉确实站不住,只怕待会儿就算见了皇后也没心思跟人家好好说话,遂蹙着眉点点头,让云茵上前同人留了话先行告辞。

  出来后忙往熙园赶回去。

  然而路程才走了一半不到,婉婉眼里的事物便成了一滩融化的颜料,黏黏腻腻地搅弄在一起,随即天旋地转,两眼一抹黑。

  耳边只听云茵急急呼唤了两声,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

  再醒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婉婉脑袋昏昏沉沉,朦胧间瞧见床前站了个人,却也看不清是谁。

  “云茵……”

  应声儿的是个宫女,上前来扶起婉婉,恭谨道:“拜见小夫人,云姑娘也中了些暑气,我们娘娘便教她在外间稍事歇息,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你是……”婉婉看着这人有些眼熟,顿了顿神儿,赶在对方开口前认了出来,“宁昭仪的婢女,碎玉!”

  宫女颔首,很惊喜贵人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碎玉回身倒了杯茶水递给婉婉,“娘娘今日从陛下处回来,路上经过正好碰见您晕倒,吓得不轻,便将您扶上御撵带了回来,您现下感觉可好些了?”

  婉婉点点头,接过茶盏润了润嗓子,问:“昭仪娘娘现下在哪儿,我想当面道声谢。”

  碎玉道:“娘娘现下在偏殿陪小殿下,您先歇息片刻,奴婢前去回禀。”

  碎玉出去后,婉婉起身去看了看云茵。

  云茵的症状实际比婉婉还严重些,但因为她身子骨一向强健些,加之心里挂念着婉婉,没有晕,却也乏力得头晕眼花。

  宁昭仪教人熬了些冰镇绿豆汤给她解暑,又安排了她在殿中靠着软榻歇息,两人这厢说着话的功夫,外间有人迈进来。

  碎玉来请婉婉前去偏殿见宁昭仪。

  婉婉进屋时宁昭仪正弯腰立在婴儿床边,轻轻摇晃着哄小殿下安睡,抬眼看见婉婉,柔和笑了笑。

  “你可算是醒了。”

  婉婉第一眼望见宁昭仪,却一时稍觉讶异。

  她与上回堆雪人时的差别甚大,但不是往圆润、容光焕发的方面好,而是教人一眼看过去便显出憔悴的差别。

  婉婉站定福了福身,轻声道:“今日给娘娘添麻烦了,多谢娘娘援手。”

  “这哪儿算什么麻烦,”宁昭仪含笑摇头,“早前就听闻你也在行宫,原想寻个由头和你见面的,可惜誉儿这段时间一直生病,也没有机会。”

  “难得娘娘还记得我。”

  “京中第一美人怎会不记得,我后来还听说你嫁了靖安世子,又在宫宴上训了睿王府的人呢。”

  宫墙深深,除了这几件传开的事,宁昭仪也无从得知婉婉其他的消息。

  言语间,婉婉不由得细细打量面前这位昭仪娘娘,她天生一双大而圆的小鹿眼,本该是个极水灵的模样,但如今透出疲惫,笑也很黯淡。

  婉婉稍许倾身往婴儿床中看了眼,睡着的小孩子看起来白净圆润,并看不出什么不妥,遂问:“恒王殿下是怎么了,御医看过怎么说?”

  宁昭仪提起此事眉尖便蹙起来,抬手携婉婉去杏黄软榻稍坐,苦恼为难地叹息,“还没有看御医,娘娘……娘娘不准我张扬。”

  “为何?”

  婉婉眉尖一时拧得很紧,她绝没有打探皇室秘辛的心,可贤妃在干嘛呢,孩子生病了却不许看病?

  眼下偏殿没有旁人,宁昭仪才焦心道:“娘娘说誉儿这是犯了鬼煞,冲撞了陛下却被陛下的龙气镇压,先前已派了巫医给我,还说此事不可以传扬出去的。”

  “这……”

  婉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不懂巫医,可大赢朝确有为帝王驱邪避凶的神官司,恒王若与帝王命格犯冲,结果恐怕不会好。

  但贤妃教宁昭仪隐瞒病情拖延不治,总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

  婉婉见她满面忧愁,想必也不好受得很,自己的孩子病了却没法儿光明正大请医师看诊,试问哪个母亲不心疼啊?

  婉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思忖道:“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事的,不过巫医毕竟玄乎,若有机会你还是……”

  话没有说完,碎玉忽地从殿外匆匆跑进来,“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宁昭仪闻言忙从软榻上站起来,对婉婉道:“抱歉,娘娘她向来不喜欢我与你交往,我没法儿留你了,你回去后记得再寻个御医瞧瞧身子。”

  婉婉也不好再给她添麻烦,当下便带着云茵往殿后偏门去。

  她走出去前只听见似乎是贤妃进来,言语颇为严厉地质问宁昭仪,“你方才在做什么,屋里还有谁?”

  宁昭仪惶然否认,“娘娘没有,我是一个人……”

  后头的便听不清了。

  婉婉也不知宁昭仪与贤妃之间常日究竟如何相处,可她只听宁昭仪话音里的慌张,也能猜到大抵是害怕居多,哪怕就连孩子病了,但凡贤妃不准传医师,她再忧心却也不敢。

  这边婉婉正与云茵相扶着往熙园回去时,皇后那头才得知婉婉晕倒的消息。

  “晒晕了?”皇后手中拿着的茶盏一顿,“她不是早都回去了吗?这莫不是出苦肉计?”

  人到皇后这儿来走了个过场,没等皇后召见便先行告辞离开了,却又半路禁不住日晒晕倒,皇后怎么想都觉得这像是出专门来离间人心的啊。

  律容倒是替婉婉开脱了句,“先前是听闻过这位小夫人身娇体弱,走一路过来,这日子太阳那样烈,别说她,换了底下干粗活的下人恐怕也会受不了。”

  皇后蹙着眉,“可她这一晕,毕竟是从我这儿出去的,教容深怎么想,莫不是还以为我给她使的绊子?”

  皇后承认自己对婉婉确实有偏见,可她绝不可能为了这个偏见,当众给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下脸子教外人瞧靖安侯府的笑话。

  连姜蕴也是同理,皇后再不待见,也只会私下里敲打,不可能摆到外人眼前去。

  律容沉吟道:“世子爷明察秋毫,想必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错怪了您,就是不知那位小夫人会不会乱说话了。”

  “你走一趟吧,”皇后看向律容,“带些补品什么的去熙园看看,把话跟容深说清楚,别教个小姑娘就把陆家的人挑拨得团团转。”

  律容颔首领命,退了出去。

  *

  傍晚日照西落时分,陆珏与太子自皇帝处议政出来,才听闻婉婉中暑之事。

  陆珏阔步走后,太子不过多问了常喜两句,听到当时太子妃姜蕴也在皇后跟前,回去后便径直踏进了太子妃姜蕴的云华殿。

  此时姜蕴正坐在桌边悠闲修剪盆栽,见太子到了跟前,方才起身福了福身,“殿下今日回来的倒比寻常早些。”

  “你今日去了母后处?”

  太子在桌边落座,也教她一道坐着,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整张桌子,半点都亲近不起来。

  姜蕴继续修剪着花枝,若无其事嗯了声,“但怕是又惹了她老人家生气,殿下此来是为劝诫臣妾的吗?”

  她没有任何情绪,两个人本就是为了权势而结合,彼此心知肚明,若太子需要她在皇后跟前软和退让一些,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太子此来并非为此。

  “今日容深的夫人在母后殿外,你看到她中暑了吧,为何当时未曾言声?”

  姜蕴手中剪刀一顿,“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没听懂,臣妾与她素不相识,为何要多管闲事?”

  “闲事?”太子望着姜蕴轻笑了声,“容深与母后之间的事于孤而言不是闲事,于太子妃而言亦不该是闲事。”

  他说着稍顿了顿,“兴许姜小姐会对那位小夫人心有芥蒂,但太子妃不该有。”

  话到此处已十分明显,姜蕴怎会听不明白。

  她从前心仪陆珏、还赠送过画轴的事,旁人兴许不知,但太子是陆珏表兄,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人心的事有什么好分辨的,分辨不清,也没有必要。

  姜蕴将手中的剪刀放下,看着太子道:“殿下会觉得我对陆小夫人有私心,难道不是因为殿下自己心有牵挂,才觉得旁人便都是这般放不下?”

  前些日子擂台上霍小侯爷给陆大小姐当众赠长弓,当晚太子便生生在书房静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姜蕴分明都看在眼里。

  二人相对而坐,室内一时静默。

  太子并没有生气、恼羞成怒,他本性便就是温和的,他的太子妃说的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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