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九襄
“沉吗?”
陆珏埋首在她颈间,婉婉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侧过脸也亲一亲他的耳廓,把他搂得更紧些,喘着气儿也说:“不沉。”
但陆珏还是怕把小猫儿压坏了,胸膛闷闷地笑了笑,翻身躺回到枕头上。
抬手理了理婉婉鬓遍蹭乱的发丝,他温和道:“往灵州的行程都已安排妥当,这回路上不谈公事,我带你私奔一回。”
婉婉抿唇偷乐片刻,却又不放心,“那你会不会觉得闷啊?”
常年公事为重的人,突然教他眼里只看得见风花雪月,似乎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陆珏将她抓到怀里来揉了揉,低笑说:“这得你来想想法子了。”
婉婉在他手里好似个软软的面团儿,任他揉圆捏扁得欺负也没有还手之力。
他揉弄够了便哄她闭上眼睡觉,临了又嘱咐句:“还有今日陆淇在玉湖落水,回府后恐怕不得消停,你不要掺和进去,记住了吗?”
陆淇到底被人救了上来,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承安。
依许承安如今的身份那时还到不了御船里,陆淇出事之际他正在岸上,听闻声响,未曾犹疑便纵身跃入水中,奋力游过去将陆淇拽出了水面。
上岸时陆淇已然呛晕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地被许承安背上来。
纵然婉婉与陆雯动作迅速拿披风将人裹了起来,但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周遭众人的眼睛,那些指点、瞧热闹的目光直教人脊背发凉。
陆淇回到熙园后许久才醒过来。
醒过来头一遭并未想得起来许承安的救命之恩,而是扑倒在陆进廉跟前,哭得死去活来,说是有人推了她。
但那又怎样?
不必她说陆进廉也知道是有人把她挤下去的啊,总归不可能她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往水里跳,可当时甲板上人头攒动,她被挤下去,似乎又没那么稀奇。
此事压根儿无从追究起。
靖安侯府的小姐当众被许承安从水里抱出来,旁人碍于靖安侯府的威慑,并不敢太过放肆嚼舌根,然而勋国公府呢?
越是那般初初开始没落的世代贵胄,越是在意门庭荣光。
两家的婚事到陆淇落水前也还未曾公开,勋国公府犹疑不定之际,官眷贵女之间,不知如何又隐约传开陆淇先前便与许承安私交甚好。
有人记起原先曾见过二人共同参加诗社、灯会同游等等。
此一遭过后,勋国公府便再没有如之前向侯府殷勤抛出橄榄枝,侯府有侯府的傲气,自然也不可能上赶着去贴一个没落贵胄的冷脸。
不了了之,就成了双方心照不宣的共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
陆淇与许承安的过往交从人翻出来,不止陆淇躲在房里,为自己嫁不了国公府哭得昏天黑地,许承安亦是同样的惶恐。
救了人却败坏了人家的名声……
陆淇是靖安侯府的小姐,许承安才皇帝钦点为探花郎,仕途正起步的阶段,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罪名,去触靖安侯府的霉头。
是以避暑之行回城第三日,许家老太爷亲自给陆进廉递拜帖,带着许承安一道登了侯府的门。
陆进廉倒很是恩怨分明,先吩咐了人去唤陆淇前来,拜谢许承安的救命之恩。
那边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素琴来回话时,婉婉正在程氏跟前讨教府中事务,顺道听了一耳朵。
程氏慢悠悠地从桌上执起茶盏,歇口气,“要我说,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她干脆就跟许家那小子罢了,反正都给人囫囵碰了个遍,往后谁还愿意娶她。”
屋里没有旁人,素琴不接话,那摆明了是说给婉婉听的。
婉婉却也不搭腔,兀自垂首将手中的册目又翻过一页,只作充耳未闻状,程氏心里便跟明镜儿似得,人家不掺是非呢。
侯府里各有各的地界儿,这小夫妻俩的眼里就没放下过他们这些人。
程氏与素琴相视一眼,随即转了个话头问婉婉,“听说你跟容深近来要去灵州,这山高水远的,路上一应都安排妥帖了吗?”
婉婉这可就能听见了,抬起头冲她一笑,“谢夫人挂心,夫君早前许久就在着手准备,倒无需我操心什么。”
“你是个有福气的。”
程氏闻言略有感叹,“容深日日在外头忙得团团转,心里却总挂念着你的事,多少女人,嫁出去再教夫君陪着回趟娘家都难。”
这多少女人里就有程氏。
当然,她最初入侯府也不能算嫁,妾只能是纳,高门权贵扶正妾室那于她而言简直跟做梦一样,甚至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是以后来,纵然陆进廉只在扶正后陪她回门过一次,她也满足了这么些年。
婉婉体会不了程氏的心境,只好笑道:“夫人与侯爷琴瑟和鸣,您替侯爷打理后宅井井有条,侯爷心里必定记着您的好,我才要虚心跟您学呢。”
然而程氏闻言唇角嘲弄,摇了摇头,“你还年轻,哪儿懂男人啊。”
“夫妻之间可不兴能者多劳那套,真正心疼你的男人,才不舍得教你整日操劳,为些琐事耗费心神。”
她说着瞧婉婉乖巧眨眨长睫,似乎很不解的模样,才又幽幽打开了话头。
“女人就像那瓶子里的花儿,若有人滋养着、呵护着便会越开越娇艳,你以为男人都不懂吗?他们心里都门儿清,区别只在于他们愿不愿意呵护你。”
“侯爷他心里记不记得我的好,不一定,但他必记着容深母亲的好呢,能称得上与侯爷琴瑟和鸣的也只有先夫人,我嘛……便算作掌家的管事吧。”
掌家的管事,专门就是干活儿的。
话说得有些深,婉婉并不好往下接,可那话里的端倪教人奇怪,先夫人明明都已然枯萎在了多年前的盛春,侯爷的呵护从何而来?
侯爷这人也实在教婉婉很好奇,总好似每个人提起的过去,他都是截然不同的面孔,似乎薄情是他、长情也是他。
但婉婉这些不解并不能直白去问程氏,思忖片刻只温吞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侯府上下都记得您的功劳与苦劳呢。”
一来二去打太极似得,程氏望着她,并没言语。
不过这会子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婉婉的账册看了大半早上,也该告辞回去了,程氏倒没执意留她。
人走后,素琴上前来给程氏换盏新茶,随口问道:“夫人今儿是怎么了,忽地同三太太说这些话做什么?”
程氏倚着软枕慢悠悠叹一口气,“与人相交最忌交浅言深,可你没见人家,避重就轻,把我防得是滴水不漏啊。”
先头往淳如馆塞的两个丫头也没多大用处。
婉婉拿不定主意就都听陆珏的,其余的她自己的主意比天都大,陆珏宠着惯着,整个淳如馆都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旁人的话她也不听,程氏再塞多少人也没辙。
倒是陆淇那边,如今眼瞧着与勋国公府的婚事已泡了汤,教程氏心下舒坦不少,只着等御旨赐婚下来,风风光光送自己女儿出嫁便是。
就是皇帝答应的赐婚,这怎么又没见陆进廉有什么动静了?
程氏心里十分中意与霍家的这门婚事。
不管是从霍宴其人的样貌品行、霍家的门第、还是皇帝亲自赐婚的排面,哪一样都堪称一句无可挑剔。
程氏看重,自然也就上心。
这日她教素琴派人瞧着,待陆进廉送走许老太爷后,便教人踩着点儿去请陆进廉前来畅春阁用晚膳。
陆淇才出了那档子事,赵姨娘的寒烟斋此时正乌烟瘴气,陆进廉近来都不曾往那边儿去过,是以畅春阁的晚膳早早便备好了。
夫妻两个相对在桌边落座。
程氏先招呼着给陆进廉夹了几道爱吃的菜,这才状若无意地问起,“老爷方才见过许老太爷,这事许家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陆进廉浓眉微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空穴来风,还能有什么说法。”
“那……”程氏好似讶异,“许家那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老夫人原先属意是将婉婉许配给他的,谁料到他……唉!”
“跟人家没关系。”陆进廉不悦道:“要不是陆淇这丫头自己凑上去,再给许承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肖侯府千金。”
自己女儿什么性情,陆进廉自认心知肚明。
那会子陆淇在跟前哭得双眼通红,却不敢辩驳一句说那些事全都是莫须有,而只说自己知道错了,就很能表明些问题了。
“可我听说陆淇跟他出去都有老二在一边,也不是单独私会,只怕是外头传着传着就传歪了。”
程氏似是而非地劝,边劝边颇为忧虑地看一眼陆进廉,“可如今的风头,老爷打算把陆淇怎么办?她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恐怕更要给人落了闲话。”
话说得心急了些,陆进廉当即支起眼皮儿寥寥瞥了程氏一眼。
程氏忙借着给他盛汤的动作遮掩些许,徐徐道:“咱们府上只有这么阿雯和陆淇两个姑娘,她们嫁出去就是侯府的脸面,我哪能忍住不操心。”
陆进廉淡淡移开目光,“这些事现下总归急不得,你且歇着吧。”
歇着?
陆淇没着落,不是还有陆雯吗,这是教她歇什么呢?
程氏牵唇笑了笑,“老爷这说得什么话,先头陛下不是还要给阿雯和霍小侯爷赐婚,我歇着了谁去给她操办啊?”
提起此事,陆进廉眉目间亦是有些凝重,没什么胃口地放下了碗筷。
“宫中出了丧事,城里这大半年别再挂红灯笼了。”
这……宫里至今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程氏闻言神情一顿,嘴唇开阖了几下,惊骇之下却硬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
八月初始,淳如馆院内的桂花才开始飘香的时节,陆珏彻底将盛京中诸事交代下去,灵州之行便近在眼前。
婉婉前往灵州前还记得嘱咐碧华,说等桂花繁盛时记得摘下来存着,好等她回来酿桂花蜜。
这次出行,她只带了临月和沉星姐妹俩,云茵和茂华留在院里管事看家。
此行没有两个多月大抵是回不来的,出门前婉婉特地先去浮玉居看了老夫人,仔细叮嘱老夫人保重身子、按时喝药、按时用膳……等等。
她事无巨细,说得老夫人耳朵都要起茧子,直笑着推她,“快些去吧,祖母都要教你唠叨烦了!”
李嬷嬷在一旁也笑,“太太且安心去吧,我替你瞧着老夫人,这位若是使性子,我一笔一笔且都记着等你回来。”
婉婉煞有其事地应着声儿,引得老夫人狠狠鼓了李嬷嬷一眼。
外头来人传话该启程了,婉婉起身同老夫人告辞,陆雯一路送她到西偏门,说了一箩筐的贴心话才好歹看着人上了马车。
车窗关上,陆珏揽着腰将人从窗边抱回来,忍不住笑话她,“又不是一去不回,有什么好依依不舍的。”
婉婉侧身依偎在他怀里,有些感慨,“我还没有离开祖母这么远、这么久过呢。”
她就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性子,分别无论长久都会惹她惆怅。
陆珏指腹摩挲她的脸颊,话音儿耐性儿十足,“开心的事,这么多年未曾回去过,届时到了灵州吃什么、玩儿什么,或者对爹娘兄长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