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九襄
陆珏没让,只教沉星去拿了个漱壶过来,又拿桌上的清茶喂着教她先慢悠悠饮两口,总能舒坦些。
沉星在旁看着忍不住嘀咕,“爷,太太这是不是有喜了?”
嗯?
婉婉眼睛睁得圆圆的,捂着嘴顿时去瞧夫君。
她有些猝不及防的失措,陆珏一时也没能分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究竟是高兴更多还是害怕更多。
不过哪儿有这样巧的事,昨晚上刚说完今儿就成真,更何况他并没给她。
不多时医师前来,仔细一番望闻问切,躬身回道:“贵人还请安心,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晕船的反应比寻常人稍晚了些,今日才发作罢了。”
小东西常时就后知后觉,连晕船的反应都比常人晚。
陆珏温温瞧她,手掌安抚地摸着她的背,无奈地很,“小娇气包,接下去这一路可拿你怎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
今儿个阳光温和,江面无风,大船行过水面,划开一道道粼粼波光。
陆珏遂吩咐人在船顶露台搭了把遮阳伞,放上藤椅,遣退了周遭值守的侍卫后,便将婉婉拦腰抱出去透透气。
她出门时拿了本《风物志》,然而却不是为了自己看,上露台后顿时成了小懒猫儿,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闭上眼,央求他来读给她听。
陆珏指尖揪了揪她的脸蛋儿,“乖,先别睡,我陪你一起看书,等喝了药再睡。”
婉婉躲懒不愿意,哼哼唧唧地还耍赖,伸出两条细胳膊环着他,脑袋使劲儿往他怀里钻,藏得严严实实地教他揪不着。
“夫君,我只闭着眼,保证不睡着。”
话说出来听见他低低的笑,兴许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保证,又小声找补道:“万一睡着了,你待会儿再叫我嘛……”
陆珏真是拿她没法子。
但她原本就晕船,那样睡着片刻再叫醒,来回折腾着只会更难受,更何况万一受了头风,又要再受一桩罪。
医师临走前留了药方,又说让她躺卧着时由人按压鸠尾穴,可缓解晕船。
陆珏便将书接过来,没先急着翻开,一只手解了她上衫的盘扣探进去,带着轻缓的力道按压着她肋下一处,只剩一只手空闲,寻借口给小懒猫找了个事情做。
“那你自己来翻书,想听我读哪一篇就翻到哪一篇。”
婉婉这可就躲不了懒、也睡不成觉了,但话换个说法她就很乐意。
她从他怀里露出脸来,饶有兴致地打开书本,挑了篇南地山水志端端正正地捧给他看。
“读这篇吧,杨道清记滴翠春来游。”
那是篇将南地名胜之地的游记,陆珏就知道她要听这个,唇角浮出隐隐笑意。
头顶上云卷云舒,将阳光半遮半掩地在江面投下一片片游动的光影,光影在书页上流动,像是沙漏中流淌而过的光阴。
两个人静谧、安稳,而又舒适的光阴。
陆珏的嗓音伴着江上的微风,不徐不燥,婉婉觉得耳朵里有根羽毛在轻柔拂动,拂得心头痒痒的,便是闭上眼,也没办法心如止水地偷懒。
听着听着,她忽然煞有其事地摇摇他的胳膊,“夫君你读错了,这里不是这样写的,你看……”
婉婉指着书中写镜湖中央有座七层宝塔的介绍。
陆珏轻轻地笑,也是难为这小懒猫儿听得那么认真,“此书写成于十三年前,但镜湖中央的宝塔,已于鸿丰四年被一道惊雷击塌,至今还未能重建。”
“鸿丰四年?”
婉婉记得很清楚,她记忆的起始点就是鸿丰四年的深秋。
那一年,她在侯府的濯缨馆里醒来,前尘尽忘,却有了疼爱她的祖母、照顾她的雯姐姐,而后又在花园里头回遇见了夫君。
“夫君原先去过南地吗?”
婉婉以往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事,府中下人哪里敢议论世子爷的行踪,就算是张口闭口的称赞,他也并不喜欢听。
陆珏没有刻意隐瞒她什么,“去过,鸿丰四年我正陪同太子南下巡视官员。”
婉婉稍微一怔,脑子里拐过几道弯儿,忽然狐疑问:“那你从前见过我吗?”
外头的传言里,她是老夫人的故交之女,既然是故交,那年老夫人也在灵州,她便理所应当地猜测夫君兴许也很早就认识她。
否则那时府中花园突然多出来个丫头,他怎么都不问她是谁呢?
陆珏看她仰起脸巴巴儿地模样,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如实说:“见过,你那时丁点儿大,十一岁的丫头却还没有树桩高,像个……”
“像什么?”
“像个糖捏的小矮人儿。”
外头集市上的小糖人儿,身子圆圆脑袋圆圆,脸蛋儿再抹两团红,看上去喜庆又好笑。
“啊……你怎么这样说嘛!”
婉婉的小眉头皱起来,不愿意的很。
她觉得他在戏弄人,不想让自己留给夫君好笑的印象,赶紧要纠正他,“你看看我现在吧,我现在不矮也不圆了,你重新看看!”
手上扔了书,婉婉伸过去捧住他的脸,凑近些把自己送到他眼前。
小丫头闹腾起来一点儿都不似寻常乖巧,反倒很是调皮,陆珏单手扶着她的腰,以防她从藤椅上摔下去,却只是笑笑不言语。
露台楼梯上有脚步声响,临月捧着药碗上来,打眼儿便瞧着她家姑娘正骑在世子爷身上撒娇耍赖,眼看就还要亲上去了。
临月这哪儿还敢直戳戳冲过去啊。
赶紧悄默声儿退了两步,假装自己才上楼梯,敲一敲木壁,“爷,太太的药熬好了。”
听着那边儿教过去,临月这才垂着脑袋上前,递上药碗又说:“方才长言还教奴婢给您带话,他说有要事回禀,请爷移步下去一趟。”
陆珏离开盛京,说得是放下了全部公务,但哪儿可能真的万事不管。
婉婉心里明白,忙自己从他手中拿过药碗,“夫君快去吧,我保证你回来前我就乖乖的把药都喝完了。”
她答应过他,往后要好好养身子的呢。
陆珏起身前抬头摸摸她的脑袋,临走还记得嘱咐她,“若是困了想睡觉,得盖上毯子,不能怕热偷懒。”
婉婉点点头,听话地嗯了声。
这厢下到甲板上,长言已等候在此。
见他下来,长言上前去恭敬呈上一封信笺,“方才盛京传来的消息,请主子过目。”
此时盛京来信,想来无非便是御船之事的进展。
宁昭仪临死以命指认皇后加害她们母子二人,这时候整个太子一系都要为此案避嫌,靖安侯府陆家人尤甚,是以陆珏临走前将此事交于了霍宴暗中调查。
他拿到信打开略扫了一眼,并未说话。
长言不敢猜度主子心意,也没有多言,又回禀道:“还有先前暗卫在灵州未能查清的那条线索,最近又有了动静。”
陆珏眼睫微抬,“是什么人?”
“还在查实。”长言道:“但暗卫追踪到对方近年来似乎都在灵州、克州、云州一带辗转,并不像是盛京的人。”
若不是盛京的势力,大抵便不会是陈王。
陆珏吩咐教长言派人继续查下去,而后转身复又上露台,脚步踏在木梯上踩出极轻微的响声,楼梯口投下来一道光线,将空气里的浮尘照得无所遁形。
这回带婉婉前往灵州,此时变成了一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旅程。
当初他不肯轻易拿掌心里的小宝珠做饵,是怕自己事务缠身,稍有疏忽会顾不上她,但如今他就在她身边,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能护住她。
引蛇出洞便可以一试,若对方心存不轨,正好尽早斩草除根。
露台上,婉婉已经缩在藤椅上睡着了,她是个瞌睡大的,陆珏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她也无知无觉,只扭一扭身子,好让自己窝得更舒服些。
陆珏唇角微弯,垂首亲了下小猫儿柔软的发顶。
睡吧,只要在他身边,她永远都能这般安稳无忧地入眠。
*
船行江上第七日的午间,进了礼州地界儿。
这里有码头渡口,陆珏便吩咐人靠岸停船,稍作歇息,也为了给婉婉些许上岸去脚踏实地的机会。
她喝了好些天的药,喝完人没有精神,胃口也不太好,几天下来又瘦了不少。
陆珏带她上岸去住客栈,脚踩在结结实实的黄土地上,感觉和晃晃悠悠的甲板是不一样,下半晌在城里酒楼用膳,婉婉好歹多吃了半碗饭。
用过膳后,她换了身轻便衣裙,让夫君牵着小手在附近的商铺里逛了逛。
其中有家卖文墨的铺子,掌柜的摆出来一种朱砂墨,说是下笔后可经久不褪,但晾干后随即隐藏,只有在遇热时才会显现,并且越热越鲜艳。
婉婉瞧夫君在柜台前驻足片刻,买下来两块儿,很觉好奇。
她兴许是戏折子里的各种密信传书看多了,凑到他跟前小声问:“夫君,你要用这个墨跟太子殿下商议秘事吗?”
陆珏眉尖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从铺子里出来时已是日照西山,一路走回到客栈,婉婉有点累,沐浴过后歪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但听见隔间的书案有些动静,是夫君。
也不知道夫君在做什么神秘的大事呢?
婉婉是只富有好奇心的小猫儿,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接着抱柱偷瞄一眼,陆珏躬身立在桌案后,面前笔墨砚台均已备好,唯独缺一张可供下笔的纸。
他眼皮儿都没抬,轻描淡写地唤一声,“过来。”
婉婉满心狐疑,走过去便被男人拦腰揽到身前,后腰抵在桌案边,她抬眸对上夫君的眼睛,只瞧见他眸中盛满似是而非地笑意。
“今夜有桩秘事,要与夫人商议。”
直等衣衫犹如花瓣被人层层剥落在地,婉婉咬唇趴在桌案上,双手捂着散了系带的牡丹心衣,羞得浑身泛红、发热。
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就是他的那张纸。
姑娘家养得一身娇柔软糯,肌肤细腻莹洁,白里透着出层淡淡的粉,当世都再找不出比这更美的画纸,落一笔朱砂嫣红,更添几分蛊惑到极致的妍丽。
狼毫笔尖轻扫至腰窝,婉婉终于忍不住回头,难为情地抗议,“夫君……”
男人长睫轻抬,烛火摇曳照出一张玉面清雅的脸,偏生做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陆珏扶着肩将小人儿转过来,托着她坐上桌案,而后修长指尖捏住牡丹心衣的系带拉了一拉,婉婉楚楚瞧着他,耳根子都是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