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秦桓来吃过一回,还是宴轻第一年做纨绔时,请了一帮子兄弟,彼时,他与宴轻还没这么交好,但因为路上遇着了,宴轻招呼了他一声,他也就跟上了,没想到吃饭的地方是山珍海味阁,让他赚了宴轻一顿好酒好菜。
如今有了凌画给的银子,他想着,不吃白不吃,请宴轻去山珍海味阁搓一顿也不框外。
宴轻跟着秦桓来到山珍海味阁,心里啧了一声,转头看着他,“秦兄,这一顿饭,可会吃掉你一两万两银子啊。你真舍得?换个别处,咱们能吃百八十顿。”
“就这里。”秦桓推着宴轻进去,“我还记得四年前,你请我吃了一顿。你都舍得,今日我有了钱,也舍得请你。”
宴轻咳嗽一声,脚步往里走,嘴里却嘟囔,“四年前啊……”
那时候他吃的山珍海味阁好像是被掌柜的给免了单,说看他长的好看。他心里又啧了一声,后来就再没来了。
山珍海味阁不愧是百年老字号,只此专心经营一家别无分店的地儿,一应装潢,真是白玉为阶,碧玉铺地,往里面走,一廊一桥,一水一画,都巧夺天工,如珍宝藏,似仙云之境。
秦桓小声说,“宴兄,四年前我第一次被你带来时,真是对这里大开眼界。”
宴轻点点头,四年前他也是第一次来,同样大开眼界。
掌柜的见来了两位公子,亲自迎了出来,笑呵呵地领着二人进了里面。
不必要求最好的包厢,在山珍海味阁里,任何一处,都是美景,客人随便走一圈,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做哪里都赏心悦目。
因是夏季,宴轻择了一处海棠亭坐下。
秦桓立即说,“这里好,这里很像是程兄诗里写的栖云山的海棠。”
宴轻一怔,抬头去看,一株株海棠,品种还真是珍奇,海棠花层层叠叠压满了枝,像一片胭脂海棠海,他随意地挥了一下手,一阵风拂过,海棠枝叶晃动,有花瓣落下,真如一场胭脂海棠雨。
宴轻心情忽然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微妙。
“真漂亮啊!”秦桓喃喃,“落地胭脂色,海棠掌中娇。”
宴轻头疼,扶额,“秦兄,能不能不作诗?”
“宴兄,抱歉抱歉。”秦桓一脸歉意,“我忘了你不能听诗了,不做就是了。”
坐在这山珍海味阁的海棠亭里,即便还没吃上山珍海味,赏一赏这海棠,也足够让人心情好。
秦桓如今就心情很好,不能作诗,却能哼曲,于是,他哼了一首曲子。
宴轻津津有味地听着,很是给秦桓捧场,“不错不错,秦兄你这曲子哼的好。比京城的婉玉娘也不遑多让了。”
秦桓脸一红,“宴兄说笑了,我哪里及得上婉玉娘唱出的曲子?就是这一首,我觉得词牌好,认真地学了学婉玉娘,仿了她三分罢了。”
“改日我给你约婉玉娘,你若是想学,让她教教你。”
秦桓立即摇头,“不要,不行。”
“为何?既然喜欢,就学了呗!”
“婉玉娘是女子。”
“你看不起女子?”宴轻对他挑眉。
秦桓叹气,“不是看不起,是我不能接近女子。”
宴轻眨眨眼睛,往他下身看,“你有……难言之隐?”
“没、没有。”秦桓尴尬,见宴轻一脸不解,他揉揉鼻子,无奈地苦着脸解释,“我那未婚妻看的严,不准我接近女子。”
说出来都是泪,很是没面子,试问这皇城里,有谁的未婚夫活的比他更窝囊?
宴轻恍然,“原来如此。”
未婚妻这么可怕的吗?
“婉玉娘虽是女子,但她的曲子很有铿锵之色,一点儿也不阴柔,哎,你喜欢她的曲子,不能当面学一二,却是可惜了。”宴轻从桌子上捏了一瓣海棠,“唔,真挺漂亮。”
不知道栖云山的海棠,是不是也是这个品种。
“是啊,这海棠真是太漂亮了。”秦桓也捏了一瓣海棠,搁在手心里,“若是用海棠花瓣做成女子用的胭脂,一定十分好看,或者是,掺杂在豆蔻里做成染指甲的,想必也十分好看。”
宴轻:“……”
他一脸怪异地看着秦桓,“秦兄,你……这女儿家用的东西,你怎么这么懂?”
秦桓一时嘴贱,如今说出来,有点儿想哭,“三年前,我未婚妻找了许多这类的书,让我好好学学,将来好知道怎么对她好……”
宴轻:“……”
未婚妻这种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心里十分怜悯秦桓,但面上不好显露出来,只能顺着他的前话问,“这女子用的胭脂,该怎么做?还有,怎么做豆蔻指甲,你也会吗?”
秦桓见宴轻没轻视鄙视他,心里一松,摇头,“我不太会,但是我从书上看了许多法子,从没试过动手做,若是宴兄你好奇想做,改日我拿给你瞧瞧。”
“不、不用了,我瞧了也没用。”宴轻拒绝。
他又没有一个这样的未婚妻!
秦桓点头,认真地说,“宴兄,我真羡慕你。”
宴轻看着他。
秦桓给他解惑,“端敬候府你一个人当家,一个人做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别人管着。”
他就不行了,他有一个摆脱不了的未婚妻,还有一个从小就控制他的祖母。
宴轻扔了他手里的花瓣,拍拍他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秦兄别气馁。”
他当初要一心一意做纨绔时,面对的阻力,那是难如登天,如今,这条路不是早已畅通了吗?
店小二端来了好菜,又端来了好酒,摆上了桌。
宴轻觉得这菜闻着就想吃,这酒闻着就想喝,虽然不及海棠醉,但也是好酒。他给秦桓满上,“来,秦兄,喝酒,一醉解千愁。”
秦桓点头,他也觉得,酒是好东西。
第22章 免单
秦桓心里的苦,从没跟别人说过,不是他好面子,说出来怕丢人,而是他即便说了,也没人能理解他。因为,他的未婚妻是凌画。
凌画实在是太厉害了,虽然很多时候,人们都会忽略他这个凌画的未婚夫,但一旦想起时,都觉得他有福气,对他很是另眼相看。
他若是逮住人就诉苦,身边十丈远都会没人乐意听。就如,他说又大又紫的葡萄酸的掉牙,也没人相信。
如今,他因为心情崩溃,在宴轻面前泄了底,又是借钱用血写借条,又是还钱时悲痛大哭,宴轻都没有半点儿瞧不起他,让他一下子有了倾诉欲,尤其是好酒好菜,配着他多年来积赞成三尺灰的一腔郁闷,他一股脑儿的,说与宴轻听。
“宴兄,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变态,我跟你说,她不止派了人到我身边监视我身边不准有婢女通房,就连院子里进一只母耗子,都能被她派给我的人扒皮晾干晒三天……”
宴轻:“……”
“还有,她喜欢的胭脂水粉,朱钗裙带,花屏插画,香炉用具,就连床帐的纱帘,窗前的灯影,都要让我事无巨细地按照她的喜好学,我若是不学,她就让我背书,我背不出来,她派来的人就用板子打我手心,打肿了给我抹药,转天就能消肿的那种好药,第二天继续,不想学,继续背书,背不出书,继续挨打,直到我妥协,按照她的要求照办为止……”
宴轻:“……”
“再有,她知道我怕狗,特意养了许多狗兵,那些狗都被她让人专门训练过的,她一句话,那些狗就追着我咬我,也不真咬,就是为了吓唬我,将我吓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看着直乐,很是开心……”
宴轻:“……”
“呜呜呜,宴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投胎时,怎么就选了我娘的肚子?跟她指腹为婚,我这一辈子,没希望了……”
宴轻:“……”
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实则他也是震惊的,秦桓这是未婚妻?是小恶魔吧?他很是一言难尽地默了好一会儿,对他举杯,“来,秦兄,还是喝酒吧!”
“嗯,喝酒,喝酒。”秦桓端起酒杯,泪眼汪汪地往嘴里灌。
宴轻看着他,觉得他大概喝进嘴里的好酒也品不出好酒的味,估计都是苦的。他有点儿可惜地想着,有点儿浪费这里的好酒。
一顿饭吃完,已两个时辰后,秦桓已醉的十分厉害,宴轻扶着他出了海棠亭,来到柜台前,“掌柜的,结账。”
掌柜的瞅了宴轻好几眼,笑呵呵地拱手,“小公子,您长的好看,免单了。”
宴轻:“?”
他几年前就被免单了一次,今日再来又免单?这山珍海味阁的掌柜的什么毛病?他本来醉了七分,如今酒醒了两分,“掌柜的,长的好看就免单,照你这样做生意,这山珍海味阁岂不是天天赔本?”
掌柜的笑着摆手,“一年到头,也瞧不见一个如小公子这般长的好看的,老夫也就几年前瞧见过你,给你免了单,最近几年啊,这眼睛都被歪瓜裂枣染污了,今日你来,又帮我洗了眼睛,还要多谢你,以后多来几回。”
宴轻:“……”
他有点儿忍无可忍,“今日不是我花钱,是我兄弟花钱请客。”
掌柜的转了视线,似乎这才瞧见秦桓,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大手一挥,“不管如何,我就认你这张脸,快走吧!”
宴轻:“……”
他深吸一口气,“掌柜的,你给我免单,你们老板不会怪罪你?还是你自己请了我这顿饭钱?”
“我家老板不会怪罪,我家老板也喜欢长的好看的。”掌柜的挥手,不欲多说,“赶紧走,赶紧走,我也打样回家抱孙子喽。”
宴轻只能扶着秦桓,出了山珍海味阁。
他有点儿怀疑人生,长的好看,就能免单,那他以后不住端敬候府了,住进山珍海味阁,凭着这张脸,是不是就能养老了?
外面,夜色清凉,月色清冷,宴轻站在台阶上,风一吹,他酒劲儿又有点儿上头,对秦桓说,“秦兄,你的钱今日没花出去啊。”
秦桓已经醉了,“唔”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好困,就要往地上栽。
宴轻无奈,对不远处一辆马车招手,有人跑过来,扶过秦桓,半拖半拽地将他送上了马车。
宴轻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夜里溜达回府,对车夫摆手,“你送他回去,我自己走回去。”
车夫点点头,赶着马车送秦桓回安国公府。
宴轻溜溜达达往端敬候府走。
寂静的街道上,已没什么人,宴轻一个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他懒懒散散的脚步,踩在地面上,轻轻软软,风吹来,他整个人有点儿飘飘悠悠。
他走了一段路后发现,这山珍海味阁的酒,入口绵柔,但后劲儿实在是太烈,他不坐马车,有点儿走不动,越走,越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素来是个不难为自己的性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
凌画从山珍海味阁出来,眸光一扫,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坐在道旁的一个人影,她细看了片刻,对身后跟出来的琉璃问,“你瞧瞧,坐在马路边的人,是宴轻吗?”
琉璃目光看去,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好像是宴小侯爷。”
这宴小侯爷喝完酒不回家,坐在马路边干什么?晒月亮吗?
凌画果断地走了过去。
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