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她脸色一刹那有些发白,白的冒冷汗,白的有些清透,她紧紧咬住唇,然后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动作不太快,但转眼间便退到了门口,她似乎终于找到了退路,转身就走。
她后悔了今天要冒雨从书房回来,更是后悔了非要试探他的心思问个明白。
第483章 发怒
宴轻会让凌画就这么走了吗?
他自然不会的。若就让她这么走了,他就不是宴轻了。
所以,在凌画转身即将冲出他屋门的时候,宴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还没说完呢?走什么?”
凌画不想说了,什么也不想说了,她觉得她根本就不该招惹他,做什么想不开,非要招惹他,且还要嫁给他,他与她想象中要嫁的人,根本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想要嫁的人什么样儿呢?
就是宴轻以前那样,绝对不是他如今这样。
以前的宴轻,喜欢吃喝玩乐,无所事事,悠悠闲闲,逗鹦鹉溜大街,和一帮子纨绔喝酒斗蛐蛐,进出赌坊、酒楼、茶肆、画舫,投壶、赛马、打猎射箭,心情好了,就出去玩,心情不好了,就躲在府中睡大觉。
宴轻一心一意要做的是纨绔,他不会干涉任何人,更不会干涉她,当然,她从始至终也没打算干涉阻碍他。
他不喜欢他,没什么,只要不讨厌她,就挺好。
他脾气不好,也没什么,她看在他这张脸的面子上,对他的容忍度很高,可以说是高出天际。
他想做自己的事情,她会支持,都能坦然含笑,不会说反对的话。
她喜欢他,不那么深,虽然浅,但是渐渐的比浅要深那么一点儿,与他的不讨厌不厌恶她能够容纳她晃悠在他面前,这样的过日子,她觉得很是相得益彰。
她没有十分的要宴轻一定喜欢她,只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就行了,当然,更从没有想过,她不掌控宴轻,宴轻会不会掌控她,掌控她的思想,她的行事,她身边的人,以及她本人。
凌画被这个突然迸发出的新认知冲击的一时受不住,她想回去冷静冷静,至少这一刻,她不想面对宴轻。
但是宴轻不放过她,好不容易撕开一条口子,他最擅长最会的,便是捏住这一条口子,撕的更开。
于是,宴轻盯着她,看着她发白的脸,发颤的身子,眯了眯眼,“怎么?这副样子……是我戮中你什么心事儿了?”
凌画咬牙,撑着不让自己泄露,但她知道,她此时在宴轻面前,因为太惊惶,而一定有所泄露,且泄露的十分分明,她能掌控很多事儿,但绝对不包括能掌控这件事儿,这根本就不受她所控制。
她控制不了自己这种认知下的惊惶表情。
于是,她闭上眼睛,抿紧嘴角,片刻后,再挣开眼睛,用力地挣开宴轻,但她毕竟没武功,宴轻只是轻轻钳住她,她便挣不开。
她挣不开,也因此生起怒意,没有了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和温软如水,也不再是浅笑嫣然,亦或者是温和淡笑,而是目光锋利又犀利,直直地砸到宴轻面前,“我没学过什么是夫为妻纲。”
宴轻神色一顿。
凌画这一刻怒极了,“我娘没教给我这个。”
她娘本身也不是夫为妻纲的女子,她娘教给她的,是怎么拿捏住丈夫的心,让她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怎么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当然一切都是针对秦桓的。但当年换做任何一个人是她自小订婚的未婚夫,她娘也绝对不会教导她夫为妻纲。
她看着宴轻,相信他也不是那个一定要夫为妻纲的人,端敬候府的祖宗规矩都被他扔去九天之外了,他哪里还会要求她夫为妻纲?
但是偏偏,他今儿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是故意的。
他真实的目的,就是要占据主导地位,掌控她,主导她。
凌画一时间心气冲上心口,一双水眸死死地瞪着宴轻,鲜少会有的倔强此时随着心气涌上来,她胸脯不停地起伏,呼吸急促而剧烈,“我嫁你前,你就是纨绔小侯爷,你若不是纨绔小侯爷,我才不嫁你呢,哪怕你有这么一张长的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脸。”
言外之意,纨绔小侯爷,只管吃喝玩乐就好了,娶个妻子当摆设,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从没想着他改变,觉得他一直以来就挺好,但如今他做什么偏偏要打破平衡。
她扔出一句话,恼怒地转身就走,门帘掀起,带走一阵风。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推门而出,冲进雨里,走出院子。
云落吓了一跳,连忙拿了伞,追了出去,将凌画罩在了伞里,但是凌画不知是气极了,还是怒极了,一把挥开云落给她的伞,“不用管我,别跟来。”
云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雨对她兜头而下,转眼间便将她淋了个透心凉,她纤细的身影,脚步很快,转眼就走没了影。
云落想主子不让跟,他该怎么办?琉璃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他到底不放心,还是拿着伞追出了门口,入眼处,凌画向外走,不知去哪里,他连忙抬步追去,但刚追了两步,便见望书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追了上去,他松了一口气,有望书跟着也是行的,他便停住脚步,转身连忙又走了回去,他要回屋子里去看看,小侯爷和主子不是早先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又闹翻了。
这么一日打两场,他都快要被这两个人折腾的魂飞天外了。
屋中,宴轻见凌画砸出一句话,转身便怒气冲冲走了,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看着她走出院子,看着云落追上去给她打伞,看着她挥手打开,他整个人静了好一会儿。
云落冲进画堂,搁下伞,放慢脚步,走进里屋,刚挑开门帘,便看到宴轻站在门口,整个人脸上面无表情,他心下有些骇然,试探地喊了一声,“小侯爷?”
宴轻抬眼瞅了他一眼,慢条细理地拂了拂衣袖早先被凌画攥出的褶皱。
“您与主子……”云落不知当不当问,主子的事儿,他不该管,但这不是因为小侯爷什么话都找他说吗?他也算是小侯爷的知心知己了,兴许有点儿用处。
总之,任两个人这么闹下去,是不是不太行?真是有点儿太可怕了。
主子自从敲登闻鼓后,一直很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除非有必要的时候,何时淋过雨?今日竟然连他追上去撑伞都不要,就那般淋着雨走了,她一直以来是最怕冷的人。
宴轻“呵”一笑,虽是笑,却没什么笑意,说了句,“她不讲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云落汗颜,跟女人讲理,小侯爷是不是一直以来对女人有什么错误的认知?女人这种生物,是讲理的生物吗?
他试探地问,“主子怎么不讲理了?”
他觉得,在女子里,主子这种人,算是十分讲理的人,聪明、明知、冷静,不会做糊涂事儿,这些年,除了一心要嫁给小侯爷算计她这一件事儿,他就没见过她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儿。
宴轻转身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她喜欢喝孙明喻沏的茶,我不准她再喝,就跟我恼了。”
云落:“……”
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儿吧?
“非要揪着我要一个明白理由,为什么不许,我说夫为妻纲,她说没学过。”宴轻哼笑,“普天之下,就没有人没学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云落:“……”
他似懂非懂,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他看着宴轻,踌躇半晌,打着胆子小声说,“主子是真没学过这个,主子也不是十分听陛下的话的,小时候,也不是十分听父母的话,总是阳奉阴违,如今不夫为妻纲,也、也不意外。”
宴轻睁开眼睛,看着云落。
云落额头冒汗,但还是说,“主子又不同于一般女子,也与天下大多数人多有不同,所以……也没说错。”
宴轻腾地坐起身,坐在床上,冷笑地看着云落,“呵,你倒是会替她说话,不愧是她的人,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她发脾气,是应该的?”
云落没法摇这个头,但也不能点头,只斟酌着说,“属下说的是实话,也许主子说的是实话呢。”
宴轻冷笑,“你说她与天下大多数人都不同,那怎么她看我这张脸后想嫁给我的心,却与天下大多数女人都一样?”
云落呆住。
是这样偷换概念的吗?
第484章 冷静
凌画冲出房门,冲进雨中,冲出院子里,不打伞,无非就是想要大雨狠狠地浇浇自己。最好浇没她的惊惶的心,同时也浇没自己一肚子的怒火。
望书追上来后,一把拉住她,同时用伞罩住她,她想再打开,望书死死按住,语带急切,“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能淋雨,您忘了,这里是漕郡,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您解决,您不能病倒。”
一句话,就让凌画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来漕郡不是玩来了,也不是与宴轻吵架来了,更不是与宴轻争执什么是喜欢不喜欢你还是吃错了还是不喜欢没吃醋只是因为你是我妻子就要夫为妻纲这种事情来了,她的目的是平息江南漕运因为她大婚这一段时间被东宫闹出的许多乱子,也是为了处理绿林扣押了漕运三十只运粮船而来,与宴轻培养感情是顺带的。
她一直以来自诩冷静,今日怎么就失去了方寸?非要揪着他问个心里明白?
她是傻了吧?能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明白话来?他会如实的告诉她吗?那么骄傲的人。
从小到大,宴轻可能都没经历过被谁掌控的人生和命运,他说放弃学业,就无论谁阻拦,端敬候府两位侯爷,太后,陛下,以及她的师傅师母,甚至与端敬候府有世交家的长辈们,都没能拦住他,
换而言之,他压根就没受过任何事情不随着自己心意被人左右的事儿。
所以,与她大婚后,他先是受不了她缠着影响她,如今又受不了身为她妻子的人要主导他,反而不能被他主导,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吧?
是她一直以来太想当然了。
说白了,她对宴轻,从认识到嫁他,她并没有真正了解他这个人和他天生的脾性。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渐渐清明,浑身都凉透了,早先沐浴的澡白洗了。
她似泄了一股劲儿,对望书说,“好,我知道了,送我回去。”
望书松了一口气,撑着伞送凌画返回院子里。
走到院门口,凌画冷静地吩咐,“再让厨房烧一桶热水,我去沐浴。”
望书点头,将凌画送进院子,送到屋门口,见她推开门进了屋,他转身去了厨房。
冬暖阁里,宴轻听到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向外看去。
云落也瞅了一眼,睁大眼睛,“小侯爷,主子回来了。”
宴轻闻言下了床,走到床前,隔着浣纱格子窗和不停地打在窗子上的雨,看向院外走进来的人,衣裳淋了个透湿,披风裹着身体黏在身上,愈发显得她纤细清瘦,一张小脸,都是水渍,在天光白日里,白的晃人眼,但一双眉眼,却冷静,神色也是极镇定和冷静的。
宴轻嗤笑一声,“不愧是她。”
这才多短的时间,半盏茶都没有吧?他与云落也不过才说了两句话,话音还未落,她便一脸冷静沉静地回来了。
一般女子什么样儿?宴轻虽然没近距离接触过,但是也知道,绝对不是凌画这样的,要哭要闹,要发脾气,发过之后,也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没事儿人一般,将一切情绪都收了起来。
他收回视线,轻飘飘瞥了凌画一眼,语气意味不明,“你说的倒也对,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倒是我没道理了。”
一般的女子,怎么会是她这样?她托生成女人做什么?跳进轮回道时,就没看清楚哪边是女哪边是男?
她这样的,合该托生成男子,也免得祸害人!
宴轻转身,重新躺回了床上,对站在原地的云落也觉得碍眼起来,摆摆手,“出去。”
云落连忙退了出去,很是利落,若是知道主子这么快回来,他压根就不会凑进来惹这个小祖宗。
他觉得主子跟小侯爷,两个人都是小祖宗,两个小祖宗嫁娶拴在了一起,倒也免得去祸害别人了,就是他这个被殃及的有点儿吃不消。
云落出来后,凌画已进了里屋,他悄不做声地赶紧走出了房门,回了自己房间,想着接下来,两个小祖宗应该不会折腾了,只要不拔剑,他都打算不出来管了。
嗯,一会儿他悄悄问问望书,是怎么把主子给劝回来的。
凌画回到房间,重新找了干净的衣裳,抱着去了净房。
厨房一直都烧着热水,这样的雨天,以备主子们随时用,对于凌画怎么一晌午就沐浴两次的事儿,厨房自己不会去揣测原因,主子吩咐了,厨房便应了立即做,很快就送了热水去净房。
凌画脱了湿衣裳,钻进温热的水桶里,这一回,她心如止水,什么也不想了。
将身上的寒气都驱散后,她出了浴桶,穿了干净的衣裳,重新裹了披风,回了自己的屋子,回到屋子后,从随行带来的匣子里找出了曾大夫给她备的预防染了风寒的药丸,她打开瓶塞,倒出一颗,吞了下去,然后一身疲惫地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