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林飞远抽空抬头瞅了宴轻离开的身影一眼,长叹,“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做什么想不开,给自己身上背了一身活干,不得一日清闲。”
崔言书和孙明喻都不理他偶尔发出的这种惯性人生感慨。
只有琉璃磨墨好无聊,但又想第一时间知道她从玉家偷拿出来的这本山河图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所以一直咬牙忍受着无聊,如今听了林飞远的话,回他,“那是因为你没长好眼睛,投胎的时候没投生到祖辈世代累世军功的端敬候府,没能坐拥金山银山,没个姑祖母皇太后罩着,可以在天下横着走,也没长好一张脸,哪怕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不务正业,都有好看的让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媳妇儿送上门求嫁,成为人生赢家。”
林飞远:“……”
他脸一下子黑了,暴怒,“琉璃,我得罪你了吗?”
琉璃摇头,“没得罪啊,我实话实说罢了。”
林飞远几乎吐血,对琉璃露出凶相,恶声恶气地骂她,“不说话你会死啊?”
琉璃笑眯眯地顶他,“不说话当然不会死啊,但是咱们几个人里,我不说话就没人搭理你了。”
林飞远气了个人仰马翻,瞅了不搭理他的崔言书和孙明喻一眼,气哼哼片刻,无话反驳,再也不想跟琉璃说话了,低头继续做手里的事情。
琉璃很坦然地想着她也没说错,小侯爷可不就是会投胎,会长一张举世无双好看的脸吗?试问投胎到家里连二两肉都舍不得买的人家,整日里不得想着怎么养家糊口,哪里会如小侯爷一般,想着父辈世代累积的军功祖业,总有子孙要花吧?他不花谁花?彼时他都不想娶妻,自然更不会有子嗣了,端敬候府在他这里就是最后一代的话,他不享受谁享受?
琉璃也觉得小侯爷做纨绔没毛病!若她是小侯爷,她也想做他那样的纨绔。
凌画出了书房,撑着伞回到后院,换了一身衣裳,又裹了厚厚的披风,由望书陪着,乘车出了总督府,前往胭脂楼。
她没告诉宴轻的是,她虽然知道胭脂楼有养花草,但以前还真没注意十三娘爱花,尤其爱牡丹。
她问望书,“十三娘是从什么时候喜爱牡丹的?”
望书心神一凛,很敏锐地问,“主子是觉得十三娘有问题吗?”
凌画低声说,“我是觉得太巧了,宴轻对牡丹过敏,不能靠近三步之内,否则会致使他晕厥,而偏偏他来漕郡遇到牡丹的两次,都是与十三娘有关。第一次是他由云落陪着前往胭脂楼,入得楼后,闻到了牡丹香,掉头而走,今日第二次,前往清音寺,没踏入山门,便闻到牡丹香,若不是我们鼻子好使,今日又是大雨,牡丹香若有若无,若是宴轻与她打了个照面,那岂不是这件事情就瞒不住被人所知了?”
望书神色凝重,“主子说的是,有张二先生在前,若是再出个十三娘也不奇怪。属下是否让人再细查十三娘?”
“当年漕郡有名有姓的人物,我们都已查过了,十三娘尤其查的仔细。”凌画道,“也许是我多疑了,在江南,爱牡丹者众,十三娘一个女儿家,爱牡丹国色天香很正常,有许多男子也甚爱牡丹,但是……”
她眉眼一厉,“若是再出个十三娘,除非她有让我必不能杀的理由,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是望书已知道,除非她有张二先生的本事,否则若是她对小侯爷不利,那么这条命,主子一定要了。
他低声说,“主子,毕竟我们是在三年前大查的,这三年来,有的人虽没生事儿,也许是掩藏的好,就如张二先生,兴许是在这三年中生出的事端,也兴许是最近,的确是太巧了,总之不得不防,要不我们还是再查查?”
凌画思忖片刻,“等今日之后再查,我先见见她。”
凭她看人观人的本事,若是过了她的眼后,还有问题,那便不是小问题,而是大问题了,短时间内,也不见得能查得出来。
望书点头,“那我们需不需要再多带些人手?”
“让细雨带着人侯在胭脂楼外就行,你跟我进楼。”凌画摇头,“她若是冲着宴轻,动的便不是我。”
毕竟,她没有对牡丹过敏。
另外,她有几分怀疑,宴轻牡丹过敏的事情,都有谁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只是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人吧?是与端敬候府中人有关的,还是真的太凑巧了?
望书颔首,他本就怀疑主子今儿为何想去胭脂楼喝酒,原来原因在这里,他还真以为主子是难得一日清闲,不由从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前两日大雨,被阻拦在府中的人们大约都闷坏了,所以今日雨小了后,街道上已有不少车马和撑着伞或者披着雨披来往的行人。
马车顺利来到胭脂巷,凌画下了马车,撑着伞走进胭脂楼。
第524章 试探
凌画没提前派人去胭脂楼告知一声,就如那一日宴轻突然去胭脂楼一般。
胭脂楼的掌事听闻门童禀告,惊了一下,急匆匆去找十三娘,“十三娘,掌舵使来了。”
十三娘正在休息,从清音寺回来后,她倦乏了,将婢女打发下去后,便在房中歇着,小睡了一觉后醒来,便也懒得起身,在床上静静躺着,很有几分冬日里的懒困之意。
听到掌事儿的话,她一愣,坐起身,“掌舵使来了?”
掌事儿点头,“正是。”
十三娘问,“掌舵使和宴小侯爷一起?”
掌事儿摇头,“听门童禀告,只掌舵使一人,带了望书公子。”
十三娘立即说,“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去迎接掌舵使啊!我这便梳洗,稍后将掌舵使……”
十三娘顿了一下,才说,“直接请进我房中来吧!”
“我怕您还在睡,便先来告知您一声,这便去迎掌舵使。”掌事儿的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十三娘慢慢起身,喊来婢女,为她梳妆。
菱花镜前,十三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瞧着彩儿巧手为她梳妆,为她簪上玉步摇,她左看右看,不太满意,“将三年前掌舵使送我的那支朱钗找出来,那个最好看。”
彩儿一愣,小声说,“您平日里不是爱惜的紧,不佩戴的吗?”
十三娘瞥了彩儿一眼,“笨丫头,这不是掌舵使来了吗?”
彩儿恍然,连忙去找出来那支朱钗,换掉了头上的玉步摇,为其簪在了发髻上。
十三娘这回满意了。
掌事儿的没敢耽搁,一口气跑到大门口,将凌画请进了胭脂楼,笑的万分谦卑且和蔼可亲,“掌舵使,没想到您今日有功夫来,小的听说您自从来了漕运后,公务很是繁忙,以为您近来是抽不出空来听咱们十三娘弹琴唱曲的。”
凌画缓步往里走,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难得今日空闲,便来瞧瞧十三娘,我也许久没听他弹唱了,很是想念。”
掌事儿的试探地问,“小侯爷怎么没跟您一起来?那一日小侯爷来了,很快又走了,都是小的不懂事儿,招待不周,小侯爷是否怪罪了?如今咱们胭脂楼上上下下,已彻彻底底清扫了一遍,姑娘们寻常用的胭脂水粉,都已让人收起来近日里都不准用了,以免小侯爷再来扫了兴。”
凌画摇头,“这倒不必,让大家该用用,小侯爷应该不会再来第二回 了,他在京城时,也甚少会踏足歌楼画舫,那日来胭脂楼,也是因我推荐来漕郡必听十三娘的曲子,他才好奇一来,既然没听成,他也不会惦念,他本就对听曲子不热衷。”
掌事儿的有些遗憾,“这样啊,那小的便让姑娘们继续用起来?女儿家用惯了胭脂水粉,乍然不让用,是有些不习惯。”
“嗯,用吧!”凌画点头。
掌事儿的一边陪着往里走,一边将话题转到了十三娘的身上,“十三娘养了一株紫牡丹,养了三年之久了,昨日忽然就蔫吧了,十三娘很是忧心,便带着去了清音寺一趟,回来后,不见高兴,想必是了尘大师也没法子,那紫牡丹可是顶顶绝少的稀有珍品,若是就这么不明缘由的死掉,十三娘怕是会伤心极了。如今她已在房中闷了半日了,关上门,谁也不想理,如今掌舵使来了,十三娘很久未见掌舵使了,也想念的紧,想必应该会高兴起来。”
凌画笑,“你可真会说话,困居在这胭脂楼里,可真是屈才了。”
掌事儿的连连摇头,“小的老了,咱们胭脂楼虽处于闹市,但闹中取静,正适合小的养老。”
二人说着话,一起上了楼,凌画被请入十三娘的房中。
听到脚步声上楼,十三娘迎到了门口,见到凌画,一脸的欣喜,一边见礼一边说,“掌舵使来前,怎么不曾知会一声,小女子也好去门口迎掌舵使。”
凌画虚扶了她一下,笑着说,“不必如此多礼,我就是今日得闲,在清音寺时因我夫君不喜太浓的香味,顾忌他的喜好,错过与你一见,回府后,正巧无事儿,我便来瞧瞧你。”
她说完,有些歉意地说,“是因为我们去的凑巧,你那株紫牡丹是不是没被了尘大师治上病?”
“无碍的,一株牡丹而已,怎及小侯爷的喜好重要。”十三娘摇摇头,一脸的不在意,“它若是挺过今日,我明日再带着它去清音寺就是了。”
凌画笑,“话不能这样说,紫牡丹珍品世所难求,听说陪了你三年之久,若是不治好,也太可惜了。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担忧。”
她走进屋,扫了一眼,屋中没有那株紫牡丹,她问,“那株牡丹呢?不妨让我瞧瞧,我今日特意将望书带来了,望书曾跟花匠学过手艺,兴许能看出紫牡丹是怎么个情况。”
十三娘闻言看向凌画身后的望书,讶异,“望书公子会给花草看病吗?”
望书谦虚地拱手,“在下略略学过些。”
十三娘不再推脱,对彩儿说,“你去将那株紫牡丹抱来,请望书公子瞧瞧。”
彩儿应是,连忙去了。
十三娘请凌画入座,亲手给凌画沏茶,“没想到掌舵使回京一趟,今年便大婚了,当时得到消息,未曾来得及备贺礼送入京城,如今掌舵使来了漕郡,稍后走时,定要带上我的贺礼,恭贺掌舵使大婚。”
凌画笑,“那就多谢十三娘了。”
十三娘见凌画不推辞,痛快说收下贺礼,很是高兴,抿着嘴笑,“看掌舵使面色极好,想必寻到宴小侯爷这个良人了?犹记得三年前,提起安国公府秦三公子,掌舵使曾说过,不想嫁他。”
凌画讶异,“我与你说过吗?”
十三娘温柔地笑,“说过的,当时掌舵使有些醉意,说了几分醉话,大约您是自己不记得了。”
凌画想了想,也笑了,“我还真忘了,那就是说过了。”
十三娘有些好奇,“传言宴小侯爷容貌极盛,可惜两次都错过不曾得见,这也真是我的不是了,未曾了解宴小侯爷不喜脂粉味,不喜浓郁花香,外面传言都传遍了,说小侯爷何等的无双容貌,日月光华,与掌舵使十分相配,小女子甚是好奇,万分想瞧上一眼。”
凌画看着她沏茶的动作赏心悦目极了,竟然不知十三娘于茶道亦是如此精通,她笑着说,“你这样说,可真不怕我着恼,我夫君怎能是给人随便瞧的?你没瞧到就对了。”
十三娘愕然,“掌舵使这般说话,看来竟真是对宴小侯爷在意极了。”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在意。”凌画故意地闲话家常般笑着说,“天下人都知他与秦桓喝醉酒闹出了一场婚约转让书的荒唐事儿,但是殊不知,都是我算计的他,也不怕告诉你,这个夫君,是我自己求来的,你说,我焉能不将他捧在手心里?”
十三娘更是吃惊了,“是这样吗?”
“是啊。”凌画看着她手里的茶具,提醒她,“水满了,再倒下去就流了。”
她好笑,“我自己算计到手的夫君,与天下间的传言都不同,是不是让你很是吃惊,否则怎么连茶水倒满了都惊的收不住手?”
十三娘惊醒,连忙收了手,一脸歉意地放下茶壶,很是不掩饰吃惊地说,“的确是让小女子震惊极了,若是掌舵使不说,这天下人都传遍了的事儿,谁能知道竟然是另有缘故?”
她细看凌画,有些吞吐,“宴小侯爷他……传言他为了做纨绔,气死了端敬候府两位侯爷,吃喝玩乐四年……掌舵使怎么……”
“两位侯爷自是生病死的,他再不混不吝,不至于气死祖父和父亲,他做纨绔惹了两位侯爷生气自也是真的,我看他一眼,就甚是喜欢,正好秦桓又不想娶我,索性就算计了他们。”
十三娘试探地问,“那宴小侯爷可知道你算计他?”
凌画笑,“开始时不知道,大婚前不小心被他知道了,与我闹了好大的脾气,如今还没解开这个结,近来我费尽心思,正好生哄他呢!”
第525章 观察
凌画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也是一个善于利用自己的人,若是要办成一件事儿,为了某个能达成的目的,她也是一个能豁得出去在特定的时候不惜利用一切的人,所以,对于试探十三娘,她也不介意将她算计宴轻的事儿抖搂出来。
要想试探一个是否藏的很深的人,寻常的法子定然是不管用的,自是要下重锤。
她这一记重锤,不管是否管用,都能试探出些东西。
至少如今,她就看出了,十三娘是真的从心底发自内心的对于她算计宴轻这件事儿的震惊,而这震惊自然是影响到了她的情绪,竟然连水倒满了都惊的忘了收手。
按理说,她算计宴轻这件事儿,虽然说出来让人吃惊,但绝对不该是吃惊到失态的地步。毕竟,若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儿,最正常的反应,应是微微惊讶,甚至听个热闹,不至于震惊的失态。
所以,也就是说,十三娘也绝不如表面,至少说明了,她心里对她或者宴轻很是在意。
至于是对她在意,还是对宴轻在意,更多的便要再试探彻查了。
凌画仿佛没看出来,面色如常地与十三娘说笑,“他本不想娶妻,我算计他,他自然不高兴,大发脾气,差点儿与我和离。”
十三娘稳了稳心神,将茶重新倒了,又沏了适度的量,推到了凌画面前,好奇地问,“那……他是被掌舵使哄住了吗?所以才没与你和离?”
凌画笑着实话实说,“才不是呢,他那个人,不太好哄,他之所以不与我和离,是他怕麻烦。要知道,我们大婚前前后后麻烦极了,礼部跑了端敬候府无数趟,需要他这个新郎官参与做的事儿极多,都问过了他的意见,我特意让礼部的人别太麻烦他,但耐不住他是新郎官,有些必要的事情,还是要经过他同意或经手,宫里的太后娘娘也时常过问,总是不大放心,派人去端敬候府,那段时间,他都快要被烦死了,大婚这么麻烦,和离又哪里能简单了事儿?宫里太后娘娘那一关就不好过,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他就忍着脾气将就跟我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