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我若说没有,你就信?”宴轻低头看着她。
凌画仰着脸,“自然不信。”
“这不就得了。”宴轻大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两下,撤回手,语气轻飘飘,“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能输。”
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好似没什么分量,但却落在凌画的心坎上,重若千钧。当然,凌画也能够感受到他的重若千钧。
若是不知道凌云扬从《推背图》里推演出的两幅画面,凌画自然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分量,但自从知道了那两幅画面,她便一直提着心,到今日,宴轻这样说,她可以肯定,凌云扬从《推背图》里推演出的两幅画面怕是并没有多少偏差。
她想了想,还是对宴轻问:“哥哥,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推背图》的事儿了?”
宴轻身子一僵。
凌画不再看他的脸,而是靠紧他,身子贴着他的身子,脸贴着他胸膛,手臂环绕着他的腰,以柔软的姿态温柔的语气,对他轻声说:“你有没有改过命?我觉得吧,你跟我说说,也没什么的。”
第868章 位置
凌画觉得,心里落块心病不好,尤其是大战之前,不利于军事。
她本来只要宴轻一直不说,她也不想主动揭开他心里的秘密,但是宁叶递来的这封信到底说了什么?宴轻不给她看,直接烧了。
当年王家富可敌国,外祖父网罗天下书籍,手里的藏书数万册,所以,凌家有一册完整的《推背图》不奇怪。端敬候府戎马数代,征战疆土无数,有一册完整的《推背图》也不奇怪,碧云山先祖是太祖的同父异母兄弟,陪着太祖征战天下,是否也藏了一册完整的《推背图》呢?
这本古籍有一卷珍本,两册攥抄本,流传于世,珍本在端敬候府,凌家有一册攥抄本,那么剩余一册,是不是就在碧云山?其余不完整的版本倒是很多,但诚如四哥所说,天下能看得懂会利用《推背图》来推演的聪明人却少之又少。
《推背图》不是什么人都能看懂的,比如她虽然也聪明,但看了就头晕,一窍不通,如看天书,四哥虽然聪明,但费尽力气,窥探出微薄,已是大限,但宴轻却反复推演,伤及慧根,那宁叶呢?他也足够聪明有天赋,会不会与宴轻一样也能用《推背图》来推演?
宴轻许久不语,但身子僵硬。
在凌画的话出口的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宴轻身子僵硬的程度,那是一种全身紧绷,血液似乎都不流动了的感觉。
凌画不看他,轻轻地说:“哥哥,不能跟我说吗?”
宴轻闭了闭眼,睁开,低头看凌画,她纤细的软软的身子紧紧挨着她,明明是瘦弱的肩膀,整个人都没多点儿的重量,但身上却有一股坚韧的力量笼罩着,能够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他轻叹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哥哥是指你用《推背图》推演出来的秘密?还是指你反复推演伤了慧根后用了别的法子逆改国运?”
对,若是说的更明白些,宴轻不是改了自己的命,他是改了国运。
“都有。”宴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
“《推背图》能够借星象奇门术数开天眼神通推算国运,可以推算数千年。重大事件,以及与国运相连的人的命运。在得知你头疼是因为用《推背图》反复推演伤了慧根时,我就揣测你用《推背图》推演出来了什么,才致使你不甘心,钻了牛角尖,反复推演,以至于伤到连书都不能看头疼钻心的地步。凌家正好也有一册《推背图》,所以,在大婚回门那日,我便跟四哥提了,让他试一试。”
宴轻震惊,“凌云扬也能推演?”
连四舅兄都不叫了,可见惊的程度。
凌画点头,“四哥小时候觉得《推背图》听着传说很好玩,便研究了一阵子,后来觉得受不了,他不是个执着的人,便放下了,再加上我看不懂,也觉得那东西沾不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让他拿远点儿,他后来就不碰了。”
他叹了口气,“但我想了解哥哥,直接问你,你肯定不会告诉我,所以,我找了四哥,让他试试能不能拾起来,帮帮我。”
宴轻恍然,“所以他推演出来了?”
“只推演出了两幅画面,便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曾大夫还将他臭骂了一顿。”凌画接过他的话。
宴轻声音发轻,“两幅什么画面?”
凌画抬起头,看着宴轻的眼睛,“四哥用你的生辰八字,看到了你浑身是血地倒在尸山尸海的战场上。又用我的生辰八字,看到我穿着大红嫁衣,与一个长的很像你的人,也是穿着一身喜服,好像是在大婚,但转眼你就杀了他,然后自绝了。”
宴轻的脸色在一瞬间如蒙了一层雾,唯独一双眸子,里面的情绪凌画看不清,也形容不出来,犹如深潭,但又浅的似乎被雾罩住。
凌画手里蜷了蜷,“四哥怕忘了那人的模样,画了出来,我一眼便认出了,是碧云山的少主宁叶。”
宴轻瞳孔缩了一下,“他的画像呢?”
“被我烧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京后。”
宴轻似乎也想起了,她陪着凌画回娘家,那一日凌画与凌云扬在书房里待了半日。知道午膳开始了,凌云深吩咐人喊,他们才出来,难为她这么长久以来面上不露分毫,不愧是他的夫人。
宴轻伸手拉起她的手,轻轻揉着她手指的指尖,说了一句,“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推背图》,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凌画点头,垂下眼睛,低声说:“我记得,哥哥说《推背图》推的是星移斗转,是天下兴亡,问我觉得你能推出什么来?我说我猜哥哥推断出后梁国运昌隆,千秋万代。”
“还有呢?”宴轻揉着凌画指尖,动作很轻,似乎捏在她心上。
凌画继续说:“哥哥跟我说我什么时候把你放在第一位,你就告诉我从《推背图》上推出了什么。”
“那你如今把我放在第一位了吗?”宴轻看着她发顶。
凌画沉默着。
当初,她不敢说将宴轻放在第一位,也清楚自己做不到,萧枕虽然没把她当剑,但是她把自己打磨成了一把剑,当做萧枕的剑,剑柄在萧枕手里。扶持他坐上皇位,是她十年执念,只为了当初他从悬崖边一把拽住了跌落山崖粉身碎骨的她。
人的命只有一次,江山宝座也只有一个,所以,萧枕要,她便替他争。
如今,他已登上帝位,虽然她还没有脱身,但却已达到目的了。
她轻吐了一口气,双手反握住宴轻的手,垂着的头抬起,看着他,“从陛下登基之日便可算起,我便将哥哥放在第一位了。”
宴轻对上她的眼睛,“你心中的第一位,是什么样的一个位置?”
凌画如实已告,“与江山比重。”
宴轻笑出声,“是这样吗?”
凌画点头,“哥哥在,我在,山河倾,你若在,我亦在。”
宴轻笑容蔓开又收起,几次之后,他弯着嘴角,同时微微弯身,与凌画的额头相抵,眉眼不过寸许距离,他轻轻地笑,“这样岂不是比江山还要重了?”
凌画点头,“嗯。”
她从出生,便生于富贵之家,爹娘恩爱,府院干净,没有乌七八糟的争斗,叔伯兄弟姊妹们虽有小吵闹,但从无大龌龊。除了娘管教的太严,她就是一个掉在福堆里的孩子。六岁之后,萧枕救她一命,她报恩为她争位筹谋,算起来,不止十年,已十一年了。这十一年,她没为自己活过,如今萧枕终于登基,虽有祸乱未平,但已坐上了地位,山河在她眼里,那是仁善之人的山河,她这些年脚踩白骨无数,手染鲜血成河,早已不仁善,所以,若这世间容她私心的话,宴轻在她心里,自是可以与山河比肩。更甚至高于江山。
“原来哥哥在你心里这么重要了啊。”宴轻语声轻轻,含着愉悦的笑意,如羽毛划过。
凌画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不好意思地嘟囔,“本来也不是我家的江山。”
若是她家的江山,她姓萧,还真不敢说这话。
宴轻笑出声,“行。”
他凑过唇,亲吻凌画唇角,蜻蜓点水,“江山不是你家的,但我是你家的,所以,我在你心里占据第一的位置,也没有什么不对。”
“嗯。”凌画被他亲的心动,与那日迅猛如雷擂鼓咚咚的心跳不同,今日是轻轻的细微的缓缓的但又不容忽视的跳动,话语也悦耳动听,让她发自内心的开心。
宴轻克制着,轻轻放开她些,似乎又不舍得,便放下了她的手,扣着她的腰,将她的头按在他的怀里,抱着她,语气是一派轻松自然,“本来我早就想说了,但你心里放着萧枕那东西在第一位,我还等的挺着急。”
凌画眨眨眼睛,勉强算是相信了他口中所说的等的挺着急,没反驳。
第869章 原来
宴轻拉着凌画坐下,拨了拨灯芯,看着灯烛爆出灯花,他对凌画扬唇一笑。
凌画捂着心口,想说他这样犯规,但不可否认,她喜欢看他这样笑,舍不得说他。
宴轻放下拨动灯芯的银签,对他笑意温柔缱绻,“画画,沏一壶茶吧,就如那一日我找上八方赌坊,你给我沏了一个时辰的茶,沏出了各种花样,让我看的目瞪口呆的那种。”
凌画觉得有人温柔起来真是受不了,宴轻从始至终都有本事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忍不住回以一笑,别说沏茶,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能立马答应他。
于是,凌画喊了人,送了茶叶进来,摆在桌子上,回忆着当初第一次给宴轻沏茶时,一壶茶到最后一壶茶的顺序,反正今夜夜很长,有的是时间,她想听听宴轻《推背图》下的故事。
宴轻忽然问:“你当初为何把我最爱的茶……”
“钓你上钩啊。”
宴轻沉默。
凌画笑问:“怎么了?兵法有云,诱敌之法甚多,最妙之法,不在疑似之间,而在类同,以固其惑。哥哥爱茶,最爱玉茗香,我用对了法子不是吗?”
宴轻揉揉鼻子,忽然又笑了,抬眼看她,问出了一句让凌画目瞪口呆的话,“那一日,骄阳烈日,你前往栖云山,途经猎场,后来就没想过,大热的天,我打什么猎啊?”
凌画:“……”
她还真没想过!
她一时间大脑不够运转,沏茶的手顿住,抬眼看着宴轻,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宴轻身子向后一仰,靠着椅背,懒懒散散地轻叹一声,“你一心算计我,怎么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呢?琉璃那丫头也笨,满京城的消息,她都知道,也跟着端阳套了无数的话,她怎么就没问问端阳,我为什么从来不喜欢在烈日下狩猎呢。”
凌画:“……”
她张了张嘴,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宴轻看着她的样子,好好地欣赏了片刻,才又倾身,手指关节敲了敲她脑门,笑着说:“我喜欢吃最新鲜的鹿肉,每次狩猎出来,都要迫不及待先让厨房或者酒楼做了吃到嘴里,哪有功夫沐浴?所以,每逢春夏秋那三季,我便不喜欢顶着烈日去狩猎,免得出一身汗难受死个人。”
他敲完了人,撤回手,又重新懒散地靠着椅子,“那一日,我是特意召集了兄弟们,去栖云山脚下打猎。不过那一日,不是想猎鹿肉吃,而是想守株待兔。”
凌画傻傻地看着他,结巴地问:“谁、谁是兔?”
宴轻对她灿然而笑,“你啊。”
凌画的大脑晕了晕,她放下茶壶,扶住额头,“你、你是说……”
宴轻叹气,“怎么?接受不了我这个说法吗?”
凌画的确接受不了,她再清楚不过地记得,她是怎么一步步算计宴轻,将之算计到手的啊,其中过程何等艰辛,她都为自己流了一把辛酸泪,琉璃更是一度觉得她脑袋坏掉了,才会掉到了宴轻这个坑里怎么都拔不出来了。
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提示或者破绽,让她对自己算计他这件事儿产生怀疑。
她以为,那就是偶然的一面巧遇,是她一见倾心,见色起意,想要把他弄到手,变成自己的,嫁给他。很长一段时间,对他心里十分有愧,觉得是她打扰了他想要过的生活。
原来倒头来,他竟然告诉她,初见,她瞧上他的那一日,她便是他的守株待兔?这谁接受的了啊。
凌画觉得自己今日这茶沏不下去了,他也喝不成了。她的大脑她的心她的整个人,都受到了比那一日炮筒子堆积成山破幽州东城门时受到了的冲击还要大。
宴轻看了她片刻,见她实在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摸摸鼻子,重新坐起身,叹气,“算了,今日这茶,不如我来沏给你喝吧!”
喝了她的茶这么久,他对自己那点儿沏茶的手艺很是看不上,但没法子,谁让他吓着人了呢。
于是,换了宴轻沏茶,凌画在袅袅茶香中,吸了吸鼻子,没出息地红了眼睛,“你欺负我。”
宴轻手一抖,差点儿扔了水壶,立即对她道歉,“对不住,是我不好。”
凌画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