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他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哪里还记得家里的窝窝头。
齐殿卿就道:“这里还剩一些,你送一些过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就说朕今日觉得好,请她们也尝尝这民间的吃食。”
小盛心一凛,恭敬的弯下腰,提着膳食出门了。
先去的太皇太后那里。清莺就在太皇太后的宫里面念佛经,见了他来,只一闪而逝过惊喜,眼眸子里面没有什么惧怕,小盛想,太皇太后应当是没有告诉她什么。
有时候,他也想,是不是他想的太多了,太皇太后根本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给了清莺一串叫做檀心的佛珠罢了。
但皇宫里面的巧合实在是太少,让他期许的同时又知晓自己根本没有后路。
果然,太皇太后见了他,便笑了笑,让他坐下来,道:“你叫小盛吧?之前在皇帝那里多见的是你干爹,倒是你,哀家没见过几回。”
小盛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磕了几个头,“回太皇太后,奴才不得用,不如奴才干爹得陛下喜欢,便只在外面伺候着。”
太皇太后:“小盛公公不必妄自菲薄,这人啊,哪里有中用和没用之分,就看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多做了。”
这话实在是说得清楚明白,小盛再是想不轻举妄动,也是要动了。
他恭敬的道:“奴才倒是没有大志向,只想伺候好陛下就好。”
太皇太后转佛珠的手一顿,一双凤眼看过去,看得小盛心里直突突,只听她道:“瞧你说的,你自然是伺候好陛下就好了,难道还有其他的心思不成?这要是有其他的心思,哀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小盛腿都软了,就是坐在旁边的清莺,也吓得脸色苍白。她看向小盛,然后又飞速的低下头,就怕自己给他惹麻烦。但又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盛闭了眼睛,“是。太皇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奴才谨记。”
然后就退了出去,太皇太后笑眯眯看向清莺,“这小盛公公,倒是瞧着有趣。”
但这话就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而是又让清莺打开食盒,笑道:“咱们这位皇帝啊——还真是眼里揉不下沙子,脾气暴,你看看,不过是臣子们不听话,他不仅逼着他们吃,还自己吃,又送来给哀家。”
“哀家……哀家出身不好,即便后来成了太后,可娘家也不过是个富贵侯,这窝头啊,还真是吃过的。”
她捏了一个窝头给清莺,一个窝头给自己,“你的身世,倒是跟哀家一样。”
清莺战战兢兢,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可看太皇太后的神色,又不像是要害她的模样。
她好似只是在回忆事情罢了。
“咱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就跟那些出身好的人不一样。别人一出生就有的东西,可咱们却要千难万难才能拿得到。哀家还好,幸而生下了皇子,做了太后,又做了太皇太后,可你的路,才开始走。”
“皇帝对皇后情深义重,对你……哎,你这个孩子,哀家看着欣喜,总是忍不住替你操心操心,你的心眼太实诚了。”
太皇太后一步步的,引诱着清莺,“皇帝身为皇帝,不雨露均沾,只看重皇后,哀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可皇家要开枝散叶才行,皇后才只有两个孩子,哀家这心里总是不喜。”
她看着清莺,“你要是也有个孩子,哀家也不至于如此心里着急。”
清莺就跪了下去,“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是喜欢你,才跟你说这些话,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然后道:“这做奴才容易,做主子却难。做奴才,你还可以被放出去,做了主子,这宫里面,漫漫长夜,你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吗?即便是没有君王的喜欢,也得有个孩子,你看阿昭和岁安,多招人喜欢。”
“哀家后来也养了老十,这才心里欢喜些,不然这一生,可怎么过?”
“你起来,起来,哀家这是拿你做亲孙女,才跟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过来人的良言,你听了觉得好,便也自己想想,要是觉得不好,就当哀家没有说。毕竟这辈子,是你自己在活,哀家只不过是个旁观的。”
清莺就被她扶着起来了。
她仔细想太皇太后这些话,似乎真的只是喜欢她才说的肺腑之言,劝她有个孩子。
若是一般人,可能真的就感动了,可是清莺不同。
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被送给了太子。然后一直都在东宫里面过。
东宫里面,除了她之外,没有侍妾。
太子殿下慈善,给了她一个屋子之后,便也没有管她,清莺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面绣花,还在院子里面挖了一块小地种了菜,所以过的很自得自乐。
后来到了折筠雾管的后院里住着,更加不用想事情,从某个方面来看,她其实比折筠雾更加的单纯。
她也很相信折筠雾。
陛下和皇后娘娘给她过了这么多年安生的日子,她一点儿也不想生个孩子出来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堵。
而且,她是真不愿意跟陛下在一起,不想给陛下生孩子。太皇太后越是这般热情,越是这般推心置腹,她就越慌张。
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真心的,清莺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而且特别怕太皇太后做出什么事情来打乱现在的平静。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今日太皇太后对小盛的态度和说的话让她心里发慌。她不懂得太多,可直觉很准,她总觉得要出事情了。
她一个弱女子,她怎么抗事情?自然是要找能抗的人抗。
于是,一回去,她就跟折筠雾告状,“太皇太后娘娘说是为臣妾好,让臣妾有个孩子!”
这话一说,她忍着没流的眼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真的很怕。
折筠雾:“……”
她正啃窝头呢,闻言放下窝头,不解的道:“可是太皇太后,她知晓你是……你是什么人啊。”
要说太后不知道清莺是一个挡箭牌,是一个立起来给大家看她贤惠的牌子,折筠雾相信。可是太皇太后那般聪慧的人,根本不可能不知道。
可即便是这般,她还要清莺生孩子?这不是明着挑拨离间嘛。太皇太后的性子,好像做不出这般的事情来。难道她要有大动作?不然解释不清楚。
折筠雾就掏出帕子抹抹嘴巴,道:“清莺啊,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清莺吓得瑟瑟发抖。前几日皇后娘娘还说太皇太后找她只是为了气太后,如今,感觉不仅是为了气人,还有更加深层的意思在。
清莺很害怕。于是又今天还想起小盛跪在太皇太后宫里的模样,卑躬屈膝,腰弯的跟虾一般。
她对太皇太后更加害怕了。
折筠雾就安慰她,“不要紧,你先回去,无论她是什么心,这孩子……也不是她想你生,就能生的。”
又道:“等本宫晚上问问陛下,看看让你装病可以不可以。”
清莺就放心的回去了。折筠雾等齐殿卿回来的时候把这事情告诉他,问:“去了这几天,足够给太皇太后面子了吧?清莺可以不去了吧?”
齐殿卿却摸了摸她的头,“无事,让她去。”
“告诉她,不是什么大事。”
折筠雾就突然好奇的看他,“陛下,你好奇怪啊——”
齐殿卿弹了弹她的额头,“哪里奇怪?”
折筠雾一时间也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她只是觉得陛下还叫清莺过去念经,就很奇怪。
第134章 你我之间(5)) 二更
折筠雾发现陛下有事情没有告诉她!她很好奇。但是无论她怎么问, 陛下还是不说,反而笑眯眯地道:“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那就过阵子吧!
但她想了想,马上道了一句:“……虽然如此, 但是看清莺的模样, 也应当是被吓着了,你可别让她担惊受怕太久。”
她对清莺就好像看自家姐妹一般, 对她有一种护犊子的念头。她实在是太单纯了。有时候看见她,就好像能明白为什么当初陛下对她那般护着, 做什么都有点不放心。
因为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
清莺如今就是这样。
齐殿卿就笑起来,“朕知晓你很喜欢她, 但是太皇太后如今还想要用她,不会伤着她的。”
折筠雾见他这般说, 也就不那么担心了。说句实在话, 在整个大秦,陛下可能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但是在这个皇宫里面,他绝对可以说到做到。
这是毋庸置疑的。
折筠雾只是很好奇太皇太后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要管理后宫的权利, 好像也不对。因为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来,虽然会太后管后宫, 但是太重权的心,好像也没有。
但如果不是要这掌管后宫的权利,她又是为了什么?好生生的日子不过,挑拨着清莺出来闹事,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明明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只会惹怒陛下。她摇摇头,“我真是看不明白。”
不仅她看不明白,清莺也迷茫的很,她得了继续去慈乐宫的消息, 心中一半慌张,一半觉得太皇太后这个人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她坐在那里,一字一句的念着佛经,念完了,恭恭敬敬的问太皇太后:“您可还有别的要听?”
太皇太后本来是闭着眼睛的,闻言睁开眼看她,“静妃啊,听闻你昨日从哀家这里离开之后,就去了长乐宫。你跟皇后之间,倒是和和睦睦,不似这宫里其他的妃嫔,天天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惹人厌烦。”
此话一出,清莺身上就开始冒汗,对太皇太后而言,她确确实实做了亏心事,于是脸一红,道:“太皇太后娘娘,臣妾确实对皇后娘娘感激涕零。”
太皇太后点头:“哀家自然知道你们的关系,可是静妃,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哀家是真当你是自己的孩子,才跟你说这些话。”
“你告诉皇后,哀家也不伤心,只当咱们还不熟,不过,你性子单纯,哀家却不得不教教你,这人啊,有一张肚皮隔着,你就永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低声道:“哀家给你举个例子吧,让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叫做人面兽心,也让你之后好有个防备之心。”
清莺头皮都麻了,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接下来太皇太后的话,却让她整个心更加乱了起来。
太皇太后:“上回来给哀家送膳食的太监小盛你还记得吧?哀家悄悄跟你说,这个人看着老实本分,但心可不怎么样。”
她端起茶杯,用茶盖一下又一下的拨弄着茶杯口,“他手上可是有人命的。”
清莺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太皇太后笑起来:“你别怕,哀家真不是为了吓你才说的,只是想让你知道人心鬼蜮,哪里有人真的是表面上看着那般好。”
清莺却哆哆嗦嗦的,只问了一句话:“太皇太后娘娘,小盛公公……他的身上,有什么人命?”
太皇太后就真的觉得她是“孺子可教”,神情惬意的喝了一口茶,这才道:“人命呀……说不得这条人命你也认识,叫做玉容。”
太皇太后盯着她,就好像盯着一只已经垂死挣扎的小猫,眼神犀利:“清莺,哀家也是为你好,你想想,小盛看起来是不是老实巴交的?人也长得普通,放在人群里面根本看不见,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心狠,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
玉容……清莺脑袋里面嗡嗡嗡响,她当然知道玉容死了。
可是她听说,玉容是病死的,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人是小盛杀的。
小盛为什么要杀玉容?清莺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缘由。
倒是太皇太后见她这般模样,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是吧?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这般老实的人,怎么就会去杀人呢?”
“所以说,哀家就劝你,做人一定不能太单纯的去相信别人。”
她说完了这句话,浑身惬意,还戴着指甲给清莺切甜瓜吃。
“你尝尝,是贡品,新送进宫的,哀家一般都舍不得吃,这不,今日跟你一起尝尝鲜,要说起来,哀家这辈子都没有一个女儿,之前那些公主,郡主们呀,也都不合哀家的眼缘,如今瞧着你,才有了养女儿的乐趣。”
这句话并没有让清莺高兴,而是毛骨悚然。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水里面被人压着灌水一般,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后背开始流汗,脑门上也开始出冷汗。浑身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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