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那段时间母亲总是抱着她以泪洗面,柔嘉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逼她了,只知道从父亲死后院子外面便似乎有总是鬼鬼祟祟的身影,吓得她整晚整晚的不敢睡。
其实认真说起来,她也不知道母亲和先帝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为人子女,她知晓母亲的艰难,也从不愿用恶意去揣测她。
毕竟像她们这些浮萍一样的人,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活下去罢了。
所以柔嘉很是羡慕白从霜,周明含,羡慕她们良好的家世,不用在这个年纪就考虑要怎么求生,羡慕她们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活的体面有尊严,连皇兄都愿意打破先例。而不是像她这样,皇兄只会一次次分开她的腿,逼她过早的承受着生存的压力。
柔嘉静静的站了片刻,才慢慢收回思绪,再一次从对比中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抬步上前去。
她一贯很安静,并不想惹人注意,但偏偏极为美貌,她一出现,整个园子里花都仿佛失了色一般,娉娉婷婷,艳若桃李,叫人纵是不喜,也很难忽视。
“见过公主。”
周明含因着兄长的事,一见着来人,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连行礼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微微一福。
“公主万福。”
白从霜因着太后的缘故,对着她亦是厌恶,也只是不冷不热的福了一福。
两位将来很有可能登上后位的贵女对着这位公主都不是很待见,其他人一见,便也愈发的敷衍。
柔嘉已然习惯了这种态度,神色如常的叫了起。
只是大约是周明含要进宫的消息放了出来,宴席上两边的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听得她隐隐有些心烦。她更是不想站队,卷进任何一方,因此在陪着大长公主饮了三巡,不失礼数之后,便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匆匆离了席。
今日是私宴,不少男女皆借着理由半路出来,柔嘉走了一路,时不时能撞见两个或并肩行走,或絮絮低语的男女,一低头看见他们微红的脸颊,和一触即离的指尖,她微微怔愣,有些酸涩的移开了目光。
她这辈子大约都不会再有这么纯真的时候了,皇兄他总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带给她最原始的感受。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会生出任何错觉了,不会再把他当成是从前那个温润如玉,令她仰望的太子了。
柔嘉收了收心绪,正欲折身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吱呀”一声响,那前面原本要牵上手的两个人立马松了开,惊吓的转过了头来。
“抱歉……”柔嘉正欲道歉,一抬头,对上两张熟悉面孔,到嘴边的话忽然又顿住了。
眼前的两个人赫然是永嘉和高彦昌——
高彦昌一回头看清是她,眼神顿时便复杂了起来,原本伸出去的手僵了片刻,有些无措的收到了腰侧。
“公主……”他张了张口,下意识的想解释。
可话还没说出口,永嘉颇为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纠结和钝痛,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掺杂着一丝愤怒,但一落到那纤细的人影身上,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俯下了身:“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了。”
他说完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仿佛后面有野兽在追着他一样。
“高彦昌,你不许走!”永嘉被拂了面子,跺了跺脚,气的大叫他。
可高彦昌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反倒加快了步子。
“高彦昌,你躲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你给我回来说清楚!”永嘉脸色涨的通红,快步追了上去。
然而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喊,高彦昌却连头也不回,最后直接拐了出去。
“高彦昌,你回来,你再不回来,我……我要让皇兄杀了你!”永嘉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气得大哭,最后一个气息不稳,险些向前载去。
柔嘉看着她这副模样,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才撑着她没有倒下。
可永嘉一回过头看见是她扶的,便毫不客气的一把甩开:“你现在装什么好人,高彦昌已经走了,你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她一生起气来很是用力,直直把她推到了花丛里,素色的裙子上被花瓣的汁水和草叶一浸,染的一片狼藉。
“看到我这么狼狈,你高兴了是不是?”永嘉仍是不解气,明明再差一点,她都要和高彦昌牵上手,马上就可以让他心甘情愿的答应婚事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忽然出来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破坏我和高彦昌的婚事?”永嘉有些怨毒的指着她,“还是你以为不用去西戎和亲了才把主意又打到了高彦昌身上?哼,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要痴心妄想了!就算没有西戎,还有北狄,南蛮,随便哪一个你都逃不开,皇兄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没有。”柔嘉攥着手心,平静的看着她,“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有意要撞到你们的,也没有和高彦昌再有过联系。”
事实上,高彦昌大约也是因为那晚之后,对她死了心才接受了永嘉吧。
可永嘉正在气头上,完全不听她的解释,再一凝神,落到那比从前越发妩媚的脸上,顿时气的更加厉害。
“一定是这张脸,你母亲靠着一张脸蛊惑我的父皇,你现在又准备勾引谁?高彦昌,还是我的皇兄?”永嘉口不择言,一上火,忽然叫道,“我今日就要把你的脸毁了,看看那些人还会不会被你蛊惑!”
“来人,来人!”她气急,说着便要叫人,可喊了几声,身边的侍从却像是死了一样,静悄悄的不回话。
“你们敢不听我的话?”永嘉没想到连小小的侍从都敢和她做对,一回头正要斥责,却忽然看见了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
“你要毁了谁?”萧凛居高临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皇兄……”永嘉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有些害怕,可是再转念一想,这是她的亲皇兄,又有恃无恐的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子,“皇兄,都是这个女人做的乱,我只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小教训罢了。”
“教训?”萧凛神色一凛,“你所谓的教训便是毁了一个姑娘家的脸?永嘉,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萧凛彻底冷下了声音,将她拽着的手一把扯了开。
永嘉一个身形不稳,险些跌在了地上,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皇兄,你为什么也站到了她这一边,难道……难道连你也……”
“住口。”萧凛眼眉一低,少见的动怒。
永嘉被他怒斥了一句,才慢慢回了神,皇兄从小对她管教严格,大约只是对她生气吧,一定是这样。
永嘉连忙赔罪:“是我想多了,求皇兄恕罪,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她说着便忽然哭了起来,显得格外可怜。
往常用只要犯的事不是太过分,每每用这种着数都能得到皇兄的谅解,可今日萧凛却是始终冷着一张脸,任凭她哭的眼眶红肿也没有松口。
直到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晕过去了,萧凛才淡淡的问了一句:“哭够了吗?”
永嘉一听,立马揪起了心,有些不敢相信皇兄会这么无情,可很快,萧凛接下来的话比她想的还要无情。
“要是还没哭够就回你的长乐殿好好哭,反正禁足一个月足够你哭的了!”萧凛冷漠的看着她,似是有些不耐烦。
“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永嘉这下是真的怕了,她不可一世惯了,还从未被罚过这么重。
可萧凛的耐心大约已经耗尽,径直吩咐了一句:“把公主带下去,禁足一个月,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看她!”
“不要,皇兄不要。”如果说永嘉方才还是在假哭,现在是真的要被吓哭了。
可她刚想争辩,萧凛便侧了身避开,语气毫不留情:“你再敢多说一句,朕便加罚一个月,还不快下去。”
永嘉见他是真的发了火,伸出去的手立马缩了回来,强行憋住泪领了命:“永嘉遵命。”
怕碍着皇兄的眼,她一说完慌里慌张得带着仆从跑了回去。
吵闹了一番,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暗了,暮色半合,四周起了些凉气,花圃里的森森木叶暗成了一团,随着晚风浮动,树影婆娑不明。
“还不起来?”萧凛微垂着眼,对着那跌坐在花丛中的人说了一句。
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放她出来总要惹出些事端,若不是他今日恰好也想出来走走,她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柔嘉何尝不想站起,可是她双腿本就不舒服,方才被永嘉一推,大腿又撞到了石子上,大约又撞的不轻。
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于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提,只是单手撑着的面慢慢站起来。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方才那一碰,好不容易站起,她轻轻嘶了口气,右膝一弯,眼看着要跌下去,萧凛一伸手,直接将人揽到了怀里。
“别动。”萧凛抱着她的腰,“怎么连站都站不好?”
还不是他惯出来的好妹妹做的?柔嘉有些想争辩,可是一想到他们兄妹情深,又偏过头,只是有些害怕的推了推他:“你放开我,这还在外面,万一被别人看见了……”
“放开你,你怎么走?”萧凛顺着她有些发抖的腿摸下去,一碰到她的伤处,她立马皱着眉轻轻抽了口气,又不想叫他看出来,用细细的白牙咬住了下唇,别扭的转过了头去。
“我让染秋扶我回去。”她实在是有些不安,生怕永嘉折回头来,更怕被外人撞见,推着他的肩,挣扎着要挣开。
“没人会看见,朕已经叫人在外面守着了。”萧凛抱紧了她的腰,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样子有些怜惜,“宫门快下钥了,坐朕的马车回去?”
坐他的马车回去,那势必又要跟他到太极殿去,柔嘉刚躲了几天,现下一想起他的不加节制和那酸苦的汤药便忍不住有些害怕,连忙推脱:“不……不要,我可以自己走。”
她说着便用力的挣,可挣了几下,反倒被他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柔嘉吓得浑身没个着力点,连忙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外面人来人往的,你就这么抱着我,万一被人看出来了怎么办……”
“胆子怎么这么小。”萧凛低低一笑,一伸手,直接将大氅扯了下来,兜头罩在了她身上,“这样不就没人能看出来了。”
眼前一黑,铺天盖的都是他的气息,柔嘉有些心慌,不安分的伸着手想扯开,可刚见到一丝光亮便被他低声一斥。
“已经走到外面了,你是想在所有人面前露面?”
听见他的话,柔嘉来不及分辨真假,立马缩回了手,安安分分的不敢乱动。
直到被丢到了车厢里,大氅一扯开,她微微喘了口气,环顾了一圈才看出来这马车是停在了公主府的后门,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贴身侍卫在,这才发觉是被他哄骗了。
“你……”柔嘉实在被他的无耻噎的说不出话来,眉毛一拧,便扒着车门要下去。
可她还没钻出去,被一把被掐着腰又带了回去。
“省点力气。”萧凛看着她这些无谓的举动只觉得好笑,一伸手捏过她的下颌低低地警告道,“朕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可不局限在太极殿里。”
他说着,说话时的热气和他微凉的手指一起探到了她的衣领边,一热一冷,柔嘉被这么一激,瞬间全身发麻,登时便软了声音,害怕的恳求着他:“不要……”
第30章 怜惜(修) “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大约是真的害怕,眼睫颤的像慌乱的蝶翼一样。
当被捏了一下之后,她又连忙抱住了自己,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了。
萧凛原本也没想做什么,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微微刺痛,到底还是收回了手,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胆子真小,你是被吓大的吗?”
柔嘉一见他松手连忙背过身整理着衣领,低着头没理他。
其实认真说起来,她还真的是被吓大的。
无论是从前的秦府,还是现在的皇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萧凛看着她愁肠百结的样子,一伸手揽着她的肩转了过来:“在骂朕吗?”
车厢里狭小,一回头被迫对上他那张如刀削斧凿般的脸,柔嘉有些心乱,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成日里总是皱着眉,好像被人欺负了一样。”萧凛摩挲着她微微蹙起的眉问了一句。
柔嘉被他弄得有些痒,脖颈处的热气更是贴的她有些害怕,她稍稍别过头,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想什么,只不过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的小时候?萧凛印象里只有第一次见她时的那一张别着一朵白花素白的脸。
眼睛水润润的,下巴尖尖的,我见犹怜,虽然还没长大,但是已经可以想见日后的风华了。
就是胆子似乎有些小,上前拜见他的时候,怯怯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一想到那时候,他不由得沉下了声音:“原来从小胆子就这么小,那副模样,是被谁欺负了?”
柔嘉不想说,但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只好慢吞吞地开了口。
那时候父亲刚过世没多久,丧期还没过,老祖母有一日忽然支开她母亲,叫了她单独去花厅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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