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32章

作者:衔香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这……这是什么意思?”

  柔嘉看着那些人将他的四肢和头颅套上绳索捆在马鞍上,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只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萧凛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叫你来,是想趁着天色还早的时候让你亲眼看一看的,不过……现在点了灯笼也是一样。”

  他语气格外寻常,仿佛说的不是五马分尸,只是普普通通的打个板子,关个禁闭而已。

  明明是在为她报仇,可柔嘉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快意,只有说不出来的沉重。

  绳索一套上,陶知州挣扎地愈发厉害,不住地求饶:“陛下,陛下您绕过罪臣一命吧,罪臣再也不敢了!”

  他哭的格外凄惨,混合着呜咽的风声叫人有些不忍。

  柔嘉忍不住别过了头,并不是可怜他,她只是有些害怕,指尖微微发抖地看向萧凛:“皇兄,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行不行……”

  “不差这一刻。”萧凛不为所动,仍是将她抵在栏杆上,贴着她耳边温柔地开口,“找了这么多年的仇人找到了,你不开心吗?”

  他双臂一圈,柔嘉便被紧紧地箍住,连转身都格外艰难,只得又转过头,眼睫微微发抖地回了一句:“开心。”

  “开心怎么不笑一笑?”萧凛捏着她的脸朝下看,“对着他笑一下,让他知道你现在身后站的是谁。”

  柔嘉被他捏的头皮发麻,半晌才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那陶知州直到现在才看清那位被萧凛抱住的人是谁,满眼皆是震惊,差一点要喊出来的时候被张德胜手一推,拿棉布又堵了回去。

  “怎么笑的这么难看,是嫌朕处置的还不够吗?”萧凛摩挲着她微微发抖的唇,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他是那只手碰的你的肩,不开心,朕便让你再开心开心。”

  柔嘉当时害怕至极,那还能记得住这么多,可他的语气令人生寒,大有她不说出来便要反过来砍掉她的手臂的意思。

  她低下头,胡乱地说了一句:“大概……大概是左手。”

  萧凛得到了回答,神情才舒展开,下一刻又冷着脸朝着下面厉声吩咐了一句:“砍了他的左手!”

  他的话一出口,黑夜顿时便响起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柔嘉一颤,连忙闭上了眼,哆嗦地侧过了身。

  “这才哪到哪儿,怎么胆子这么小,连仇人都下不了手。”萧凛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眼皮,“睁开看一看。”

  他的手指冰凉,一搭上去,柔嘉地眼睫止不住地乱颤,微微睁开一条缝时,只看见地面上铺成长长的一道血痕,她又连忙闭了上。

  可眼睛闭上了,耳边的惨叫却丝毫都止不住。

  “算了。”萧凛大约也听的厌烦,冷冷地下了命令:“动手。”

  柔嘉实在是害怕,隐约间听到了烈马奔驰时猎猎的风声,她一把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才终于避开那最血腥的一幕。

  可是不去看,她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想着,全身不停地颤抖,耳里满是嗡鸣,脑袋里也乱哄哄炸成一团,直到萧凛拿下她的手,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一呼吸,夜风里却铺天盖地的都是血腥气,熏的她几乎要窒息……

  他对一个仇人都能这般,那她的舅舅呢,那个被认为是害死了他三千部下的舅舅呢,万一被他抓到又会被怎么折磨?

  柔嘉实在不敢想舅舅如果被他抓到了会是什么样。

  可萧凛大约是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冷着眼看着底下人收拾干净,又轻轻托起了她的下颌:“别怕了,这下好了,人死了,你不用以后不用再怕了。”

  他这会儿格外温柔,可柔嘉却已经浑身发凉,一对上他正在等待回应的眼神,她悄悄地掐了掐大腿,才终于冷静下来,对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多谢皇兄。”

  “怎么谢?”

  萧凛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忽然逼近了一步。

  她本就逼仄的空间被这么一进压缩的更是一点儿都不剩,后背完全抵在了冰冷地栏杆上,仿佛他稍稍一使力,便能将她推下去。

  柔嘉心慌地砰砰直跳,可此刻脑子里却异常的理智,清醒地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安抚地慢慢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一点点挂了上去,闭着眼去寻他的唇。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但唇瓣相接的时候天上仿佛有烟花炸开一样,炸的绷了许久的弦一断,她刚刚退开了一点,便被托着后颈一把向前按,极为用力地拥吻了下去……

第33章 相求(修) “那便跟着来吧。”……

  顾念着她的腿伤不能吹风,皇帝倒也没有继续留她,放了她回去。

  出了门时,庭中的血迹已被打扫干净,一切又恢复如常,仿佛这场血腥只是她的错觉。

  染秋跟在她旁边目睹了一切,忽然对这位陛下有些改观,忍不住小声地问她:“陛下,这是在为您报仇吗?那……那这样看来,陛下对您似乎是上了一点心的。”

  听见她的话,柔嘉脚步一顿,微微有些出神。

  他是为了她报仇吗?

  柔嘉也有些拿不准,但被他抱住时,她最直接感受到的是他眼中的占有欲。

  就像一个心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一下,他觉得受到了冒犯,不能容忍任何对他掌中之物的觊觎。

  她曾经以为皇兄大约只是想折辱她,等到他发泄完也许会厌恶她,从而放过她。

  可从他如今的偏执看来,他的东西即便是不要了,也不会容许任何人触碰。

  她难道要永远困在这深宫之中吗?就像猗兰殿中曾经的那位亡国公主一样,一辈子都活的见不得光,连生了孩子,也要记在别人的名下?

  如今太后又逼着她嫁人,她如果真的嫁了,皇兄又会怎么对待她的夫婿呢?

  是寻个由头将她的夫婿外放,让她独守空闺同他偷情,还是找个由头杀了她的夫婿,干脆让她做一个寡妇呢?

  他是天子,为所欲为,做出哪一种决定柔嘉都不会意外。

  纸包不住火,随着流言一天天传开,她大约也会赴了她母亲的后路,被看做是勾引兄长的妖女,被各种离奇的流言指责。而最让她担心的是桓哥儿,这些事万一瞒不住,到时候他又会怎么看她这个长姐呢?

  愤恨,厌恶。还是……觉得耻辱?

  柔嘉一想到桓哥儿会对她流露出这种情绪,便心痛地几近窒息。

  她攥紧手心,站在台阶上透过重重的宫门,眺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才终于喘过一丝气来。

  染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心里一惊,环顾了四周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问她:“公主,您……您是想逃出去吗?”

  柔嘉看着那宫门外的广阔天空,有些向往地回了一句:“不可以吗?”

  她原本就不是宫中人,阴差阳错被困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已经厌倦这种如履薄冰的生活。

  她说话时临风而站,衣袂翻飞,和整座巨大的宫殿相比无比的纤细和渺小。

  染秋远远地看着不由得揪着心:“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当然希望您能活的轻松点,可六皇子怎么办……他的病迟迟不好,根本就见不了外人。您若是走了,他在这宫里……”

  染秋说到这里忽又住了口。公主之前为了保住六皇子已经牺牲很多了,难道真的要她搭上一辈子吗?

  她心疼六皇子,但是更心疼一直在他前面遮风挡雨的公主,于是只是扭过头抹泪,没再继续说下去。

  “桓哥儿。”柔嘉默念了一句,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将她刚燃起的希望又彻底浇灭。

  她当然不能放弃他,但若是继续留在这宫里,等他知道一切再因此受了刺激也是她的罪过。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带着他一起走。

  但他不肯见外人,又容易受惊,万一在逃跑的路上闹出什么动静,那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柔嘉攥紧了掌心,沉思了许久只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桓哥儿,我会想办法带他一起走。只是……在走之前要想办法先治好他的病,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胆小,受不了一点惊吓。”

  一旦萌生了心思,这些念头便像藤蔓一样铺天盖地的蔓延开。

  她仿佛已经看见带着桓哥儿一起到江南的山林隐居,过着桃花流水,种豆南山的自在生活,又或者是去塞上也行,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若是能遇上个不嫌弃她们的人,兴许还可以结一段连理……

  然而一回到阴冷的大殿里,躺在那张床上,梦里的江南和塞上在皇兄一出现后,便骤然消散。

  皇兄阴沉沉地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随手丢了一个东西过来。

  隐约间听到些骨碌碌的声音,她头皮发麻地向下看,一定睛才看清是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是她那刚找的夫婿!

  柔嘉被吓的惊叫着醒了过来,惊魂未定地大喘着。

  平复了许久,她觉着袖子被拉扯着才回过神来,一偏头,入眼是一张极为天真的脸,桓哥儿不会说话,口中只是发出着“啊,啊”的模糊声音,一声一声极为焦急地喊着她,试图把她从梦魇中叫醒。

  直到看见她睁开了眼,他那扭的像一条虫子一样的英气的小眉毛才慢慢舒展开,踮着脚尖努力用袖子去擦她额头上的汗。

  柔嘉看着他什么都不懂,只会一个劲儿的亲近她的样子,噩梦才慢慢平复下来,一点点拿下了他的手,包住他小小的掌心轻声安慰道:“姐姐没事,姐姐只是……只是做了噩梦罢了。”

  桓哥儿鼓着腮,对这打扰姐姐休息的噩梦很是生气,用力地挥着袖子要帮她驱赶走。

  春捂秋冻,柔嘉没经验,不敢给他随便减衣服,因此他现下仍是穿着冬天的夹袄,整个人被棉衣裹的圆滚滚的,吃力地挥了一会儿手,脸上便热的通红,看着格外可爱。

  柔嘉被他这傻气的举动逗的笑出了声,连忙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好了好了,姐姐知道桓哥儿最关心姐姐了,桓哥儿真厉害,让姐姐做噩梦的小鬼已经被赶跑了。”

  萧桓听到她的夸奖有些害羞,脸上立马就浮出一层薄红。

  柔嘉摸了摸他的汗,伸手替他减一些衣服。夹袄一脱,没了那么多束缚,他整个人就像个小太阳似的,暖烘烘的。

  柔嘉替他换着衣服,动作一顿,才发现弟弟已经被她养的又长大了不少。

  仅仅一个冬天,他的裤子已经短了一个指节,整个人虽还有些胖墩,但是长手长腿的,和皇兄的体格颇为相似,看着将来估计也会像皇兄一样高大。

  柔嘉欣慰之余,一想起昨晚的决定又不禁有些忧心。

  他越长越大了,但是病症却还是像从前一样,极为怕生,这样的他怎么跟着她长途跋涉逃出这脏污的皇宫呢?

  她微微敛了神色,摸着他的头试图劝解道:“桓哥儿,今天天气很好,我们一起去御花园放风筝好不好?”

  放风筝桓哥儿是很高兴的,但是一听到要出去,去御花园,他又有些为难,指了指外面的院子,眨着眼看着她,意思是在院子里放风筝不出去不可以吗?

  柔嘉摇了摇头,耐心地劝着他:“院子里太小,放不开,御花园很大,现在是春天,很多花都开了,还有蜜蜂,蝴蝶,桓哥儿不是最喜欢春天吗,我们一起去御花园看看好不好?”

  桓哥儿犹豫了一番,小跑着出去了片刻,又捧着一大捧玩具回来,九连环,小木马,还有一副字帖……全都摞到了她的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桓哥儿是想说不出去,让我们一起待在房间里玩这些吗?”柔嘉仍是好脾气地问着他。

  桓哥儿连忙点点头,将他最喜欢的小木马递到她手里。

  柔嘉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心间滑过一丝不忍,但现在纵容他,反而是害了他,他必须得学会和别人接触。

  于是心硬地收紧了手,反手又将那小木马推了回去:“姐姐不要,姐姐对这些东西已经不敢兴趣了,姐姐现在只想去外面走一走,要不要跟过来你自己决定。”

  她说着便不再看他,径直起了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从她推开那木马的一刻起,桓哥儿先是震惊,然后看着姐姐真的不再看他了,又觉得有些委屈,抱着小木马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床边站了许久,希望她能像从前一样心软。

  可是没有。

  姐姐好像真的忘了他一样,一个人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又东挑西选,选了一个色彩极为艳丽的五彩鸟,脸上微微笑着拿着走出去。

  桓哥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委屈地快哭了,他想叫她停下,可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好伤心地眼泪啪嗒啪嗒地直掉。

  眼看着她要走过院门了,还是没回过一次头,桓哥儿看着那道院门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丢下了木马朝她小跑着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手臂已经很有力了,柔嘉被他这么冲过来一抱,险些站不稳。

  她方才也没什么把握,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萧桓对她的依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