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56章

作者:丸子炒饭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不过妇女们在自家庭院里也会借着月光捣练,寒夜漫漫,为自己增加一点乐趣。

  可是今夜火光冲|透长安,奔马嘶鸣的声音不绝于耳,直逼皇城。

  原本夜间几乎一直明亮着的紫宸殿,今夜黯淡了下去,而后宫的女子们也难得不期盼贵妃不在宫里的日子,圣上会不会耐不住寂寞,夜间传召。

  嫔妃们熄了烛火,不管平时如何,如今都战战兢兢地挨在一处,每次叛乱,最容易遭殃的除了百姓,就是掌权者的姬妾,叛军抢掠珠宝事小,贞洁与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那些人做的本来就是将脑袋别在腰上的买卖,好不容易见了皇帝的女人,血的滋味更容易叫人兴奋,哪有不欺辱几个活够本的道理?

  圣上赢了,也断然不会喜欢身子已经脏污了的女子,而如果是叛军胜利,大家都没有继续安稳活下去的可能。

  钟妍的承欢殿也早早熄了烛火,几个侧殿里的嫔妃与她躲在一处,牙齿打颤。

  “婕妤,您说这些人会不会冲进来?”一个胆小些的嫔妃几乎哭出声来:“我听说……”

  “你在胡说些什么?”钟妍皱了眉:“你哭他们就不进来了?”

  她对于侍奉别人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抵触,而她自己也多少有些功夫,便是真有不长眼的进来,若是能活下去,被侮辱也就算了,实在活不下去,也能杀几个人。

  眼泪对于现在的宫妃而言,是最无用的事情,反而是惹起豺狼兴致的软弱特征。

  “要是贵妃还在就好了,她在民间出名得很,咱们倒也不必如此担心。”

  另一位嫔妃说起来便有些叹息,她知道钟婕妤从前得宠,后来便是因为贵妃不喜欢而失宠,多感慨几句想来钟妍也不会说她:“说到底贵妃一向是宫里最得宠的,也该是她最能为圣上分忧才对,可是人家的命倒好,在宫里的时候享受荣华富贵,如今生变,竟然也落得个安稳。”

  圣上有了贵妃,哪里还会顾及到她们,六宫生怨,巴不得贵妃早些出宫,然而好不容易贵妃同秦王出去散心,她们又盼着贵妃回来。

  “不说话也没有人将你当成哑巴,”钟妍冷冷道:“贵妃是什么人,就算是现在在宫里,你以为圣人便不会格外护着她了,她位份最高,又能在圣上立储之事上说得上话,厉王若是有些脑子,也不会动她。”

  她这话说起来或许有些含酸拈醋的意思,但是承欢殿里她位份最高,倒也没有人敢反驳。

  钟妍想了想,或许有些人天生便是好命,圣上不会叫郑玉磬轻易去死,而洛阳城里的那个人,更不会允许她们执行任务、主要是在面对锦乐宫的时候,有一丝偏差。

  贵妃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都会在玉虚观里的,殿下若是知道她们在贵妃的事情上稍微有一点做的不好,等待她们的惩罚只会比如今更残酷十倍。

  就算是她们行动不力,圣上如今恐怕也不会弃贵妃于不顾,总会想尽办法护着锦乐宫。

  ……

  厉王勾结人马起兵造反,圣上亲临督战。

  厉王年轻,在这些事情上虽然做了两回,但到底不如圣上身经百战,运筹帷幄,因此叛军最开始的时候虽然势如破竹,但是宫城的守军又渐渐败退,显出明显的颓败。

  圣上站在皇宫城墙之后,亲取了弓来,朗声呵斥废太子不顾天家父子亲情,罔顾人伦,其声若洪钟,中气充沛,千军万马之中,亦叫叛军中的废太子汗颜。

  然而千钧一发,皇帝正欲亲手持箭大义灭亲,却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昏厥在地,左右急救搀扶,也不能叫天子苏醒。

  厉王本来已经心灰意懒,瞧见火把之中圣上忽然倒地,圣上一方军心涣散,心中顿时一喜,连忙指挥左右继续攻门,直逼紫宸殿。

  宫中乱了一夜,皇宫之外处处紧闭家门,天底下最繁华的长安显现出难得的萧条。

  皇帝昏迷不醒,而厉王包围皇宫,久攻不下难免焦躁,对官民进行肆意屠杀。

  就连在宫内暂住的楚王萧明辉与其母亲王惠妃,都遭了厉王的毒手。

  厉王始终不能控制住天子,但是皇宫也有几度失陷,王惠妃与萧明辉觊觎东宫不是一日两日,派去捉拿贵妃与秦王的人迟迟不见得手,叫他也有些焦躁,因此索性杀了此时无一兵一卒的萧明辉,让堂堂亲王曝尸长街。

  而八皇子和九皇子虽然被母亲藏匿起来,但最后还是被叛军捉出来,囚在地牢里,用以威胁皇帝。

  但是圣上不改以往的心狠,便是如此,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帝都之大,这样震惊天下的消息根本隐瞒不了太久,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外地,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家家户户不敢外出,只能闭门祈祷这一场灾祸能够尽早过去。

  他们不在乎皇位上坐着的到底是谁,但总是希望有一个人能终结这样充满恐惧的日子。

  咸宁二十二年秋,帝第三子,周王萧明稷得知长安异变,皇长子谋反弑君,惊怒交加,亲提人马,自洛阳取近道,以“清君侧、平叛乱”之由兵临长安城下,朝野皆惊。

  今上诸子之中,也唯有第三子萧明稷是真正在沙场与敌国历练过的,他率的都是精锐部下,马也是突厥精心培育的良马,如疾电一般出现在了长安郊外。

  精心准备的铁骑总是要比厉王的那些乌合之众强上百倍,几乎不到一日的时间,长安城便再度有沦陷的可能。

  宫中的叛乱尚未平息,周王便已剑指长安,厉王身边的亲信见大势已去,几个人夜间合谋,斩下了厉王的头颅,开城献降。

  与此同时而来的,是宫内紫宸殿送来的禅位诏书。

  诏书中言及,圣上遭逢兵乱,连失数子,心中伤痛难当,皇三子萧明稷人品贵重,堪当大任,特禅位于周王,托付江山于斯。

  不管这诏书有几分真心,照旧例,得位的新君都要再三推辞。

  萧明稷辞了几次诏书,住在原本的皇子府主政,却“奉圣命”将原皇长子与其几个嫡子庶子的头颅悬挂在长安城门之上,安抚百姓民众,恢复原本的秩序。

  朝臣们虽然还未从废太子的再次叛乱中缓过来,但是铁骑压城,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也知当识时务,因此在禅位诏书第四次赐下来的时候,群臣百官联名跪谏周王再三,萧明稷才勉强答应,遵圣上为太上皇,预备搬入宫中,筹备改元祭天等事。

  新君御极,自当大赦天下,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百姓额手相庆,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经过长安闹市,驶向皇宫。

  而车中所载的,正是太上皇昔日的宠妃,郑玉磬。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皇宫虽然巍峨森严, 但是每日也有不少这样不起眼的马车牛车从侧门入宫。

  这些有的是运送每日贵人所需要的甘泉水,有些是装了比寻常宫人性命还金贵的奇珍异兽,以及会逗嫔妃们一笑的可爱猫狗,然而有些不起眼的马车里却是藏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郑玉磬被人绑得严严实实, 口中塞了巾帕, 也就是做事的宫人不敢对她怎么样, 因此并不曾狠心到让贵妃的舌头被堵到咽喉, 几乎窒息的程度,嘴里虽然塞得严实说不出话, 但更多还是因为外面绑了一层缠嘴的锦缎,叫她不至于不舒服,可吐也吐不出来。

  这辆破破烂烂的马车驶入宫城角门, 已经升为内侍监的万福却领了一队人早早候在宫门内侧,他伸手掀开那层层叠叠的粗布,倒吸了一口秋日的冷气。

  郑玉磬与万福认识也有许多年了,然而或许是恨屋及乌,昏昏沉沉地瞧见是他,只是将头侧过去了,并不搭腔。

  万福见人好歹还有意识, 放下帘子低声道:“我的天爷,你们一路上就是这么将郑娘子送过来的?”

  知道的这是从前的郑贵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抢来的民女, 被五花大绑送进了宫里给圣上。

  “不绑紧些不成……”那护送郑玉磬回宫的女冠换了寻常民间女子的衣袍, 努着嘴瞧了一眼里面, 叹了一口气,“内侍监不知道,贵妃反抗得厉害, 咱们不用些狠劲,只怕是勒不住,大街上万一闹起来,那岂是好看相?”

  周王萧明稷御极还未举行过祭天,便已经急不可耐地将父皇最宠爱的嫔妃掳到皇宫,这要是叫百姓知道,少不得要编排。

  皇帝倒是吩咐自己的姑母好生将贵妃送回宫里,但是落到他们这些底下人的身上就难办,郑贵妃肌肤娇嫩,绑住了,皇帝见了不免生气,但是绑不住一样是会出事。

  万福也叹了一口气,他吩咐宫人将郑贵妃抬下来,送入舒适的软轿,他们的主子对待这位母妃一向上心得很,在外面无论怎么样,到了宫里郑贵妃便是闹也闹不起来的。

  贵妃的宫人和内侍,以及秦王殿下悉数被扣押在了玉虚观,溧阳长公主起初听闻圣上没有死在叛乱之中,气得差点直接想要勒死郑玉磬,叫提供毒药的萧明稷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然而贵妃身边的御林军除了效忠圣上的,也有萧明稷授意的人在,玉虚观里人分成了两派,外面厉王的人马攻夺山门,而道观里面,亦是剑拔弩张,彼此都不肯有丝毫让步。

  直到萧明稷从洛阳取近道返回长安,对玉虚观的攻势不弱反增,溧阳长公主才知道大势已去,年年打雁,今年却叫雁啄瞎了眼睛,被迫顺从皇帝的意思将郑玉磬送出玉虚观,但是除了贵妃和江太医以外的所有人,仍然被留在了道观中。

  这倒不是萧明稷将溧阳长公主的一点威胁瞧在眼里,皇帝并不在意除了郑贵妃以外的人,也不欲大动干戈地将郑玉磬从道观接回来,只不过是瞧在这个姑母从前传递消息的份上,留她继续苟延残喘,顺带看着那些剩下的宫人和内侍。

  自然溧阳长公主过得也不能像是从前那样舒坦,御林军借口清剿叛党而围住玉虚观,同样限制了道观里面之人的行动,近乎封锁全山。

  万福护送郑贵妃一路回了锦乐宫,才小心翼翼地将郑贵妃口中的巾帕撤掉,陪着笑脸替她解开手腕上的绳索,“奴婢知道娘娘心情郁结,但是奴婢与您相识多年,知道您也是一个识时务的女子,如今殿下御极,娘子也该往前看了,您说是不是?”

  太上皇那时候也与贵妃有过许多龃龉,但是郑玉磬依旧和和美美地与太上皇过了好几年。

  既然父亲可以,那么儿子也可以。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只是希望自家主子能真正开心些,贵妃无论与太上皇是真心也好,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也罢,如果她想要的只是皇室的尊荣,如今的圣上也能给她。

  更何况他家主子也已经与郑玉磬春风一度,一日夫妻百日恩,见面三分情,郑玉磬勾人的容貌,但凡顺从一些,温柔认错,皇帝倒也不至于对她下狠手。

  只要郑贵妃肯依旧和主子做戏下去,皇帝多少能开心一些,大家和和气气的,撕破脸来个鱼死网破,郑玉磬怕是连现在的日子也没有了。

  “长安经历了一场动乱,正是百废待兴,圣人如今朝中繁忙,白日恐怕抽不出空来见娘子,”万福吩咐身后的人将手中的托盘捧到郑玉磬面前来,稍微存了些讨好的心思:“不过叫奴婢送了些小玩意过来,聊表寸心。”

  皇帝给自己的庶母送东西大半是为了孝敬,但是对上郑玉磬的时候,却存了些不正经的心思。

  不过萧明稷肯主动送东西过来,便是已经主动给人台阶下的意思了,万福私以为,除了郑娘子,大概没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抛弃了皇帝,还能叫皇帝主动送东西过来。

  “娘娘您瞧一瞧合不合心意,等下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您请圣人过来叙话用膳,”万福笑道:“奴婢随着圣人下江南,那时您与圣人便是有情的,虽说天公不作美,但好歹也是好事多磨,娘娘您如今也是否极泰来……”

  “或许我现在该称你一声内侍监,”郑玉磬的牙齿和双颊都在隐隐作痛,她眼中残留的水意并不减少,可柳眉轻蹙,秋水凛然,显然是含恨未消:“内侍监,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样做,还将他的父亲放在眼里吗?”

  盒子里赫然是一条以锦带织成的连环回纹同心结,色泽艳丽,形状如两心相印,但是放在现在却是分外刺眼。

  她眉梢眼角尽是讥讽,随手拿起,扔到了一旁:“皇帝既然是入宫平叛,又得太上皇旨意继位为帝,该是以仁孝治国,父子麀聚,岂有人君之仪?”

  皇帝最看重名声,自然也存了以孝治国的虚伪面具,但是烝母弑父,为世人所不齿,萧明稷却做了个全套。

  只是他做了这些事情,却偏偏还要天下之人记得皇帝拯救众生、解生灵之急的好处,将他看作大有作为的青年君主。

  万福“哎呦”了一声,连忙自己去将同心结捡了回来,连后面“这同心结是圣人自己编出来的,娘子喜不喜欢”都给咽下去了。

  “太上皇呢,我要见他。”

  郑玉磬想到元柏被溧阳长公主扣押在道观里,虽说宁越和枕珠陪着这个孩子,但是两个人面对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时,未必能护得住元柏。

  她想一想都觉得齿冷,萧明稷原本可以将她和元柏以及其他的宫人一起带回宫中,但是萧明稷却只吩咐让溧阳长公主送了她回来,独留元柏在那里面对一个状似疯癫的女子。

  太上皇临走之前曾经给她留了一个小匣子,虽然说是为了给她一个保障,但是首先她得确认太上皇的死活,才能启用。

  那夜宫变,她抱着元柏从溧阳长公主的住处返回,元柏被人下了药,睡得香甜,但是她却就着窗前那一轮照耀着长安的秋月,静静坐了一个晚上,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无论她与圣上有过怎样的怨恨与不堪,但他最后一刻来见自己,到底也是对她和孩子存了真心的。

  而她的腹中如今也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郑玉磬有的时候也会感叹命运的重叠交错,圣上当年授意杀死秦君宜,叫元柏从未见过生身父亲,如今轮到了他的孩子,也同样如此。

  天意循环轮转,即便是贵人,也从不曾饶过,但是他既然愿意将这如同天子身家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交付给她护身,自己却因此而失去皇位,被自己的亲儿子囚在深宫,她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有些不落忍。

  “太上皇……”万福怔了怔,面上陪着笑道:“娘娘若是想见上皇,大可以和圣人言语,奴婢听着圣人的意思,也不是不许您见一见的。”

  听见太上皇仍然活在世上,郑玉磬多少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笑不出来。

  说到底,还是要她对萧明稷谄媚。

  “郑娘子,奴婢是好心,才这样提醒您,”万福瞧见郑玉磬冷笑一声,旋即不搭茬,只落得一声叹息:“从前确实是圣人费尽心思来见您,但是如今圣人却已经是万民之主,您却已经不是当年的贵妃了……”

  形势比人强,郑玉磬也知道这一点,萧明稷也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前是他费心来瞧她,变着法子与她共度春宵,但是现在他已经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却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比不得将来选秀的女子娇媚幼小,纯洁新鲜。

  地位与形势都不一样,如今便是她跪下求着萧明稷临幸自己,他怕是也要将自己好生冷嘲热讽一顿,而后折辱她一番。

  “内侍监说的事情,本宫五年前就知道了。”

  郑玉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以颜色事君的这一条老路,上皇与萧明稷到底是父子,她如何能一人侍奉父子两人?

  “国朝与蛮夷不通,岂有父死子继之礼,若是皇帝愿意克己复礼,我正是求之不得,”郑玉磬淡淡道:“难道内侍监觉得我会求着皇帝做下那等为人所不耻的事情吗?”

  万福劝了几回,反而将郑玉磬的心意说得越发逆反,他不敢再画蛇添足下去,只是让宫人来查看郑玉磬身上的伤痕,若是萧明稷夜间过来瞧见郑玉磬身上的伤痕,怕是他们这些人都不得好结果。

  所幸玉虚观的人还不算是全然敢与新君撕破脸皮,就算是捆紧了郑玉磬,也是拿上好的绸缎裁成厚厚的布条,除了一些红印,没瞧见那些麻绳勒过的毛刺与紫痕。

  他松了一口气,让锦乐宫新来的宫人伺候郑娘子洗漱沐浴敷药,收拾妥帖了等待新君驾临。

  左右萧明稷将人拘到锦乐宫也是要过来的,他如今是皇帝,虽然还没有拜祭过天地祖宗,不够名正言顺,但是在这座巍峨的帝宫里,几乎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到自己庶母宫里来过夜。

上一篇:囚金枝

下一篇:袖藏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