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
晚上,李循照例又夜闯香闺,一直呆到半夜。
沈虞早已昏昏欲睡,心想这男人平日里不是最忙的大忙人么,从前只安置时方归,现在倒闲散的像个太上皇。
李循又给她带了不少吃的用的,连说带哄劝着她吃下几块糕点。
见她委实困得不行,才将她小心抱到床上,掖好被子,轻抚着她莹白的小脸,半伏在床前端详她安静的睡颜。
“孤可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是她自己纠缠不休。”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说完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沈虞暗恼,睁开眼时,男人已经吹灭了灯烛,扬长而去。
……
太夫人今日起的稍早了些,沈虞过来的时候,早膳已经备齐了,唤她在此处用。
嬷嬷给两人讲了一桩趣事,“昨日二少夫人回去之后向旁人嚼咱们姐儿的舌根子,结果今早出门时和角门挑粪的黄大撞到一处摔了一跟头,被黄大泼了满身,现在浑身上下还一股子……”
太夫人掩嘴道:“你这老货,大早晨的说这些东西也没个忌讳,我和姐儿这早膳都吃不下去了!”
沈虞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用想,她也可以猜得到是哪个小心眼儿的做的。
太夫人对她道:“你不常在家不知,你这二嫂子惯来是个说话没忌讳的,净爱干些调三窝四的营生,弄得大家都里外不是人,你三婶子不知忍让她多少回了,和你娘也是头一遭不对付,竟也不落下风!”
二少夫人的父亲虽说只是个五品小官,但沈家这几年走下坡路,早就成了个空架子,二少夫人家中又行商腰缠万贯,腰杆子自然直硬。
沈三夫人素来是个面团儿没什么口齿,要么家中的事情她就懒得管,要么就被二少夫人欺负到头顶上,甭提多憋屈了。
今日这一回也叫她长长记性,下回还敢不敢如此狂妄。
“昨日从宫里回来,皇后娘娘赏了孙女一对镯子,我想今日去寺庙中为娘娘祖母祈福,改日再入宫还礼。”
“这是正理儿,皇后待你一直亲厚,咱们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大慈恩寺这几年香火都十分鼎盛,不如今日你便去大慈恩寺?”
沈虞却摇了摇头。
“不,孙女要去无相寺。”
第91章 如愿
成国公府外, 周氏看着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们,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丈夫犯了什么谋逆之罪。
她赶紧提着裙子走下去,走向为首的男人,“谢贤侄, 你们来此处是?”
谢淮安说道:“奉太子殿下之命是来护送太子妃去无相寺。”
周氏看向沈虞, 眼中满是怀疑和惊诧, “你昨天进宫是不是又说错什么惹那位不快了?”
她看她这好闺女干得出来这种事。
谢淮安皱眉, “夫人不要多想,只是殿下不放心太子妃的安全。”
周氏将信将疑, 还欲再问,不过当着这么多锦衣卫的面她还是有些发憷,就先上了马车。
沈虞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向谢淮安问好。
“一切都好, 你不必担心。”谢淮安轻声道。
自江州匆匆一别,两人已有许久未曾见过。
“那日未来得及向你道谢,你便走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沈虞诚恳地道:“淮安,谢谢你。”
谢淮安笑了笑,“你我之间, 何必言一个谢字。我看你面色好了许多,但还是要记得爱护自己的身子……”
“虞姐儿。”
周氏在马车内重重咳嗽了一声,声音带着警告。
谢淮安扶着沈虞上了马车。
两人的目光刚刚交汇, 周氏便极不耐烦地放下了帘子。
沈虞不知道, 从此之后, 她和谢淮安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
中途,沈虞想看看路行到了何处,撩开帏帘, 却发现身旁随行的锦衣卫好像皆换了新面孔。
“宋将军?”沈虞惊讶道:“你怎会在此处?”
宋廷骑于马上,听到声音冲她朗然一笑:“谢大人临时有事,我是来顶替他的。”
沈虞神色就有些不大好。
周氏在一旁问:“你怎么会认识宋将军?”
宋廷在南地一战成名,现如今可是长安城中最炙手可热又闻名贯耳的朝堂新秀,前不久仁兴帝犒赏三军,册封其为正三品的左武卫大将军,听说太子极为器重他,时常出入东宫。
“昨日进宫,无意见到。”沈虞随口道。
周氏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你是不是和太子见过面了?他派人过来,究竟是监视你还是保护你?”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她这不争气的闺女又没通敌叛国,太子闲的没事干才会又是调锦衣卫又是调朝中大将过来监视她……
“你和太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氏忍不住道:“他让人来保护你,他能让锦衣卫和正三品的大将军来保护你!说明你在他心里极重要,可是他为何绝口不提要接你回东宫的事?!”
周氏急坏了,连珠炮似的又问了数句,可沈虞还是一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模样,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打包送到东宫去!
……
马车外,宋廷骑着马放慢了速度,等后头一辆油绸马车过来时,敲了敲车壁。
阿槿撩开帘子,一见是他,就要放下。
“等等,”宋廷用马鞭撑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瓶递过去,轻声道:“这是雪肌膏,能淡化疤痕,养护肌肤,对你身上的伤口很有用。”
“谢谢宋将军,我不需要,”阿槿看也没看他,淡淡道:“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了,你从来都不欠我的。”
马车很快就略过宋廷。
宋廷苦笑一声,将雪肌膏收回怀中,黯然跟了上去。
*
一年前无相寺被叛军一把大火差点烧成了灰烬,幸而救火及时保存了大部分重要的古迹。
李循命工部修缮了近一年,按照原样恢复如初,如今的无相寺虽依旧人来人往,却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香火鼎盛。
沈虞和周氏去了大雄宝殿,为皇后和太夫人各自求了一枚平安符。
无相寺原本的主持净慈方丈不幸在一年前的那场大火中圆寂,如今接引两人的这位是净慈方丈的师弟净殊方丈。
净殊方丈惭愧叹道:“当初若非奸细将叛军放入寺中,引得无数生灵涂炭,师兄舍身完寂,更连累女檀越鬼门关前走一遭,这些业障,皆是贫僧素日里管教不善之过,那奸细早已被太子殿下绳之以法,不求檀越宽宥,贫僧后半生会在寺中亲自替檀越和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无辜生灵祈福。”
沈虞想到那些曾经与她朝夕相处过的禁军与奴仆,心中也是十分怅然。
她虚扶净殊方丈,“方丈言重,净慈方丈生前对我多有照拂,是我该为他上一炷香才是。”
沈虞上香完毕,拜下三拜,又捐了不少香油钱,与周氏一道随净殊方丈去了后院净室。
先前沈虞居住过的竹林是万不能去了,那处虽已修葺完毕,未免怨灵过重,净殊方丈便重新替两人寻了一处靠水的清净所在。
湖泊旁的月洞门外藏身了一名女子,远远见一行人过来,急忙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还未冲到两人面前,就被宋廷带来的卫士眼疾手快的提刀挡住。
“何人在此放肆!”
那女子却仿佛丝毫不惧,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那身着珍珠裙的女子,喃喃:“二妹妹……”
周氏率先反应过来,扭头上前打量道:“你是哪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我们成国公府可没在寺庙里做姑子的……你是……你是……”
周氏震惊在原地。
因为眼前这粗俗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大侄女沈婼。
沈婼整个人都跟脱胎换骨似的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声音嘶哑,早已不复往昔的珠圆玉润、美貌动人。
若不是她那双酷似陈氏的眼睛,周氏早就跟打发一个叫花子似的打发走了!
“贱人!你脏心烂肺的贱货竟还敢来见我女儿!我真恨不得食你的肉啖你的骨!呸!”
周氏甩了沈婼一巴掌还不解恨,抬脚就往她心窝踹去,幸好四周的僧侣阻拦地及时。
净殊方丈劝道:“檀越息怒,佛门之地,切勿轻易妄动恶念。”
沈婼脸上挨了一巴掌,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个身着素色褙子,缀满珍珠长裙的女子朝她缓步走来。
那脚步落在离她一射之地的地方,开口时声音平静。
“婼姐姐。”
沈婼猛地抬头看向她,泪水怔怔地从眼眶落下来。
她的妹妹依旧是那么美,那么不染纤尘,可是她早已容颜枯萎,芳华不再。
她失去了一切,青梅竹马的恋人,疼爱她的爹娘,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转瞬之间全部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这近两年的时间她一直在佛前苦思冥想,为什么上天要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如果不是沈虞,原本这一切该属于她沈婼。
恨意滔滔不绝,在漫长无尽的岁月中渐渐被消磨殆尽。
如今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面对死亡的未知与无尽的寂寞孤独、恐惧。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沈虞说。
沈婼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二妹妹,你今日来无相寺,为的,不就是再见我一面吗?”
周氏闻言登时就要开口再骂,阿槿阻止了她。
“说下去。”沈虞说道。
“我知道,你恨我。”
上一篇:袖藏天光
下一篇:夫君篡位成功后她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