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小姑娘垂眼揉了揉腰间的系带,迟疑道:“妾身应该派人回来问一句,世子息怒……”
反正认错就是了,她想走,便借口道:“这茶凉了,妾身给世子去添茶。”
“爷问完你话了吗,谁要你走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李循忽然攥住她的手腕,沈虞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男人却攥得紧紧地,甚至攥得她骨头隐隐生疼。
“世子——”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下一刻,就被李循拉进了怀里。
李循捏着沈虞的下巴,冷冷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话对我说。”
顿了顿,又缓缓地补充一句,“不准骗我,更不准欺瞒我。”
沈虞被迫仰头看着李循,灯光下,他压迫性的眼神和身上威严的气息叫人头皮发麻,沈虞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忍着疼道:“没有,妾身没有欺瞒世子。”
她犹豫了。
李循的凤眸不禁闪过一丝愠怒。
当初他答应沈虞替嫁之后,沈婼私下给他写过一封信。
信上说,当初她本想嫁给他,只是她的爹娘死活不同意,她以死相逼,原本沈绍夫妇已经动摇,可就在这时,她的堂妹沈虞忽然站出来说,她愿意替嫁。
卫王府失宠,生死只在明熙帝一线之间,沈虞为何情愿在此时替嫁?沈绍夫妇问沈虞,沈虞说的是——她喜欢他。
沈虞是侯府嫡女,又不得沈继夫妇的宠爱,与其沈家去退婚,让沈虞替嫁是最好的方法,既不会让沈家丢失了颜面、李循落了面子,又圆了沈家与卫王府的情谊。
沈绍这才立即敲定此事,不顾沈婼的哭求,去宫里告知了明熙帝。
“若是当时二妹妹不站出来,我们两个人现在早已是夫妻!”
字字泣血,如泣如诉。
那时李循从未见过沈虞,又自小信任沈婼,难免便对沈虞多了几分不喜。
可是后来,她给他试药,在他生病时不眠不休的照顾他,甚至于,她一直是个不争不抢的人,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婢子去求见他。
那时李循便觉得,也许沈虞并不像沈婼说的那样。
妹妹李芙还曾对他说, “那个药有毒,喝了也不知会有什么副作用,可是嫂嫂却毫不犹豫地将那碗药一口喝了……”
一个人再能装,也不可能事涉自身利益时仍能做到毫不犹豫、置身事外。
李循忽地开口,“你为什么不能……”
“不能什么?”沈虞疑惑。
不能全身心的只属于他,为什么还要有个劳什子的青梅竹马?
他是她的丈夫,她是她的妻子,她的过去、现在、以后,都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竟然为了一个谢淮安欺骗他。
“回去。”李循沉着脸将她推开。
沈虞孤零零地回了琅海⑶业蓖砝钛辉偃タ此�
自从沈虞那日晕倒在靖安侯府后,李循便是忙到深夜回来,也会去盈月院陪她一起睡。
第二日,李循同样没有来。
到了第三日,青竹又坐不住了,“世子妃,世子这两日怎么怪怪的,他会不会是知道那日您与谢大人见面的事了?”
可是她明明去问过陈风,陈风说世子那天确实是没去大慈恩寺。
“世子只是忙,你别多想。”沈虞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儿。
不过她还真没时间去想李循为什么生气了,因为她今日刚刚收到舅舅周让从杭州寄过来的信,信上说他不久前接到吏部的调令,冬至前会升任杭州知州,并且会在冬至时替杭州知府入京进献贺表。
沈虞小的时候靖安侯夫人便待她很是不好,那时候周让还没有外放,时常会到侯府接她到自己家里去玩儿,舅母温柔可亲,对沈虞就更像亲生母亲一样。
后来周让外放,靖安侯夫人没多久便和他断绝了来往,连往来的信件也不许沈虞再看,久而久之两人就断了联系。
十一岁时沈虞去了云台寻沈逸,云台地处的江州与杭州毗邻,沈虞也是无意中有一次和沈逸去杭州游玩才得知舅舅在此处的淳安县任职,舅甥相见,沈虞惊喜交加,哭得第二天眼睛都肿了。
再后来沈逸自知命不久矣,一人独自离开云台失踪,沈虞寻了他整整两年,找到沈逸的骨灰后,听说李循与卫王府有难,她没有选择听从舅舅的建议继续留在杭州,而是回了长安帮李循渡过难关。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想着再有不多时日就能见到舅舅,沈虞心中是又怯又喜。
喜的是,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
怕的是……
沈虞捏着信,眼中的喜悦随着天边坠落的金乌渐渐黯淡下来,慢慢带上一抹忧愁。
怕的是,会见到那个,知道她与大哥一切回忆的人。
*
掌灯时分,李循回了王府。
今日李循好像心情不大好,尽管他去明德院请安时神色如常,甚至还与卫王谈笑风生了一番,但陈风跟了李循这么多年,眉眼通挑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所以沈虞来送冬袜的时候,他没忍住提醒道:“世子妃,爷今日心情不太好,您最好是能哄哄……”
话还没说完就被屋里李循厉声打断,“闭嘴。”
陈风脸一白,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发一言。
沈虞进去的时候,李循确实面色不善,沈虞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不去触这尊阎王的霉头,轻声嘱托了几句,便准备走人。
“慢着,”李循叫住她,“你这就走了?”
沈虞转过头来,又听他沉声道:“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问我。”
李循看着沈虞莹白的脸上那疑惑的神色,声音不禁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三天了,都三天了,她竟然还不过来认错!
沈虞认真思索了一下。
其实她有心想问问李循,是不是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她觉着他好像有些恼她。
但是又一想,之前他也一直是这样忽冷忽热的,她去卫王府乡下的庄子那次,两人同房第二次后的之后几日,她也问过他自己错在何处,可回回他都不耐烦的说没有,所以想必这一次问了,他同样也不会告诉她。
那就没有必要问了。
可能他就是心情不好,或者这几日又看她不顺眼,过些时日大约便好了吧。
于是她摇头,“没有,”想了想,又试探着问,“世子是有事问妾身吗?”
李循怎么能主动承认他想听她认错?
他沉了沉眸,没说话。
沈虞心想,他今日心情看来还真是不好,无缘无故的就找茬,她还是赶紧离开吧。
所以直到沈虞离开前,李循也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好啊,沈虞,你很好!”他怒极反笑。
*
十日之后,是冬至日。
冬至郊天令节,百官呈递贺表【注】,民间则是“冬至馄饨,夏至面”,卫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前一天晚上沈虞便包了许多馄饨,用的是新鲜的虾仁和菌菇,出锅后撒上葱花,味道十分的鲜美。
李循喝了一口,随口道:“今日膳房做的馄饨不错,打赏。”
翠眉轻咳了一声,“爷,这是世子妃做的,听说光是调馅料便花了许久,昨晚又熬夜包的,今日世子妃还要早起准备祭天典礼所需事宜,想必是十分劳累。”
门外陈风忍不住插话 道:“是啊,世子妃包完后不光给王爷和王妃送去了,连属下和翠眉都分了一碗,世子妃可真是兰心……咦,翠眉,你干嘛这样看我?”
翠眉:“……”
翠眉无语的转过了头去。
陈风再定睛一瞧,不知何时世子的脸竟变得有些阴沉。
不好,他刚刚又说错话了?
陈风面上的笑容一滞。
“喜欢吃?你过来,这些都分给你。”李循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翠玉碗,冷笑道。
陈风只觉得脖子嗖嗖的,忙将头缩了回去。
李循转头看了眼落地钟,现在的时间是寅时,按照翠眉的说法,沈虞想必昨夜没怎么睡,
他没说话,却将碗中的馄饨和汤水都吃净了。
少顷,沈虞准备好了过来寻他。
“世子。”
沈虞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清脆地唤了李循一声,连身上端庄的礼服都被她压得尽是少女的妩媚娇俏。
李循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沈虞,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一扫往日里的沉静温婉,忽然变得活泼雀跃起来,像个豆蔻梢头的待嫁小娘子。
实际上,现在的沈虞也不过十七岁。
想着想着,他眼中的神情渐渐又变得柔和了不少。
沈虞其实已经很克制了,只不过,她实在是太想舅舅了,一想到要见到舅舅,还有许久不见的阿槿,她心里的悲伤和难过也就被挤得没地方了。
两人先去明德院拜见了卫王与王氏,而后承车前往大明宫。
明熙帝领宗室皇亲与百官在南郊坛宫举办祭天大典
仪式流程十分繁琐,需要不停地随着乐声的鼓点起身或伏拜,时而跟着赞者念上几句祭祀所需的赞语。
沈虞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仪式,她跟在卫王妃王氏后头,王氏耐心指点着她,遇到错处便提醒她改正,若是以后卫王登基,沈虞便是太子妃,那是马虎不得的。
幸好沈虞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点都透,也不枉这些时日她起早贪黑的教导。
按照流程,明熙帝需要献祭牲畜、念祝文、上香等,之后由他领着诸位百官与凤子皇孙,与代掌凤印的德妃率领宗室女眷登至望燎查看燎祭。
燎祭结束后众人再回斋宫休息,整个祭天事宜这才算顺利完成。
下午百官朝见,沈虞便随着卫王妃回了卫王府,再次收拾准备晚上的冬至宴。
时间走得飞快。
下晌就有女眷陆续进了宫。
…
大明宫麟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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